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秀程
(100875 北京師范大學 北京)
我國《民事訴訟法》2012年進行修改,2013年開始實施;為了貫徹落實修改后的《民事訴訟法》,最高人民法院及時地啟動了司法解釋的起草工作,歷時兩年,2014年12月8日,《民訴法司法解釋》通過,并且自2015年2月4日起正式施行。
2012年修改的《民事訴訟法》以及2015年施行的《民訴法解釋》關于庭前會議,都有所規定。《民事訴訟法》第133條第4項規定:人民法院對于受理的案件,需要開庭審理的,通過要求當事人交換證據等方式,明確爭議焦點。(在此之前,當事人之間交換證據一直被規定在《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中)《民訴法解釋》第224條規定了審理前準備的方式,包含證據交換與庭前會議;第225條規定了庭前會議的主要內容;第226條規定了如何歸納爭議焦點。
了解庭前會議制度所反映的立法者的意圖,還需要梳理我國民事訴訟模式的轉變。1982年《民事訴訟法》第87條規定:審判人員必須認真審閱訴訟材料,進行調查研究,收集證據。有關單位有義務協助人民法院進行調查。此時期至二十世紀,我國民事訴訟采職權主義訴訟模式,調查收集證據的工作由人民法院完成。長此以往,我國民事訴訟“先定后審”、庭審形骸化現象較為嚴重。在此階段,相較于庭審活動,我國民事訴訟更加注重審前,為審前中心主義。二十一世紀以來,隨著市場經濟的發展,法院受理的案件數量激增,為了應對此現象,也為了解決庭審形骸化現象的嚴重情況,我國逐漸放棄了審前中心主義,取而代之的是庭審中心主義。15年《民訴法解釋》中關于“庭前會議”的規定對于《決定》也進行了積極的響應。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要求庭前準備工作做到扎實充分,庭前會議應運而生。
2012年《民事訴訟法》進行修改后,雖然修改后的《民訴法》和《證據規定》中關于證據交換的相關規定形成規范體系,但是,由于法律規定還是相對模糊,再加上實踐中法院針對證據交換或多或少已經有了自己的摸索,有數據顯示[1],《民訴法》修改后,庭前會議以及證據交換所適用的比例并不高。2015年《民訴法解釋》出臺后至今,庭前會議的適用比例有了大幅度的提升。筆者曾經在B市某案件受理量較大的基層法院進行實習,在此過程中,了解到,目前,基層法院對于庭前會議(法院內部對于證據交換或者庭前會議的稱謂并沒有統一,兩個名稱所進行的活動的差別在于,庭前會議期間所完成的工作的類型不只是證據交換,還存在明確訴訟請求等內容;并且,根據新《民訴法》第133條規定,證據交換和庭前會議都是明確、整理爭點的方式)的適用還是較為廣泛的。并且,需要注意的是,在立法層面雖然庭前會議更多的是為了解決復雜案件而存在,但是,在實踐操作中,簡單案件適用庭前會議的比例也非常高。以知識產權類案件為例,此類型案件,原告起訴被告的標的物經常為一張圖片,所要求的賠償大多在1000元至10000元之間不等,此類案件案情較為清晰,但是,原告可能會以一張圖片為單位進行起訴,并且,原告可能有數以千計的圖片等待起訴,原告處于己方利益的考量,并不會選擇一次起訴被告侵犯所有圖片的信息網絡傳播權等知識產權,而是選擇一張圖片一次訴訟。這樣的情況下,當相同原被告,類型相同的若干案件時,法院往往會組織雙方當事人就若干個案件一起召開庭前會議。這樣的好處有:首先,此類型的案件,雙方實質上存在的爭議即在于賠償數額雙方不能達成一致,召開庭前會議后,雙方當事人對于對方所掌握的證據能夠有較為全面的認知,有利于雙方當事人的和解,根據筆者在法院實習過程中的了解,此類雙方對于賠償數額不能達成合意的案件,經過庭前會議后,絕大部分案件當事人之間都能和解。至于較為復雜疑難的案件,召開庭前會議的重要性自不待言,法官面對此類案件,不管是出于庭審中心主義的要求,還是為了能夠提升訴訟效率,為了能夠徹底解決案件糾紛,都需要在庭前對于案件做到充分的了解,召開庭前會議便是最好的方式。
