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疾兒童康復(fù)師王林靂：星星知我心

夭夭

在我們身邊，有這樣一群孩子。他們雖然不聾，卻對外界充耳不聞；雖然不啞，卻不愿開口說話；雖然他們像星星一樣純凈、漂亮，卻也像星星一樣冷漠、孤獨。他們是殘疾兒童，是王林靂深愛的滿天繁星。

星星也幸福

“漂漂阿姨，我叫星星。”

在遼寧省營口市殘疾人康復(fù)中心的診室里，小男孩坐在小椅子上憨憨地笑著，看到陌生的我走進房間，親切又不失禮貌地打招呼。很難想象，這樣乖巧干凈的孩子患有腦性癱瘓。

星星出生在一個一戶多殘的家庭。媽媽長期重病臥床，爸爸在一次重大交通事故中不幸致殘。星星3歲時，媽媽去了天堂，他和爸爸從此只能依靠年邁的爺爺和低保過生活。

年紀(jì)雖小，但爺爺覺得家庭的破碎和生活的艱苦，星星會懂。其實不然。3歲的星星很不喜歡見人，不走路也不說話，還經(jīng)常莫名的煩躁，煩躁起來就大喊大叫亂摔東西。“現(xiàn)在是適應(yīng)不了，或許再大些就好了。”爺爺自我安慰。

時間飛逝，星星不僅沒有好轉(zhuǎn)，還拒絕出門。年近80的爺爺只好哄騙說要帶他去省城玩，這才不哭不鬧地出了門。到了省城，爺孫倆直奔醫(yī)院，白大褂告訴爺爺：“星星可能是受大刺激而患上腦性癱瘓伴孤獨癥傾向，長大后易病變成精神病，需要做昂貴的康復(fù)治療，才有可能和別的小朋友一樣上學(xué)、交流，不讓病情惡化甚至是康復(fù)……”看著面如死灰的爺爺，不明所以的星星異常安靜地坐著，炯炯有神的眼睛一眨一眨。

轉(zhuǎn)機發(fā)生在4歲那年。一天，爺爺帶著星星來到一個彩色的“城堡”，爺爺很開心，因為“城堡”里不僅有好吃的、好玩的，更重要的是可以給星星免費做康復(fù)治療。

“我要是到死能聽見孫子喊聲爺爺，我也就能閉眼了！”爺爺臉上泛起了紅潤，有一團火似乎在心中被點燃。

“咱和星星一起加油！”腦癱兒童康復(fù)師王林靂的眼睛也閃著光，漲紅的臉上透露著內(nèi)心的堅定。

雖然當(dāng)時的星星還不能理解，也不會說話，但他突然撲到王林靂的懷里，好像懂事地要通過擁抱來感謝她。

“以為是個很好的開端，也僅是以為。”與初次見面截然不同，星星真正來到康復(fù)中心治療后，負(fù)面情緒極大很抗拒，不僅對著王林靂大喊大叫，還狠狠地咬了她的手臂。看著一塊塊印在手臂上的“紅色手表”，王林靂只能亮出小絕招——拿出小朋友們最喜歡的棒棒糖、海苔，一邊讓星星吃，一邊溫柔地安撫著。

治療的日子按部就班。王林靂每天不厭其煩的教星星說話、唱歌、學(xué)習(xí)，還配以各種物理療法，星星慢慢喜歡上了這里，漸漸跟著王林靂學(xué)說話、寫字。星星進步很快，2年的光景，就實現(xiàn)了爺爺?shù)膲粝搿?/p>

感覺生活充滿希望的爺爺開始奔走在城市的各個小學(xué)，為星星聯(lián)系上學(xué)事宜。可有一天，王林靂突然接到一個電話，心里有一種悶悶的刺痛感：奔忙的爺爺不幸摔傷去了天堂。王林靂忍著淚水慢慢講給星星聽，星星看到躺在冰冷的床上的冰冷的爺爺，抱著她大聲痛哭起來。

爺爺?shù)碾x開，讓星星的生活又回到原點，向往的學(xué)校生活變得更遙不可及。以后的日子，因為爸爸出行很不方便，大多數(shù)時間里，爺倆只能在家里大眼瞪小眼。

