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護行動

朱聞麟

當手表上的時針指向深夜十二點時，潘蘭天推了推駕駛員位子上的妹妹潘水青，讓她發動車子做好接應準備。

“哥，我害怕，要不我們回去吧，別再去冒險了。”

“妹妹，這不是冒險，這是為了今后的生存，我必須要搏一把！不怕，我們去后一會兒就回來，你在車上等著我們。”

潘蘭天說罷拉開車門就想往下跳，水青一把拉住哥哥的手哀求道，“哥，你難道忘了前兩次的教訓了嗎？弄不好又會被誣陷要坐牢的。”

“別提以前，那是我沒想周全，才讓那個孫黑心得了逞，今晚有阿虎在，我們一定能成功的。”說罷，掙開妹妹的手跳了下去，隨車同行的阿虎緊跟其后，兩人借著手機屏發出微弱的光線，輕手輕腳地向預先設定好的目的地而去。

兩年前，蘭天所在的碧湖村還是遠近聞名的貧困村，自從引進了大豐生化廠后，村里的面貌從此有了很大的改觀。

要說是引進還不算是完全正確，應該說是孫老板自己主動找上門才對。據說這個孫老板是個曾經做過官見過世面的人，這從他投資建廠開始就能感覺得出來。別人辦廠大都只考慮自己的利益，他在辦廠的同時不忘行善，生化廠投產后，村干部沒想著找他，他卻主動到村里，跟村干部商量，提出要出資修建公路，還愿意幫著建老年活動室。

一個長年處在貧困狀況的地方，突然間遇上這么一個大好人，大家都很慶幸。

正當大家都在羨慕碧湖村趕上了好時代，可以享清福時，村上好幾個漢子卻相繼生起了怪病，從蘭天懂事起從沒生過一次病的父親也病倒了，蘭天陪著父親到醫院一檢查居然得了絕癥。

好端端的一個人怎么說病倒就病倒了呢，聯想到村上好幾個人同時得病倒了呢，蘭天的腦子里閃過一種不祥之兆，都說化學的東西有毒，會不會與生化廠有關？為了解開這個謎，蘭天在為父親治病的同時，特地跑到村里，把自己的疑惑跟村主任說了。他想讓村主任出面去看看，了解一下孫老板開的生化廠是否在偷偷地排放有毒物質，害得全村人都得了病。

小年輕居然把主意打到了財神爺身上，村主任一聽當場就火了，把蘭天大罵一頓，“人家孫老板在好好地辦廠，賺了錢還想著大家，你倒好，父親得病就賴上了孫老板。”

村主任拍了拍蘭天的肩膀接著說，“年輕人會動腦筋是件好事，但不能動在歪處，你要有本事你也可以像孫老板那樣辦個廠，也為村里的老百姓做做善事，不要自作聰明了。回去吧，我手上還有好多正事要做呢。”

蘭天沒想到村主任會一個勁地罵自己，心里很不服氣，跟村主任回了句，村干部不管他就自己去，要找孫老板去問個明白，說罷一口氣跑到生化廠，想找孫老板討個說法。然而孫老板沒找到自己卻遇了險，才走進廠門沒幾步，就被院里養的大狼狗給撲倒了，腿上還被咬出一個大口子，要不是門衛及時奔出來阻止，怕是要出人命了。

門衛請示過孫老板后，叫廠里的車子把蘭天送到醫院，隨后孫老板還專門帶著鮮花水果到醫院來賠禮道歉，說看門的那條狼狗平時都是用鐵鏈拴著的，那天不知什么原因給掙脫了，醫藥費、誤工費一分不少會照賠的，讓蘭天安心養病。

