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藝萱
摘要:佛洛伊德在《夢的解析》中表明 , 夢不是沒有價值的 , 也不是荒謬的 , 它完全是有意義的精神現象 , 事實上是一種愿望的實現。特征鮮明的“霍夫曼小說”是德國浪漫主義文學中的一朵奇葩。《沙人》作為霍夫曼的代表作,曾被弗洛伊德用做心理分析的案例。該作品以離奇詭秘見長,本文從《沙人》使用的特殊文本敘事方式及小說人物之間的復雜關系建構方面分析霍夫曼的創作意圖,著重解析主人公人格分裂,精神崩潰的另類形象。
關鍵詞:人格分裂、創作意圖、弗洛伊德、E.T.A霍夫曼
1.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論
佛洛伊德認為,人的內心世界好像一座冰山,浮出水面的只是少部分,代表意識,而更大的埋藏在水面之下的部分是潛意識。我們平時所謂的意識,對人的控制其實遠不如潛意識強大。在潛意識形態下的思想才是人的本我,代表思緒的原始程序。當一個人處于正常的狀態下,我們難以窺見潛意識的運作。只有當人做夢時,我們才可以觀察到潛意識的活動。因此,“釋夢”對于解讀一個人物來說大有幫助。佛洛伊德,作為精神分析學派創始人,他的釋夢理論便成了夢最好的詮釋者。一百多年前他發表的最重要的著作之一《夢的解析》,就預示著文學與心理學的正式結合。他用這部揭開人類心靈奧妙的著作喚醒了科學界對夢的重視,從而讓人們發現了它的偉大的價值。就連佛洛伊德自己也認為書中闡述的理論是他所有發現中最有價值的部分。在書中 , 他提出 “夢不是沒有價值的,不是荒謬的,也不是大部分意識昏睡,只有少部分活動的產物,它完全是有意義的精神現象 ———事 實上,是一種愿望的實現 ” 的 觀點。從這一點來看,解析一個人的夢,其實也就是在解析一個人潛在的心理活動。當我們在閱讀文人作家的作品時就可以從字里行間看出作者想要表達的思想。而從作者的內心活動中,我們也可以看見這個時代所隱藏的一些社會現象。
1.1 文學與心理學的聯系
文學與心理學是比較文學跨學科研究的一個主要的內容。自精神分析心理學誕生以來,兩者之間的關系更為密切了。“佛洛伊德認為,文學是被壓抑的欲望,文學創作的目的就是為了實現某些在現實生活中不能實現的愿望,求得滿足無意識的本能沖動。但這種本能沖動在文學作品中并不是赤裸裸地表現出來 , 而要進行凈化和升華。” 因此,在某種意義上說,文學又是無意識的升華。也就是說,文學其實與心理學是密不可分的,它是一種心靈的產物,是作家將赤裸裸的內心獨白隱藏在一行行的文字里的一種語言藝術,而心理分析、精神分析為解開作者的真實感想及其文學作品中的內在含義起著重要的作用。
1.2 E.T.A.霍夫曼《沙人》與弗洛伊德
E.T.A.霍夫曼作為德國浪漫主義作家為各國文學愛好者所熟悉,他有著撲朔迷離的身份:他是音樂家,是畫家,是文學家,是法律顧問;他不從屬于任何流派、團體,是浪漫主義者,是批判現實主義者,是現代主義的先驅;他的寫作風格也不確定,時而諷刺、時而幽默,時而童真、時而陰森;他筆下的人物一般都有稀奇古怪的丑臉,大多受著不可抵御的自然神秘力量的支配,然而奇異的幻想只是外衣,神秘怪誕的故事、人物乃至動物、精怪同樣反映著社會現實。所以,海涅在區分諾瓦利斯和霍夫曼時說:“霍夫曼及其所有稀奇古怪的丑臉,總還是抓住了地上的現實,而諾瓦利斯總是帶著他的理想形象在蔚藍天空漂游。” 諸多極端矛盾的方面同時呈現在霍夫曼身上,這使他成為弗洛伊德心理學研究的案例,或者說病例。弗洛伊德在霍夫曼的《沙人》中成功找到了“病態寫作”的線索,并對其進行了縝密的心理學分析。這絕對不是一種牽強附會。但霍夫曼絕不是被心理維度主宰的個人,他只是足夠敏感,意識到了自己內心世界的分裂,也就是“自我”的二重化。而《沙人》這部小說是霍夫曼“借刀殺人”之作,如同維特自殺而歌德存活一樣。納塔內爾可以看做是潛伏于霍夫曼真實“自我”中,并伺機分裂、拆散“自我”的神秘力量;霍夫曼的任務就是揭示他并扼殺他,以保持“自我”的平衡。
