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墨加貿易協定（USMCA）內容及特點分析

李馥伊

美墨加于10月初達成了新的自由貿易協定USMCA。新協定涵蓋了汽車制造、知識產權、數字貿易、勞工權益、金融服務、農產品等領域，包括商品貿易關稅減讓、服務貿易開放、原產地規則變化和加強對生產者的保護等內容。美國試圖通過USMCA建立區域內貿易壁壘和較強的對外貿易壁壘，以達到重建以美國為中心的北美區域價值鏈的戰略目的。USMCA所反映的國際貿易與投資規則新趨勢，也應給予高度關注。

一、USMCA簽訂背景

北美自由貿易協議（NAFTA）是美國、加拿大及墨西哥在1992年8月12日簽署的關于三國間全面貿易的協議，該協議于1994年1月1日正式生效。北美貿易協議明確規定三個會員國必須遵守國民待遇、最惠國待遇及程序透明化等原則。協議簽訂后，北美自由貿易區成為全球最大的自由貿易區。

在三個會員國關系中，墨西哥和加拿大依賴美國的市場，墨西哥主要向美、加輸出制造業、農業等勞動密集型產業制成品，并從美、加獲得技術和資本；美國擴大了對墨西哥的投資，轉移大量制造業，并增加了旅游、運輸、知識產權等產品的出口。2017年，美國對加、墨直接投資分別達到3912億美元和1096億美元。三大生產網絡之一的北美生產網絡形成。

然而，NAFTA成立后，美國對加、墨貿易逆差顯著增長，大量勞動密集行業向墨西哥轉移，導致美國工人就業受到沖擊。為此，特朗普在總統競選中曾聲稱NAFTA是“美國有史以來最糟糕的協定”，認為需要大幅調整。在正式就任總統后的第三天，特朗普表示將在同加拿大和墨西哥領導人會面時商討重新談判事宜。2017年8月，特朗普拒絕續簽NAFTA協議，并啟動了首輪重新談判，表示將在知識產權、規制措施、海關程序、中小企業等方面改進協議，到2018年7月，三方已經歷8輪談判。2018年6月，美國對加拿大、墨西哥、歐盟征收鋼鋁關稅，引致墨、加兩國迅速反制。2018年8月下旬，美墨談判達成突破性進展，形成美墨自由貿易協定。2018年9月30日，加拿大與美國達成一致，USMCA得以簽訂。

二、USMCA內容及特點

（一）主要內容

USMCA在汽車制造、知識產權、數字貿易、勞工權益、金融服務、農產品等領域達成協定。具體內容如下：

一是商品貿易的關稅減讓。墨西哥將把零關稅貨物價值“最低減讓標準”由50美元提升至100美元，對117美元等值及以下的跨境貨物實施免關稅政策。加拿大更是幾十年來首次提高其“最低減讓標準”，從20加元提升至40加元，并對價值150加元及以下的跨境貨物免關稅。此舉將使更多的美國中小企業參與美墨、美加跨境貿易，并通過降低成本和提高效率增加美國快遞公司的收益。在貨物市場準入方面，新協議增加了關于進口許可和出口許可程序透明度的規定，通過刪除不相關的條款、更新關鍵參考資料更有效地支持美墨加之間的制成品貿易。農產品貿易方面，新協議保持零關稅，增加支持三方農業生物技術發展條款，保證食品和農產品的公平貿易；在農產品分級方面提供非歧視性待遇；不對出口到對方市場的產品使用出口補貼或世界貿易組織（WTO）特殊農業保障措施；如果不得不支持生產者，則考慮使用具有極小或沒有貿易扭曲的國內支持措施，并確保國內支持透明度。加強衛生和植物檢疫措施；三方將建立新的技術磋商機制以解決分歧；制定酒精飲料標準新規，將波本和田納西威士忌確定為美國特色產品，龍舌蘭和梅斯卡爾酒確定為墨西哥特色產品；新增專利食品配方附件，要求雙方保護食品專利配方機密；加拿大開放乳制品市場，將取消“條款6”和“條款7”的乳品定價協議，向美國開放約3.5%的市場份額。