從民事訴訟法當時修改的背景來看,調解作為一種重要的糾紛解決方式,在民事訴訟法的規定中有所加強[2]。庭審中心主義被提出,相應的,能夠達到充實庭審目的的審理前準備程序也得到相應的重視。從庭前注重調解,到庭前注重為庭審做準備,受國家政策的影響,2015年《民訴法解釋》對于庭前會議制度的細化,也有了不同側重面的解讀。根據《民訴法解釋》第225條對于庭前會議的內容的規定,可以看出,在庭前會議期間,除了組織雙方當事人調解外,還需要完成明確訴訟請求、歸納爭議焦點等一系列庭前準備工作。
其次,從實務角度出發,實踐中簡單案件庭前會議一般由法官助理主持,復雜案件會由法官親自主持。例如:上述雙方當事人的爭議焦點僅在于賠償數額的案件,在召開庭前會議時,主持者由法官助理擔任即可,這種做法可以明顯提高法官的結案率,并且,給法官留出時間處理疑難復雜案件,減輕了法官的事務性工作負擔。從庭前會議主持者的資質和能力的要求來看,擔任法官助理屬于我國公務員序列,需要通過各地方統一組織的公務員考試,除此之外,由于法官、檢察院等機構從進行的工作的特殊性,法官助理還須通過國家司法考試。從理論水平上看,至少簡單案件的庭前會議召開由法官助理來主持是妥當的,并且,在我國進行法官員額制改革以來,法官助理作為員額法官最主要的后備軍力量,此種做法也能夠進一步鍛煉法官助理的專業能力,有利于以后的發展。《最高人民法院 關于全面深化人民法院改革的意見——人民法院第四個五年改革綱要(2014-2018)》提出了推動法院人員分類管理制度改革的要求。根據最高人民法院在《人民法院法官助理管理辦法(征求意見稿)》中明確的法官助理的職責,法官助理主持庭前會議也是其履行職責最主要的活動。
此部分,筆者擬從實務層面發現我國民事訴訟中庭前會議所存在的問題。首先,在《民訴法解釋》規定庭前會議前后,雖然我國各地基層法院針對于庭前準備工作,都制定了相關的規程或者是實施細則①。這些基層法院所制定的操作規程是對《民訴法解釋》庭前會議規定的細化,對于完善我國民事庭前準備工作無疑具有重要的意義。但是,此類操作流程的細致程度的話,僅僅是對于庭前會議的主持者等事務進行了規定,對于庭前會議活動中所產生的結果(整理的爭點,交換的證據及雙方當事人對于證據的質證意見等)所產生的效力如何,會否存在相應的失權效果,都沒有過多的提及。當然,庭前會議制度在我國,無論是刑事領域,還是民事領域,都是近些年來借鑒國外優秀經驗的產物,其制度的完善還需要一定的時間。針對此問題,實務中的表現是,往往并不重視庭前會議的重要性,其表現形式并不是不舉行庭前會議,而是并不明確區分庭前會議與正式庭審。除此之外,實務中還存在法官雖然在庭前召開庭前會議,但是并不歸納、形成或者整理爭點,只是作為法官自己心中有數,缺乏訴訟程序上的意義,這樣并不能實現集中審理和實質化。更加重要的是,庭前會議無論其性質定位為審理前準備工作,還是根據“大庭審”的概念,作為庭審活動的組成部分存在,其獨立性都得不到應有的體現,例如,庭前會議中進行了相關整點與證據的整理之后,被整理之爭點與證據對于當事人會產生何種效力。會否具有相應的失權效果。與這個問題密切相關,根據辯論主義的要求,在庭前會議過程中,法官的“釋明”職責如何履行(履行的方式、范圍等)。
