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 軍
(201800 上海市嘉定區人民檢察院 上海)
2012年,新《刑事訴訟法》第182條確立了刑事庭前會議制度的法律基礎,即“在開庭以前,審判人員可以召集公訴人、當事人和辯護人、訴訟代理人,對回避、出庭證人名單、非法證據排除等與審判相關的問題,了解情況,聽取意見”。
庭前會議制度的確立反映了我國刑訴法解決程序性爭議的立法初衷。2017年2月,最高人民法院頒布《關于全面推進以審判為中心的刑事訴訟制度改革的實施意見》(以下簡稱《實施意見》),將庭前會議的功能進一步擴大,對排除非法證據、證據展示、控辯雙方對程序性事項提出申請或異議等方面進行細化,以提高庭前會議的實質效力,為案件的集中審理和當事人的訴權保障創造有利條件。
1.效率價值
在實踐中,庭前會議制度設立之初,由于其規定較為抽象、模糊,庭前會議很多時候淪為“走形式”?!秾嵤┮庖姟返某雠_直擊庭前會議的諸多弊端,其中有關“規范庭前準備程序”的條款表明了健全庭前會議程序的直接目的,以突顯該程序處理訴訟事項的效率性、針對性、規范性。
2.公正價值
第一,在證據開示方面,雖然控方對證據開示負有主要責任,但控方在證據收集、審查、質證等方面具有辯方無法企及的優勢。在庭前會議中法院組織控辯雙方展示證據,梳理爭議證據,有效防止庭審中的“證據突襲”,能平衡控辯雙方地位,從而有力保障審判公正。第二,在非法證據排除方面,《實施意見》賦予了公訴機關決定撤回有關證據的權利。對明顯事實不清、證據不足的案件,人民法院可以建議公訴機關補充偵查或撤回起訴。
在刑事訴訟理論界,對于簡易程序案件是否適用庭前會議存在不同看法。有學者指出:對于那些被告人認罪并可適用簡易程序審判的案件,考慮到案件不存在程序和事實方面的爭議,庭審原本就比較簡化,通常無需召開庭前會議。[1]相反,有學者認為:無論是簡易程序還是普通程序,都可能存在回避、非法證據排除等程序性問題,如果僅因是簡易程序案件就不召開庭前會議,庭審效果有時候適得其反。[2]在司法實踐中,為提高訴訟效率,對于許多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被告人對基本犯罪事實無異議的案件,公訴機關往往建議法院適用簡易程序審理?!缎淌略V訟法》沒有明確禁止簡易程序適用庭前會議。根據《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則(試行)》(以下簡稱訴訟規則)第四百三十一條的規定,公訴人在庭前會議中可以對案件適用簡易程序等問題提出和交換意見。庭前會議完全可以適用于簡易程序。但適用簡易程序的目的是為了縮短訴訟周期,節約訴訟資源。基層法院和基層檢察院,時間緊、任務重、人員少、案子多的現象十分普遍,如果在適用簡易程序審理的案件中穿插庭前會議,勢必會增加其負擔,有浪費訴訟資源之嫌,也與適用簡易程序的目的相悖。因此,在簡易程序中應當少用、慎用庭前會議。同理,適用速裁程序審理的案件同樣也不宜適用庭前會議。
從法理上而言,新《刑事訴訟法》及其司法解釋明確規定:庭前會議的參加者包括公訴人、當事人、辯護人以及訴訟代理人,《實施意見》也指出庭前會議由審判人員主持,控辯雙方參加,必要時可以通知被告人到場。因此,原則上必須要有辯護人參加庭前會議,沒有辯護人的案件是不能啟動庭前會議的。設立庭前會議制度是完善辯護制度、發揮辯護人作用、實現控辯雙方平衡對峙的有力舉措。但如果被告人具有法律知識與邏輯判斷能力,能夠為自己辯護的,對符合其他條件的案件也應當允許無辯護人的被告人申請召開庭前會議。
通常,二審程序參照一審程序進行,因此二審中一般也同樣適用庭前會議。此外,適用二審程序審理的往往都是案情疑難復雜、證據材料較多的案件。針對這類案件,通過召開庭前會議為庭審作準備,可以有效提高審判效率。
證據展示的目的是歸納案件爭議,提高庭審效率。雖然新《刑事訴訟法》恢復了“全案移送制度”,但在實務操作中控辯雙方證據展示不充分的問題仍十分普遍。主要原因在于公訴方需要提供的證據明顯多于辯方,其充分展示證據的壓力也明顯大于辯方;雙方可能存在“證據突襲”的心理。要落實證據展示的法律效果,筆者認為應當做好以下幾個方面:第一,控方所掌握的對被告不利、有利的證據,均須在庭前會議中展示;第二,辯方須展示被告人無罪、最輕、免除處罰等控方尚未掌握的證據。
