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璐
(蘭州大學 文學院,蘭州 730000)
在20世紀80年代西方接受美學和接受史理論引進的同時,學界也逐步開始了針對相關作家接受研究的嘗試。陳文忠在《20年文學接受史研究回顧與思考》一文中概括道:“……20年(注:1983—2003)接受史研究的歷程,大致可分為三個階段:80年代初接受美學的引進和消化;與之同時接受史的醞釀和嘗試;90年代以來接受史的多元發展。”[1]534在此學術背景下,王維詩歌的接受研究也逐漸由方興未艾發展到蔚為大觀。早在1981年,就有程千帆的論文《相同的題材與不相同的主題、形象、風格——四篇〈桃源詩〉的比較研究》[2]問世,內容涉及對王維早期詩作《桃源行》傳承接受情況的考察,可視為新時期以來王維詩歌接受研究的濫觴之作。此后,王維詩歌接受研究穩步發展,尤其是近二十年來呈現出較為顯著的學術增長態勢。其發展大致經歷了三個階段:局部發軔階段(1998—2005)、穩步發展階段(2006—2011)和全面繁榮階段(2012至今)。各階段的發展都自有特征,并為下一個階段的出現奠定了基礎。
這一時期的王維詩歌接受研究尚處于起步階段,相關研究成果尚未獲得較為獨立的研究地位,大致呈現兩種態勢:
一是將王維詩歌接受的情況作為研究某些文人或文學流派詩論特征的材料來對待。
20世紀末,周群在《佛禪旨趣與竟陵派詩論》[3]一文中探討了竟陵派對王維詩歌靜寂閑適一路的接受與區別式發展。本世紀初,陳文新、王同舟在《明代詩學論時代風格與作家風格》[4]中指出,明代詩論家就王維詩與禪的討論遠較前代深入犀利,對于王維詩歌的主要風格特征的把握也非常準確。稍后,章繼光在《詩畫一體的觀念與宋人尚意的美學追求》[5]一文中提出,宋人尚意的美學追求與王維的影響有著密切的關系。王維以其詩畫脫略行跡的貫通融合而成為宋代文人寫意的典范。王述堯在《試論后村的寫景詩》[6]文中也提到,劉克莊早期的寫景詩深受王維、姚賈和四靈詩風的影響,但并未進一步就劉克莊對王維詩歌的接受這一問題展開研究。許輝勛的《王維詩歌與朝鮮申緯詩歌之比較》論文可以被視為較早研究王維詩歌域外接受情況研究的成果。文中論述了朝鮮文人申緯對王維詩歌的接受過程,并指出申緯善于吸納王維的詩歌成果:“(申緯)以一系列追蹤王維創作軌跡的會心之作,成為古代朝鮮的‘詩佛’。”[7]
二是將王維詩歌接受的情況,作為研究王維文學地位變化的材料來對待。
王志清在《王維文學史地位浮沉的反思》[8][注]該論文后經材料補充,構成王志清《中國詩學的德本精神研究》第七章《王維接受考察的德本意義》第四節《文學史寫作與王維地位的沉浮》(濟南:齊魯書社,2007年版,第150~164頁)的主要內容,可作參看。一文中指出,歷代詩論家對王維詩歌的評價較高,而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至20世紀末學術界因時代意識對王維的評價則有失客觀公允,并提出王維的文學史地位應當得到合理重建。而張浩遜的《從唐代接受層面看王維詩歌的歷史地位》[9]一文則從唐人的對王維詩歌的接受程度來考察王維的藝術魅力與成就。文章指出王維的詩歌在唐代已經得到了充分接受,并且產生了直接的社會效果。這種接受盛況在唐代詩人中只有李白和白居易可與之比肩。
此外,關于王維詩歌的海外翻譯與接受情況,這一時期有朱徽的《唐詩在美國的翻譯與接受》[10]一文述及:“從20世紀五六十年代起,……在美國掀起了翻譯學習中國古詩的第二次高潮,……就中國古代詩人而言,最受關注的是李白、王維等詩人。王維詩作主要描繪山水田園風光和隱逸生活,充滿詩情畫意,安適恬靜的意境令人向往。其詩歌語言平易曉暢,意象精美便于英譯,鮮有典故省掉注釋。王維是被翻譯和出版得最多的中國詩人。”[10]進而列舉了這一時期有代表性的王維詩作的五種英譯本和一部王維傳記,并作簡要評論,為學界研究王維的當代海外接受研究提供了相關線索。
整體而言,這一時期是王維詩歌接受研究的起步階段。與后兩個階段相比,這一時期的相關研究成果數量較少,并呈現出零星化、片段化狀態。也就是說,作為研究對象,這一時期王維詩歌接受研究尚未獲得較為獨立的研究地位,并具有以下兩種典型特征:
一是與對其他文人的接受研究相伴出現。如在論證某個作家或流派的詩歌接受情況時,王維詩歌接受研究往往與陶淵明詩歌接受研究、孟浩然詩歌接受研究以及其他詩人的接受研究一道,共同作為被羅列的“諸家”之一予以簡要評析。二是這一時期王維詩歌接受研究,或作為總結某些文人創作風格的論據,或作為論證王維個人文學地位的論據而存在,尚未被視為一個可以被獨立研究的對象。
可以說,這一時期的王維詩歌接受研究的范圍與程度均有待深入,而以王維接受為選題的整體性研究尚未出現。
1.專門以王維詩歌接受為研究對象的博士、碩士學位論文在本階段出現