沒想到王林靂居然來到星星的家，帶來了康復(fù)中心發(fā)起的助學(xué)捐款。能夠背起書包走進學(xué)校的星星很幸福，爸爸更是激動得流下了淚水，可他們都不知道，其實王林靂最幸福。

螺絲釘小姐

像星星這般幸運的孩子，鳳毛麟角。

這也意味著，腦癱兒童康復(fù)工作或是一項無限循環(huán)的無用功，療效未卜是常態(tài)。

2013年10月8日，大學(xué)畢業(yè)的王林靂正式成為營口市殘疾人康復(fù)中心的一名腦癱兒童康復(fù)師。25歲的她對職業(yè)充滿激情和期待，上班第一天早早到達診室，準(zhǔn)備迎接人生中第一位小患者。

那是個眼睛特別漂亮的小男孩，由于出生時缺氧導(dǎo)致了中樞神經(jīng)受損，所以小男孩的四肢不受自己的控制，不會走路、不會爬行。進了診室后，那雙大眼睛卻一直盯著王林靂桌角的酸奶。

“寶寶給你。”王林靂遞過酸奶和他親近，小男孩也很開心，咧開了嘴巴，還沒等說話，口水就像湍急的小河，淌出來流了滿臉，王林靂連忙拿起紙巾輕輕地給他擦拭。

說時遲那時快，口水還沒擦凈，一個小巴掌就結(jié)結(jié)實實甩在王林靂臉上，突如其來，猝不及防。王林靂捂著臉，委屈的眼淚瞬間滾了出來。可面對那雙充滿驚恐的大眼睛，王林靂只能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說：“寶貝沒事，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接下來的治療也極其不順利。為安撫哭鬧的小男孩，王林靂抱起他、哄著他。10多分鐘后，小男孩終于不哭了，還甜甜地笑了起來，王林靂的心也明亮了。

只是這明亮一瞬間就被一注酸臭的屎尿打斷，小男孩又一次不受控制……

上班的第一天，讓王林靂對這份職業(yè)的所有幻想都破滅了。她懊悔自己當(dāng)初不聽身邊人的勸告，懊悔自己放棄去三甲醫(yī)院工作的機會，懊悔自己選擇這么一個清貧又艱苦的工作。

一個月的質(zhì)疑和掙扎，她揉搓著抽屜里的辭職信，終于下了決心：下班就去找領(lǐng)導(dǎo)。

因為責(zé)任心，王林靂無精打采地準(zhǔn)備為這個曾尿她一身的小男孩，做最后一次治療。就在她轉(zhuǎn)身準(zhǔn)備治療工具的時候，一個暖暖的小身體悄悄湊了上來，抱住了她。小男孩居然可以爬行了！

“王老師，我喜歡你。”小男孩忽閃著大眼睛，一臉天真地說。

那一刻，王林靂的心融化了，淚水不受控制地直流。想想這一個月中，每天堅持做至少8小時的康復(fù)治療；想想這一個月中，三番五次地勸說家長不要放棄；想想這一個月中，一點一滴的變化。王林靂忽然心亮了，淚水也變得甜甜的。

這天起，王林靂實現(xiàn)了職場的蛻變，她認(rèn)識到自己所做的，不僅僅是一份賺取收入的普通工作。

腦癱是小兒時期常見的中樞神經(jīng)障礙綜合征，病變部位在腦，累及四肢，常伴有智力缺陷、癲癇、行為異常、精神障礙及視、聽覺、語言障礙等癥狀。

因此，有人形容這群孩子猶如來自星星——生來就失去了控制自己身體的能力，好比星星想要閃耀夜空，得依靠月亮才能發(fā)光。

目前，我國沒有較大規(guī)模的腦癱患病率研究資料，對于全國到底有多少腦癱兒童沒有一個準(zhǔn)確的數(shù)字，這也使得腦癱兒童難進入公眾視野，引起社會重視。腦癱不等于白癡或廢人。有些腦癱患兒通過努力也能像普通人一樣生活、學(xué)習(xí)，甚至寫出《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