二是服務貿易的開放。新協議強調了金融業的開放，更新后的金融服務章節包括對金融服務市場自由化的承諾，為美國金融機構、投資者以及金融服務跨境貿易提供公平的競爭環境；強調美國金融服務商獲得國民待遇和最惠國待遇；限制金融監管者以訪問數據為由要求數據本地存儲；更新了允許跨境轉移數據和更新市場準入義務的規定；規定了有史以來最嚴格的透明度義務；增加了關于跨境貿易承諾的單獨附件，包括將國民待遇和市場準入義務應用于擴大的跨境服務清單；為美國在墨投資設立特別爭端解決機制。

三是原產地規則變化。原產地規則的變動集中在汽車和紡織業。汽車方面，三方已就新的原產地規則進行了實質性討論，包括乘用車、輕型卡車和汽車零部件的產品規則，新規要求75%的汽車配件需在北美生產以滿足零關稅待遇，比NAFTA規定的62.5%大幅提高，并要求40%—45%的汽車零部件由時薪不低于16美元的工人制造；紡織方面，限制在紡織品和服裝貿易中使用非北美地區的投入，要求縫紉線、口袋布料、窄彈性帶和涂層織物在服裝和其他成品中加入時，必須在該地區生產；新增紡織品貿易章節，包括海關合作條款。

四是在知識產權和數字貿易方面加強對生產者的保護。美墨加就知識產權達成了一系列現代化、高標準的要求，旨在為知識產權提供強大有效的保護。有關知識產權保護，協議新增以下內容：執法機關能夠在出入境的所有區域截獲涉嫌盜版或偽造的貨物；對衛星和有線信號竊取行為進行民事和刑事處罰；反對商業機密盜取，尤其是國有企業的盜取行為。知識產權部分包括以下內容：要求對版權及相關權進行全面的國民待遇；制定專利性標準和專利局最佳實踐；為制藥和農業創新者提供強有力的保護；將歌曲表演等作品的最低版權期限延長至75年，并確保通過技術保護措施保護數字音樂、電影和書籍等作品；為互聯網服務提供商建立版權安全港的通知和刪除系統等；保護商標尤其是著名商標；對生物制藥進行10年的數據保護并擴大受保護的產品范圍。在數字貿易方面，協議新增相關章節，旨在保護數字供應商的競爭力，減少數字貿易限制，新增禁止將關稅和其他歧視性措施應用于以電子方式分發的數字產品；確保數據可以跨境傳輸，并最大限度地減少數據存儲和處理的限制；保護消費者在數字貿易中的隱私權；限制政府要求披露源代碼和算法的能力；加強應對網絡安全挑戰的應對合作；促進對政府生成的公共數據的開放訪問等。

五是“邊境后”政策。USMCA協議在勞工、環境方面做出了較大改變。勞工方面，美墨加已同意將勞工義務納入協議核心，并新增有關勞工代表集體談判附件，以確保墨西哥按照國際勞工組織的勞工權利準則保護勞工利益，禁止進口強制勞動生產的產品等。環境方面，三方達成有史以來最嚴格的環境保護條款，包括禁止特定情況下的漁業補貼，在入境口岸加強對含有野生動植物的貨物進行海關檢查，禁止捕鯊，承諾共同保護海洋棲息地、改善空氣質量、減少海洋垃圾等。

（二）主要特點

雖然USMCA尚未全面落實，但從特朗普推動全球自由貿易體系改革的方向，可以看出新協議實際上既秉持了其“美國優先”的一貫思路，也和過去的“美式自由貿易”觀念一脈相承。

