臨時夫妻

徐鳳清

建筑工地的包工頭王龍興早瞧不上家里的黃臉婆了，只要見到工地上稍有姿色的單身女人，他就利用安排活計、多付工資等手段，誘逼對方組成臨時夫妻。

一天，工地上來了個叫周桂香的女人，四十出點頭，臉白清秀，身段婀娜，立刻引起了王龍興的興趣，讓她干輕活，多拿錢，千方百計接近她。周桂香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常常在她的活動板房內包餃子給王龍興吃。一天下了班，王龍興哼著小曲，又來到周桂香的活動板房。這回，他帶了瓶酒，半瓶下肚，便色瞇瞇盯住周桂香飽滿的胸脯，拖著怪聲調問周桂香：“桂香啊，我王龍興待你好不好？”

周桂香低著眉眼回答：“像我哥一樣，好啊！”

“不，我要做你老公！”王龍興放下酒瓶，餓狼般撲上去抱住周桂香。“別別，我有男人呢，癱在床上！”周桂香一用力，甩開了王龍興。王龍興嬉笑著說：“不用害臊。我管的工地，起碼有十幾對臨時夫妻，我們就是臨時夫妻啊，往后啊，只要聽話，服侍好我，你不用去工地干活，工資照付！”

“你……你，看錯人了！”周桂香氣得臉色漲紅，一把推開了王龍興。女人哪有男人力氣大，正當周桂香哭喊無助時，突然從外面沖進個男人來，一雙大手拎起王龍興脖子，狠狠往布簾外一扔，“滾！”周桂香抬頭一看，原來是工地上的光棍，叫葛建良。他人高馬大，有的是力氣，一天到晚聽不到他說幾句話，大家叫他悶葫蘆。其實，葛建良早就注意到了王龍興，不知為什么，周桂香一到工地，他就感到這個女人遲早有危險，剛才，他看到王龍興拎了瓶酒一搖三擺地來到周桂香的活動板房，便躲在一旁，不一會兒聽到了周桂香的哭喊聲，便沖了進來。周桂香像見到了救星，哭著撲到葛建良懷里。

“好你個悶葫蘆，膽子不小啊！”王龍興一見是葛建良，怒火中燒，但想到自己根本不是葛建良的對手，便氣哼哼地離開了。

得罪了王龍興，王龍興故意把工地上最累最危險的活安排給葛建良干。葛建良明白，這是王龍興整他，下了班，不管白天晚上，便來到周桂香的活動板房前后溜達，再不給王龍興一點下手的機會。

沒過幾天，葛建良在拆腳手的時候，從三樓滾下來，幸虧有竹簾子一路擋了幾下，只是摔傷了腰，痛得斷了似的，王龍興趕緊叫人送他去醫院。誰知道，葛建良看了一眼冷笑著的王龍興，心里明白，這是王龍興在腳手架上動了手腳，他去醫院，周桂香恐怕又危險了。他一扭頭說：“不去！”說著咬緊牙關，雙手撐著腰，往自己的住處一瘸一拐走去。

王龍興望著葛建良的背影暗暗發笑：“悶葫蘆，想攪我的好事，我叫你爬不起來！”

正當王龍興暗暗高興的時候，突然看到周桂香趕過來，扶住葛建良。讓王龍興恨得牙根癢癢的是，周桂香竟然把悶葫蘆扶進了她住的活動板房。

“這些日子，我們就是臨時夫妻，由我來照顧你，直到你的傷好了。”周桂香紅著眼睛說。葛建良搖搖頭，掙扎著要回自己的住處。“你不愿意同我結成臨時夫妻？”周桂香問。

“我不做假夫妻，要做就做真的。”葛建良憋了半天，悶出一句讓周桂香大吃一驚的話。

“我是有男人的，不能做對不起他的事。”周桂香抹了下眼睛，“你回自己住的地方，我怎么照顧你，再說王龍興過來有誰趕走他？”悶了半天，葛建良點了點頭住下了。

好在周桂香是山里人，山里人受點外傷找點草藥在傷處涂涂抹抹，也會慢慢好起來。當天，她就在工地周圍的野地里尋了幾樣草藥，打爛敷在葛建良腰部。晚上，周桂香要葛建良睡竹床，自己睡地鋪。葛建良卻堅持睡地鋪，周桂香說，地鋪寒，腰傷了不能受寒。這話讓葛建良聽了，心里暖暖的，像真的有了女人似的，不覺跑出兩顆熱淚來。