2. E.T.A霍夫曼《沙人》文本分析
2.1《沙人》故事情節概括
《沙人》是霍夫曼眾多短篇中特征較突出的一篇,無論從語言風格還是故事內容上看,都確實如同一個患有間歇性臆想癥的瘋子的故事。小說以三封信開頭:首先,主人公(大學生納塔內爾)給情人克拉拉的哥哥羅塔寫信,以恐怖的語氣講述小時候發生的“沙人”故事,寫這封信的起因是他認為自己又一次遇到了那個害死父親的“沙人”考普留斯;誤收到信的克拉拉回信證實過去發生的引起納塔內爾父親死亡的事件只是一次化學實驗的意外,并仔細探討了“神秘力量”的存在問題,勸導納塔內爾別再為此憂郁;納塔內爾回信為自己辯護,順便提到大學教授斯帕蘭扎尼和教授奇怪的女兒奧林皮婭。就此,突然出現一個自稱是“納塔內爾的朋友”的敘述者,開始以第三人稱口吻講述以后發生的故事,并把小說開頭的三封信納入自己的敘述。作為引用:放假回到家的納塔內爾變得憂郁,始終被“沙人”事件控制,他的莫名其妙的情緒影響到他和克拉拉的愛情;回校后他發瘋似地突然愛上斯帕蘭扎尼教授的女兒、神秘的奧林皮婭,這個美麗的女子最后竟被發現是個機器人;小說最后,納塔內爾在瘋狂中從燈塔墜落、死去。
2.2主人公納塔內爾人物形象剖析
2.2.1納塔內爾
他是個憂郁的、脫離現實的大學生。霍夫曼采用書信體的方式“強迫”讀者相信了納塔內爾童年時關于“沙人”的恐怖記憶。但是這段故事究竟有幾分真實性?真實的故事會不會是這樣的:一個小孩很怕一位長相怪異的叔叔,恰好這個叔叔又很喜歡以奇特的方式逗小孩子玩兒(如摸摸小孩子的餅干之類);恰好親愛的爸爸每晚都要和這個叔叔一起工作,因此沒有辦法給小孩講美麗的童話故事;恰好爸爸在和叔叔工作時意外死去了。由于這些層疊的原因,“叔叔在小孩的記憶中就幻化成了兇狠的“沙人”,這個印象一直保留至今。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因為作為事件中另外一位當事人,納塔內爾的母親也只在信中出現,母親的看法只存在于納塔內爾的描述中。并且他在信中還特別孩的記憶中就幻化成了兇狠的“沙人”,這個印象一直保留至今。”
2.2.2 納塔內爾的自我與矛盾
休謨曾在自我審視中做出過推斷:人的自我只是許多感受、情感,以及記憶、希望和恐懼的碎片——所有細微的心理單元——組合串聯的結果,也就是說“自我”只是“聯想”的產物。而“聯想”這樣一種個人心理行為,難免會受到大腦的自由想象、自身情緒產生的錯覺甚至是夢幻的影響,它們會將聯想引入“以假亂真”的地帶。而一個小孩子的印象恰恰是極不穩定的,一個印象的形成很可能會受情緒、好惡等因素的影響。在邏輯思維能力形成之前,他們還不具備判別是非的能力。而那些或對或錯的印象會儲存于大腦中,從而固定為所謂“閱歷”,逐漸形成一個穩定的、確信不疑的主體“自我”。“就像在每個小朋友腦中都存在一個可怕的“狼”的形象一樣,這多半是兒童時期攝入的童話故事引發的想象的產物,但它卻無比堅固。納塔內爾就是這樣一個被主體自我控制的人物,而這個“自我”雖然充斥著諸多臆想成分,卻強大到足以統攝納塔內爾的內心和他的行為。” 這樣一個把錯覺當做現實,而對真正的現實置之不理的人,必定會被認為是瘋子。
克拉拉的回信不論從事實上還是從道理上,都徹底摧毀了納塔內爾確定無疑的事實,她認為那只是一些“錯綜復雜、虛無縹緲的影像”,“……所有恐怖嚇人的事只發生在你(納塔內爾)心里,真正現實的外部世界很難分擔你的感受”。當然,這并非誰對誰錯那么簡單,正如克拉拉在回信中所說,納塔內爾的執迷只是因為他“相信”,因為這些看似荒唐的事實是屬于他的“自我”的。克拉拉不相信的正是納塔內爾竭力守護的“自我”,矛盾自然產生了。
2.3解讀意向——瞳孔中的世界