非法證據排除屬于庭前會議制度的重要內容。目前,各地法院在庭前會議中對非法證據排除的處理模式存在許多差異。學界也存在著3種觀點。“庭審中排除”、“庭審前完全排除”、“庭審前有限排除”即對于辯方提出的非法證據排除申請,控方同意在正式庭審時不使用該證據的,則在庭前會議中排除;控方不接受證據資格異議,且雙方爭議較大的,則有審判人員在正式庭審中進行調查和排除。
排除非法證據在啟動上,可以是審判人員依職權,也可以是辯方申請。以下情形審判人員可直接排除所涉非法證據:控方承認所涉及的證據系非法證據的;審判人員能夠明顯判斷所涉證據系非法證據的。辯方提出非法證據排除申請,控方不認同,但證據的合法性較易證明,且能夠在庭前會議中調查核實的,由控方對證據的合法性進行說明、證實,后由審判人員決定是否排除。控辯雙方對證據的合法性爭議較大,不宜在庭前會議中決定是否排除的,有審判人員將所涉爭議證據記錄在案,在正式庭審時決定是否排除。
《實施意見》規定,被害方提起附帶民事訴訟的,可以在庭前會議中進行調解。庭前會議中,在審判人員的主持下就附帶民事訴訟部分進行調解,無疑比原被告自行調解的成功率要高,還能夠有效節省法院的審判資源。
最后,除了管轄權異議、申請回避、申請不公開審理等一般程序性的內容外,有人認為羈押必要性審查、申請變更強制措施等屬于“功能溢出”。但庭前會議本身就是為正式庭審做準備的,而且這類程序性問題的及時解決會極大地提高訴訟效率。申請變更強制措施、羈押必要性審查等本應是完善庭前會議制度的題中應有之義。
人民法院可以依職權或依申請召開庭前會議,無疑是庭前會議的組織者。有關庭前會議的審判主持人員,實踐中各地做法都不盡相同。庭前會議究竟該由誰主持,反映的是訴訟效率和審前預斷的價值沖突,即:為避免先入為主,主持庭前會議的審判人員應與庭審的審判人員相區別;為加快訴訟進程、提高訴訟效率,應由案件承辦人主持。案件的承辦法官原本就是最熟悉案情的,其在召開庭前會議時對于控辯雙方的申請和案件的證據情況更有發言權。而且庭前會議程序本質就是控辯雙方信息交流的準備性程序,不涉及實體事項,故可以忽略審前預判這種顧慮。
新《刑事訴訟法》規定,辯護人必須參加庭前會議,庭前會議不僅僅是人民法院“了解情況,聽取意見”的過渡性程序。讓專業的律師參與其中,能更好地發揮庭前會議的過濾功能,為庭審作好準備。
《訴訟規則》明確規定由出席法庭的公訴人參加庭前會議,必要時配備書記員擔任記錄。目前,各地庭前會議程序適用率十分低?!翱陀^性義務要求檢察官對無論有利還是不利被告的情況都要注意,不以追求勝訴為根本目標,而是以發現案件真實、維護公平正義為最高追求?!睂Υ耍瑧斣黾訖z察機關啟動庭前會議的檢察建議權,體現國家法律監督機關的訴訟監督職能,從而保障當事人的合法權益,鞏固司法裁判的公信力。
根據司法解釋,召開庭前會議,根據案件情況,可以通知被告人參加。庭前會議具有重要的訴權保障功能,其中涉及的證據等問題對查明案件事實意義重大。被告人參與庭前會議行使辯護權,能夠保障其與辯護人的溝通實時、暢通,形成控辯均等的對抗態勢,確保庭審活動高效進行。應當以被告人參加庭前會議為原則,不參加為例外。以下情況被告人應當出席庭前會議:第一,未委托辯護人或申請法律援助的案件;第二,可能被判處無期徒刑、死刑的案件;第三,被告人可能收到偵察機關刑訊逼供或需要啟動非法證據排除的案件??植阑顒臃缸?、黑社會性質的組織犯罪、重大集團犯罪等社會危害性較大或被告人人數眾多的案件,則不宜適用庭前會議。
目前新《刑事訴訟法》還未對庭前會議的法律效力作出具體、明確的規定,導致許多在庭前會議中做出的決定沒有強制性,無法約束控辯雙方,庭前會議中達成的共識在庭審過程中被推翻。這在很大程度制約了庭前會議發揮其應有的功能。
決定的約束性,庭前會議中達成的合意及審判人員的決定對雙方都有約束力。權利的集中性,庭前會議中經審判人員說明,沒提出程序性的申請或異議的,沒有新證據、新理由,控辯雙方不得在正式庭審中再次提出。筆錄的證據化,審判人員應當就庭前會議的召開情況制作詳細筆錄,該筆錄作為一種證據對控辯雙方都有約束力。被告的參與感,一方面要保障申請權,另一方面要保障參與權。對因故未出席庭前會議的被告人,法院應當向被告人送達庭前會議的書面筆錄,幫助被告人了解會議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