一是以“邊境后”政策為主進一步提高了所有標準。USMCA共有34章節，內容是NAFTA的近3倍。范圍上覆蓋了知識產權、數字貿易、貨物貿易、金融服務、勞動者權利、環境保護、原產地規則、紡織品和農產品部門等，為歷史上涵蓋最廣的貿易協定，并前所未有地加入了宏觀政策和匯率章節。從標準上，該協議進一步提高了知識產權、數據本地存儲、環境保護等要求。在知識產權保護方面，USMCA提高了現有的WTO標準（WTO-plus），以生物制藥數據保護為例，TPP的規定是8年，而USMCA是10年。在宏觀政策與匯率方面，USMCA不僅要求限制競爭性貶值，而且要求限制盯住匯率的做法，同時要求提高透明度。

二是具有鮮明的維護美國及北美貿易圈利益的特征。于墨西哥而言，美國意在限制其廉價勞動力優勢，改變美墨長期貿易赤字情況；于加拿大而言，美國著力通過新協定打開其國內市場，影響其國內規制。因此，在美墨、美加經貿關系中，美國竭力維護自身利益。而于中國等其他制造業出口大國而言，新協定嚴格限制其產品進入北美市場，反映了美國希望帶動制造業回歸，從而打造以自身為中心的北美區域價值鏈的愿望，這將對全球生產分工及價值鏈參與者造成一定沖擊。

汽車制造業方面，USMCA規定的區域內價值比例高于NAFTA的相關規定，以促使廠商轉移生產鏈。例如對于乘用車與輕型卡車的生產，第四章原產地規定的第4-B.3條表明在2020年1月1日以前（如果協議在之后生效，以生效日為準），以凈成本法計算，區域內價值含量必須達到66%，此后逐年提高，到2023年1月1日需要達到75%。如果達不到這些要求，美國進口時原則上仍然適用乘用車2.5%和輕型卡車25%的最惠國關稅，但美國只能保證在160萬輛乘用車的限額內給予最惠國關稅待遇。此外，USMCA還規定乘用車、輕型卡車和重型卡車的生產必須使用70%以上原產于北美的鋼和鋁，才能看作是原產于北美地區。

紡織業方面，新協定對原材料和輔料原產地規則進一步收緊；數字貿易方面，新協定明確阻止政府獲取電腦源代碼和計算公式的行為，反對數據本地化要求，以限制其他國家通過墨西哥、加拿大獲得先進技術和知識產權。因此，從全球生產網絡來看，美國又提高了北美貿易壁壘，竭力維護以自身為核心的北美貿易圈的利益。

三是推動形成新的經貿規則限制發展中國家發展。雖然表面上看這一協定只涉及到美墨加三方，但其中提出的很多條款實際上對廣大發展中國家相當不利，值得高度重視。新協議顯著提高了勞工的小時工資，旨在削弱發展中國家廉價勞動力優勢，降低發展中國家在全球分工中的地位。如前所述，USMCA顯示出了明顯的價值鏈轉移目的，這對于作為全球價值鏈重要參與者的新興市場，可能會產生一定的影響和競爭壓力。USMCA引入了以往在貿易協定中罕見的歧視性條款，以限制其所謂的非市場經濟體。此外，美國無視各國發展階段和競爭力的差異，背離“特殊與差別待遇”原則，多次指責WTO很多成員以發展中國家身份享受了不公平的豁免和競爭政策。USMCA作為帶有美國價值導向的方案，可能成為美國施壓WTO改革的重要籌碼，將新興市場和發展中國家置于“利益邊緣化”風險之中。

三、結論

通過以上分析，不難看出美國試圖通過USMCA建立一定的區域內貿易壁壘和較強的對外貿易壁壘，以達到重建以美國為中心的北美區域價值鏈的戰略目的。作為有史以來對國際貿易規則制定最多、涵蓋面最廣的協定，USMCA也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國際貿易與投資新規則發展的最新趨勢，這值得進一步跟蹤研究。

（作者單位：中國宏觀經濟研究院外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