聯(lián)合國把每年的12月3日定為國際殘疾人日，這不是一個節(jié)日，而是一個提醒更是思考：我們能做些什么？

這一點，王林靂比我們更清楚，她給自己起了個綽號：螺絲釘小姐。

別樣小天使

“你整天面對得病的孩子，有的還干治治不好，你都容易抑郁。”

“這些孩子不是病了，而是需要另一種生活方式。”

每當(dāng)有人勸王林靂換份工作，她都不會動搖，反而更加堅定，還在工作中找到很多樂趣。

“我有很多好朋友，他們和正常的小朋友不一樣，是別樣的小天使。”王林靂喜歡她的小患者，總能在康復(fù)治療中找到他們的閃光點。

第一位好朋友叫慢慢，是個干什么事兒都比別人慢半拍的小家伙。普通小朋友6個月時會坐，可慢慢才剛會抬頭；1歲會走了，慢慢才剛剛能坐住，慢慢還有個名字叫腦癱兒童。第二位好朋友糖糖，他有張大眾臉，可謂10個糖糖一個樣。雖然糖糖不聰明，憨憨的，但他很喜歡唱歌，喜歡笑，特別熱情好客，糖糖也有別名，患有唐氏綜合征智障兒童。第三位好朋友叫靜靜，靜靜出生時耳朵沒長好，聽不見聲音，后來我?guī)退痔砹艘粋€小耳朵，靜靜的世界終于不再靜靜了，能聽到世上最美妙的聲音，也能每天為小伙伴帶來美妙的聲音，靜靜是聽障兒童……

可現(xiàn)實卻很殘酷。新聞曾報道過，一個兒童孤獨癥孩子和母親逛街時，孩子突然哭鬧狂躁，不知情的圍觀人群以為母親是人販子，竟報了警。“因生了患病的孩子而支離破碎，一棄了之的是家常便飯。至親至愛尚且如此，旁人……”雖然嘴上不愿承認(rèn)，但擱誰天天被這些孩子包圍著，多少都會覺得壓抑。“曾經(jīng)我也一度萌生不想結(jié)婚、絕不生孩子的想法。”

那段日子，在殘聯(lián)工作半輩子的父親一直陪在王林靂身邊，每晚飯后都約她去遼河岸邊跑步。僅是跑步，其間父親和她基本沒有交流，或是開解和安慰。一次遇上下大雨，累了一天且低氣壓的王林靂本想拒絕，但父親盛情難卻，只好硬著頭皮和父親一同在雨里奔跑。腳步越跑越快，被大雨浸透后的心情卻越跑越輕松，最后父女倆在一家小賣部門口停下了腳步。

父親掏出7元錢，遞給腿有殘疾的店老板，買了包煙。店老板和父親好像很熟，沒多問就遞給父親一包他常吸的煙。

點著一支煙，父親吸了兩口后輕描淡寫地和王林靂說：“他們都能樂觀積極地面對生活，你又是幫助他們的人，你為啥不能樂觀呢。”王林靂茅塞頓開。

從那以后，她像是變了個人，看事物的角度不同了也更愛笑了，下班后回家還愿意分享遇到的趣事。

但最讓她心痛的是社會對腦癱兒童的排斥，甚至是對從事相關(guān)工作的人群也抱有色看法。“單位女生特別多，找對象都不太容易，不少相親對象一聽我們是和這樣的孩子打交道的，連基本的見面都拒絕。”

王林靂和丈夫談戀愛的前半年，丈夫并不知道王林靂具體做啥工作，只知在殘聯(lián)下屬單位上班。一天，丈夫到康復(fù)中心接她下班。因為早到了，就把車子開進了院里，搖下車窗，邊看風(fēng)景邊等她。

下課鈴響了。孩子們和家長走出大樓。有的孩子一跛一跛的，有的孩子坐著輪椅嘿嘿笑著，有的孩子被抱在懷里，口水流得到處都是……這時，下班的王林靂跳上丈夫的車，丈夫含著眼淚一把抱住了她，“你太不容易了。”說得她心里暖暖的。

“你溫暖我，我溫暖他們，但我更希望全世界都愛他們。”王林靂笑著回應(yīng)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