對于上述我國民事庭前會議所存在的問題進行分析。我國當前對于庭前會議此活動的性質定位非常不明確,庭前會議的活動與正式開庭審理案件如何銜接,怎樣進行過渡,伴隨而生的訴訟請求、爭點、證據等如果已經固定,正式開庭時又出現變動怎樣解決,由此也關系到我國的證據提出的時間相關的規定與庭前會議、庭審規定的相互協調問題。對于此制度的定位關系到《民事訴訟法》及《民訴法解釋》中的相關規定對于實務的指導作用。要想解決此問題,需要掌握“審理集中化”這一概念。
對于此問題進行解決,需要從以下幾個方面入手。首先,在人員配置方面,近些年來,我國司法改革步履不停,先后有法官員額制、司法責任制等一系列制度產生,這對于庭前會議這樣一個實務性很強的活動會產生很大的影響。最主要的表現就是庭前會議的主持者,上述提到的我國各地方的行為規程大部分的規定針對此,可以總結為:大部分庭前會議由法官助理主持,復雜案件由法官親自主持。這也是當前解決我國法院“案多人少”問題,提升訴訟效率的主要方法。有法官將審判工作按照審判權的本質要素是判斷和裁量的標準,分為核心審判工作和輔助審判工作。核心審判工作為在案件處理過程中,須由職業法官親自或者在場完成的審判工作,這樣的工作具有獨立審判的性質。與此相對,輔助審判工作對于從事者的專業能力也有一定的要求,但是此種工作也都是遵循一定的規則,具有較強的流程性、重復性和程序性。這樣的工作可以由法官助理在法官的指導下完成。但是,需要注意的是,法官助理并不屬于法官序列,不享有法官職權,這樣會給法官助理召開庭前會議帶來一定的阻礙和困難。因此,應當賦予法官助理部分職權,方便其為庭審做準備,這樣,不僅可以鍛煉我國法官的后備力量——法官助理群體的專業能力,使他們具有責任意識,更加能夠在庭前準備階段解放法官,提高效率。
其次,實務中所存在的不召開庭前會議、庭前會議沒有固定的筆錄等現象的本質原因在于:實務界對庭前會議的性質的定位不很明確。雖然,我國《民訴法解釋》在規定庭前會議時,根據文義解釋,還是傾向于庭前會議作為庭前準備而存在。但是,究其本質,以及庭前會議活動的效力,筆者認為應當賦予庭前會議一定的強制效力,和庭前準備的定位相比,筆者更傾向于將其定位為正式開庭活動的部分前置。主要原因有下:首先,庭前會議作為民事訴訟活動中的一個步驟,其為正式開庭做準備之功能的實現必須具有一定的強制力進行保障,此保障的關鍵點在于庭前會議的定位。根據域外經驗,不管是英美法系還是大陸法系國家,即使不把庭前會議或者與其性質類似的活動定位為正式開庭活動的組成部分,也都會從其他層面給予此類活動一定的效力(如失權效力等等)。 并且,因為庭前會議是法官助理(或者法官)組織雙方當事人進行的活動。在此活動過程中,必然會面臨著,民事訴訟活動這一等腰三角形中各自三方的制衡問題。因此,需要給予庭前會議一定的強制效力。
從2012年新《民事訴訟法》到2015年《民訴法解釋》,我國民事訴訟庭前會議的發展還很不全面,存在著諸如規則不全面細致、相關配套制度沒有銜接完善等一系列問題。但是,總體里看,我國民事訴訟庭前會議還是朝著一個日趨完善的方向發展的。在此方面,我們應該更加注重從實務出發,并結合我國當前員額制、司法責任制等一系列制度,對于整個庭前會議制度進行完善和改造。
注釋:
①主要有:深圳市南山區法院《深圳市南山區人民法院民商事案件審判流程管理規則(試行)》(2013年),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民六庭關于民事案件庭前會議(爭點整理)的操作流程》,成都市中級人民法院《成都市中級人民法院民事訴訟庭前程序工作規程(試行)》(2002年)和湖南省長沙市長沙縣法院《長沙縣人民法院關于民事案件庭前會議的規定》(201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