在對《沙人》的著名闡釋中, 弗洛伊德將眼睛解讀為一種對陽具的轉喻。俄狄浦斯王的自廢雙眼正是閹割懲罰的一種減刑, 而對眼睛被竊的恐懼則更是意味著面對閹割的恐懼。在澄明眼睛所承載的寓意后, 弗洛伊德指出, 既然確認了眼睛為陽具的替代物“,沙人即代表著施加閹割威脅的令人害怕的父親”。 弗洛伊德看到了眼睛中埋藏的色情語義, 作為肉體器官的眼睛同時具有吞噬和包容所見之物的傾向: 注視夾攜著對它物的欲望, 這一欲望自嬰兒脫離母體之后就如影隨形地伴隨其成長。而在《沙人》中, 這一與眼睛血肉相連的欲望也在某種程度上造成了主人公的滅亡: 對它物的注視不可避免地導致他者對自我的入侵, 主人公正是因為多次受到強烈的視覺沖擊, 才最終落入癲狂之死的悲慘下場。
納塔內爾的信就承載了這樣一束投向往事的抽象目光, 它是身體記憶與文字傳遞的結合 , 綜合了兩種媒介的優勢。在開始對其童年記憶的敘述時, 納塔內爾也同時步入了自己回憶的目光。納塔內爾和盤托出的經歷是一種抽象視線中的事件, 他的眼睛是投射在某一反射面上的眼睛, 而他的恐懼更是這一注視下的恐懼, 換言之:一種文字性的注視。需要指出的一點是, 并非所有的書信回憶都具有類似注視的特征, 小說中的抽象注視之所以成為可能, 是因為納塔內爾在其信件中以極細致的筆觸談到了其眼睛中的世界“:父親抽著煙草, 一邊喝著一大杯啤酒。……有時他塞給我們一些圖畫書, 自己則一聲不吭地呆呆坐在靠椅中, 大口大口地吐著煙 , 這時我們就像在煙中游泳一樣。”在這種細膩的再現程序中, 敘事單位已演化成回憶中的眼睛, 而眼睛的內容則在文字層面上得以呈現, 在這里, 主體意識則更多退居到了后臺。總而言之,納塔內爾信中的家庭史在很大程度上便是被敘述所喚醒并再現的眼中圖像。此時, 文字性的抽象目光已在某種程度上替代了身體性目光的功能。需要強調的是, 文字與眼睛圖像的交匯并非水乳交融的過程, 兩者會進行互相修改和調和, 這一點在下文會有具體探討。在納塔內爾的敘述中, 其回憶中的眼睛漸漸從懵懂的“看”中復活, 并進化成文化體系中的內視角注視。
3.總結
在對靈魂與意識的仰慕中, 身體一度分崩離析。自古典時期, 人們已學會在道德倫理的話語中進行嚴格不怠的身 —心劃界。靈魂在光明中倨傲微笑, 身體卻在黑暗中卑微顫抖。然而兩分法并不滿足于界限的黑白分明, 早在亞里士多德筆下, 靈魂的“陰影”已侵入身體, 浸染、撕扯其內部的無主之地: 身體上部流淌著輕盈純潔的血液, 而下肢則笨重肥碩。正如佛洛伊德的理論所述,人類的精神心理活是有價值的, 而且絕非一般作者所說的腦細胞不完整的活動產品。反之,人的精神活動、比如夢境等是代表著一種意愿的實現。通過對《沙人》 中主人公夢的心理精神解析 ,可以看出其有助于分析作者的寫作心理以及剖析其文學作品的精髓所在。可以說,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對文學作品的批評與鑒賞是有一定的參考價值的,而E.T.A霍夫曼的這篇文章也刻印下作家自己心靈的烙印。
參考文獻:
[1]弗洛伊德. 精神分析引論 [M ]. 北京: 商務印書館,1984。
[2]Ernst Behler: Frühromantik. de Gruyter, Berlin u. a. 1992。
[3]Peter Bekes: Lektürenschlüssel E. T. A. Hoffmann. Der Sandmann. Reclam Verlag, Stuttgart 2005。
[4]Detlef Kremer, E. T. A. Hoffmann in seiner Zeit, in Kremer (Hrsg.), E. T. A. Hoffmann, De Gruyter 2010
[5]E.T.A. Hoffmanns Der Sandmann
[6]rief vom 7. Mai 1808 an Hippel, zitiert in E. T. A. Hoffmann, Der Sandmann, Reclam XL, 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