周桂香把葛建良照料得像自己男人一樣細致，個把星期后，葛建良的腰能動了。這些日子，活動板房又熱又悶，周桂香只穿件小花背心替葛建良擦身換藥。離得那么近，葛建良的眼光接觸到了周桂香的眼神，鼻子嗅到了女人的體香，讓他全身的血氣沸騰起來。可他的頭很快低垂下來，因為他感覺到了周桂香射向他的眼光，是一種冷峻，一種責備，容不得他胡思亂想。

在周桂香的悉心照料下，葛建良的腰傷恢復得很快。這天晚上，周桂香替葛建良換藥，兩人快貼著身子了，葛建良喉嚨口突然發出赤呼赤呼的喘氣聲。此刻的周桂香也兩眼迷離，定定地看著葛建良，葛建良身子里的血液排山倒海般奔涌，他上去扯周桂香的小花衫子。

“啪！”周桂香突然給了葛建良一個耳光，哭著說，“我有男人，有個癱了的男人……”

葛建良一下被打蒙了，很快他爬起身，黃牛般號哭起來： “我不是人，我、我是畜生。”

過后不久，周桂香對葛建良說：“建良，你可以出去走走了，把腰挺挺。”葛建良知道在周桂香活動板房的日子不多了，臨時夫妻就要結束，心里說不出的難受。

自從她打了葛建良一巴掌后，葛建良像犯了錯的孩子，再也不敢正面瞧她一眼。只是到了晚上，葛建良在竹床上不斷翻身的聲音，讓周桂香聽著一陣陣心痛。

當天晚上，周桂香替葛建良腰部敷罷草藥，掠掠頭發，臉一陣發燒，沒有再躺地鋪，而是主動躺到了葛建良身旁，抱住他。此時，月兒升起來，銀白的月光從活動板房的小窗口照進來，正好把周桂香抱住葛建良的影子投到墻板上。

葛建良渾身顫動了下，推開了周桂香，翻身坐起來冷冷地說：“你有癱在床上的男人，我不能！”周桂香說：“我情愿，我不讓你白白做了我的臨時男人，我對不起你。再過幾天你、你就要離開了。”葛建良不再說話，到了地鋪上，不管周桂香怎么說，他一句也不答。

直到下半夜，周桂香才慢慢合上眼。早晨醒來，葛建良不見了，他同她提前結束了臨時夫妻。周桂香翻身下床，地鋪上留著張銀行卡。這時，“嘟”的一聲，周桂香的手機響起了短信的提示聲。她急忙打開短信，是葛建良發來的：

桂香，近二十來個日子，你讓我過上了一輩都忘不了的臨時夫妻生活。我是多么感激你啊，感激你的一巴掌，打醒了我的腦子，把我打成一個真正的男人。我離開工地了，留下一張銀行卡，里邊有我這些年打工掙的十萬元。你也離開這里吧，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王龍興的眼睛盯著你，還有許多身邊沒有女人的男人盯著你，我真的不放心。你回家后替男人把病治好，兩口子好好過日子。

銀行卡的密碼附在后面。

周桂香讀罷，瘋了似的跑出活動板房。其實，她的男人前年就去世了，出來打工掙錢是為了年邁的公婆。她為了保護自己，對外說有個癱了的男人。其實，她是多么喜歡葛建良這個悶葫蘆，她的一巴掌，是想試試葛建良在渾渾噩噩的世界上，是不是個做人有底線、做事敢擔當的鐵骨錚錚好男人。真如葛建良所說，這一把掌，她把他打成了真正的男人，她多么希望這臨時夫妻能夠成為真正的幸福夫妻。她相信，在茫茫人海間，她同葛建良是有緣分的，她一定能找到他……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