狗咬后的傷口不能縫，蘭天只能靜靜地躺在病床上療養，期間在生化廠工作的同村兄弟阿虎來看望他。看到病房里沒人后，阿虎湊近蘭天的耳邊，道出了狼狗咬人的真相。

原來，蘭天走后，村主任就打電話告訴了孫老板，說村上有個小伙子可能要到廠里來找茬，讓他提防著點。得到信息后孫老板就讓門衛把狼狗放了，揚言誰多管閑事誰就會被狗咬。

本來就憋著一肚子氣，聽阿虎這么一說后，蘭天就更來氣了，也不等腿上的傷口好一些，就一瘸一拐地到鎮里去反映。

鎮環保辦工作人員的態度還是不錯的，一聽是反映大豐生化廠，立馬從文件夾中找出一大沓資料給蘭天看。這都是市環保局的權威性材料，是市局這兩年對生化廠送上去的樣品作的檢測報告，每一份都是達標的。“是廠里自己送上來的，還是局里派人到廠里去取的？”蘭天問道，

“當然是廠里自己送的，市里那么多化工企業，局里就那么幾個人，怎么忙得過來。”

“廠里自己送的樣本也能算數，這不是在蒙人嗎？”聽蘭天這么一說，工作人員有點不耐煩了，“你覺得樣本有問題，那你自己去取啊！”說者無意，工作人員的這句話提醒了蘭天，自己取就自己取。

出了鎮政府，蘭天沒回醫院，叫妹妹水青開車徑直去了生化廠。門衛一看是他，死活不讓進，說是孫老板關照的，從今往后生人一律不讓進廠區。

要想取到樣，必須得進廠區，白天進不了，那就夜晚進，正門堵著不讓進，那就只能翻圍墻進去了。蘭天坐在廠區外面好不容易等到天黑，這才避開門衛房，找到一處因沉降后出現裂縫的圍墻，忍著腿上的傷痛，踩著上面的磚縫一點點爬上了圍墻，正坐在圍墻上想喘口氣時，被在廠區里巡邏的門衛保安給發現了。

幾個門衛保安二話不說，把他從高高的圍墻上一把拉下來，扭送到了鎮派出所，把他當小偷處置拘留了五天。

從拘留所出來的那天是阿虎騎著摩托來接的，知道蘭天為什么要翻圍墻時，阿虎道破玄機，說蘭哥干嗎不早說，非要冒這個險，只要在廠邊小河里取點水，就能查出問題來。

有道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鎮環保辦拿著蘭天送上來的水樣到市里一檢測，正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河水中的有毒化學物質嚴重超標，這樣一來，村里人得病與生化廠就有很大的關聯，因為村里人至今還沒改掉在河里淘米洗菜的習慣。

估計孫老板也知道問題的嚴重性，沒過幾天，一支工程隊進了村，開始對受污染的河道進行徹底清理，孫老板還出錢幫每家每戶都接上了自來水。又根據市局下的整改通知要求，安裝了一套污水處理設備。

隨著處理設備的運行，河道里的水質和周邊環境得到了明顯的改善，報紙電視也報道孫老板有環保意識，真正做到了既要金山銀山，又保綠水青山。

這樣的良好局面并沒有堅持多長時間，細心的蘭天發現，小河里的水看似清澈，可用手捧起聞聞還是有一種特殊的氣味，懷疑孫老板會不會說一套做一套。正好此時，上級進行環保整治百日行動，市環保局相應成立一支環保志愿者隊伍，蘭天立馬申請，義務擔當檢測者。endprint

經過短期培訓，學會了如何用手提測試儀檢測空氣水質，蘭天他們就帶著證件和儀器進了大豐生化廠。聽到門衛報告后，孫老板親自將蘭天他們帶到幾個排水口取了樣。一番檢測下來，空氣和水質都達到了要求。不論是抽查還是突擊，每次檢測下來都達標，蘭天開始有點懷疑自己，會不會真的是錯怪了孫老板，畢竟他也從過政的，知道現在的形勢。

蘭天這邊的志愿活動在堅持著，有個人再也坐不住了，他就是正在廠里干活的阿虎，當蘭天他們再一次來廠里取樣時，阿虎從車間里跑出來，“蘭哥，我倆好久沒在一起喝酒了，今晚我們聚聚如何？”

答應了阿虎，蘭天特地買了一瓶白酒，早早地在家等著。一杯白酒下肚后阿虎長嘆一聲，“唉！蘭哥，你說我們怎么這么倒霉，前天我爸也查出得了那病，怕是治不了了。”“我一直在懷疑這個該死的生化廠，就是抓不住它的把柄！”

阿虎猛喝了一口酒，壓低聲說道，“蘭哥，像你們這樣大模大樣地去查，不要說是精明的孫老板，就是再笨的人也不會讓你抓到把柄的。”“對啊，我怎么沒想到呢，依你看怎樣才能查個水落石出呢？”

“蘭哥，孫老板每次給我們開會總強調，廠里的事情不能往外說，不然要開除的。前兩次的事，我都是看在從小就是兄弟的份上提醒你的，現在我爸都病成這樣了，我再不說怕是要害了一村人，今天我豁出去了，你聽我說……”

聽阿虎道出廠里的秘密和想法，蘭天連連點頭稱是，倆人決定當晚就行動，隨后就發生了文章開頭的那一幕。

蘭天與阿虎輕輕地走到那垛高高的圍墻邊，繞著圍墻轉了大半圈，憑著記憶，阿虎終于找到了那根隱藏在草叢中的排水管，“看，就是這！”蘭天連忙拿出空礦泉水瓶，俯身準備去灌。正在這時，一陣狗吠聲從圍墻里傳出，隨后好幾支手電光向他們這邊射來。

“蘭哥快跑，我們被發現了。”阿虎說話間已朝停車地方奔去。蘭天猶豫了一下，還是將瓶子按到管口，聽到瓶子在水中“撲撲撲”連響幾聲后，這才抓起瓶子跟在阿虎身后一路狂奔。看到哥哥與阿虎奔上車，水青不敢怠慢加大了油門，小車“轟”的一聲向前沖去。

眼看著追趕的人漸漸遠去，再看看手中的半瓶水，蘭天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要說孫老板確實是個見過世面的人，他知道自己的企業有污染，也明白偷排是違法現象，這才選在比較偏僻貧困的碧湖村投資辦廠，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想靠偷排來節約支出，使利潤最大化。

跟蘭天兩次交手后，雖說孫老板每次都是完勝，但沒想到蘭天會這么執著，更沒想到還有個內應，所以被蘭天舉報后，孫老板反應迅速立馬整改，他也知道好多像他這樣的企業就是因為偷排放，輕則責令停業整頓，重則被罰款直至關門。想想自己已賺了不少錢，只得花血本購進污水處理設備。

設備正式運行后，成本立馬就上去了，看著白花花的銀子隨著污水變清而消失，孫老板自然肉疼，于是指派工人從廠區內到圍墻外安了條暗管，選擇在深夜時分偷偷排放。

為了保險起見，孫老板還讓人裝上了監控，自己隨時隨地能看到廠區及周圍情況，蘭天他們提著儀器設備還未進廠孫老板就已看到了，隨即讓手下打開了處理設備，得心應手地就把蘭天給應付過去了，要不是阿虎幫忙一起去采樣，一時半會兒怕是解不開這個謎了。

在車上，潘蘭天對取來的水樣進行了檢測，證實了企業的偷排放事實。當晚，蘭天把相關的數據材料整理好，第二天一早就上報給了市環保局。

隨后，環保局責令大豐生化廠停產整頓，還把它列為全市環保試點企業，由環保局負責在廠區四周安裝遙控檢測設備，實行24小時全天監測。

從那后，碧湖村的河水清了不少，不過村上人還是有些后怕，有條件的人家紛紛遷居，只留下一些舍不得老宅的老頭老太，依然守著這方土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