這一階段的王維詩歌接受研究成果數量大幅增加,不僅突破了上一階段未被視為獨立研究的對象的窘境,而且出現了專門以王維詩歌接受作為選題的一系列博士、碩士學位論文,其中不乏較為全面、細致的整體性研究,研究范圍、深度都有明顯拓展。以此為標志,王維詩歌接受研究也進入了穩步發展的階段。
2006年首次出現了關于王維接受的整體性研究。李淑云《王維接受情況研究》[11]從歷代選本選詩的數量、評語等材料出發,對五代以前、兩宋、金元、明清、近代王維接受的情況進行了簡要梳理。緊接著在2007年,袁曉薇《王維詩歌接受史研究》[12]問世。該論文從整體上較為細致地梳理了王維詩歌的接受脈絡,以具體學術問題為線索,對歷代王維接受過程中的重要現象予以分析,并將王維詩歌的接受與后世相關重要詩論的濫觴相結合,對歷代接受過程中有關王維詩歌地位、詩佛關系、詩畫聯系等問題進行辨析和闡釋,就王維詩歌的創作影響、歷史定位、傳播建構乃至接受研究方法本身等問題提出了一系列觀點。相關學位論文出現的重要意義在于促使該研究的進一步系統化與專門化,而優質的學位論文經過進一步打磨,則可形成該領域的專著以饗學界。此后,袁曉薇在2012年出版了《王維詩歌接受史研究》[13]專著,成為王維詩歌接受研究領域較早出現的一部專門性著作,后文將詳細論及。
2009年出現了專門就某一時期王維詩歌接受情況進行考察研究的學位論文。周嵬《唐宋時期王維詩歌接受史》[14][注]該論文部分相關內容后經補充,分別發表于《浙江紡織服裝職業技術學院學報》2010年第2期,題為《盛唐和中唐對王維詩歌的接受》,以及《王維研究》(第五輯)(鎮江:江蘇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169~179頁),題為《論唐五代對王維的接受》,可作參看。中以時代為線索,對相關選本、史傳筆記、詩話畫論等文獻資料的梳理,從分章節探討了王維在當世、中唐中后期、晚唐五代、北宋前后期、南宋前后期的接受情況,并從唐宋文學觀念與文化范型的差異入手,分析唐、宋對王維接受情況不同的原因。該論文是較早出現的關于王維詩歌斷代接受研究的專門性成果。
此后又陸續出現了從詩論家或選注本角度出發,內容部分涉及王維詩歌接受研究的學位論文。如王愛兵《趙殿成〈王右丞集箋注〉研究》[15]、劉黎《王維詩歌三家注研究》[16]、劉波《論胡應麟的王維詩歌批評》[17],以及高仙《陸時雍〈唐詩鏡〉研究》[18]等,均在部分章節里專門就注本所反映的相關詩學理念予以分析。尤其是劉波《論胡應麟的王維詩歌批評》,在分析胡應麟王維詩歌批評的基礎上,設專章討論胡應麟在王維詩歌接受史上的貢獻與不足,為明代王維詩歌接受增添了新的研究樣本。
除了從詩論家或選注本角度出發之外,還有一些學位論文或從文體學角度切入,或從作家創作角度切入,在部分篇章中涉及了對王維詩歌的接受情況的探討。如劉京臣《盛唐中唐詩對宋詞影響研究——以六大詩人為中心》[19]上編列專章討論王維對宋詞的影響。指出王維在宋代詞人心目中往往以“畫師”形象出現。宋詞之中也多將王維與丹青并舉,即先將其視作畫家,其次才是詩人。而王維的詩歌用語也沾溉宋詞良多,大抵清麗之作影響晏幾道、周邦彥較深,慨嘆之作影響劉辰翁為多。而其凝碧詩、送別詩或引起異代共鳴,或開送別詞之源。王勇《晁公遡詩歌研究》[20]則從個體詩人的創作接受出發,指出晁公遡的詩歌淵源不止杜甫一家,而是受到諸多前人影響,王維乃其中之一。另外,由于王維詩歌成就較高,其身后作品在東亞文化圈中廣為傳播,因此在創作中受到其詩作影響的域外文人不在少數。早在1995年,就有馬歌東在其論文《試論日本漢詩對王維三言絕句幽玄風格之受容》[21]中論及日本漢詩對王維詩歌的接受情況。而就本階段相關研究來看,日本的絕海中津、高麗的金克己、朝鮮的梅湖陳與宋翼弼、越南陳仁宗等人對王維詩歌的追摹與學習,分別在朱雯瑛[22]、李楠[23]、千光玉[24]、張銀環[25]、范明心[26]的碩士學位論文中有所體現。
2.相關研究論著與單篇論文的研究深、廣度及數量有所增加,但部分研究領域仍待拓展
這一時期除了相關學位論文大量出現之外,關于王維詩歌接受情況的相關論著以及單篇論文也明顯增多。從研究方法來看,以考量時代綜合因素為主要切入角度、圍繞詩論家與唐詩選本對王維接受情況進行考察、進而對王維文學地位做出評價,這三個特征是這一時期相關論著與單篇論文所采用的主要研究方法,研究者或采其一或兼而有之,由此產生的成果數量也較為可觀。
本階段唐五代王維詩歌的接受情況的研究,已經進一步細化到盛唐、中唐乃至晚唐五代等具體時期的研究。關于盛唐時期王維詩歌的接受情況,王志清在《中國詩學的德本精神研究》[27]第七章《王維接受考察的德本意義》中的第一、二節有相關討論。其中第一節《盛唐和諧與王維的盛唐意義》提出,和諧的盛唐時代因素對王維詩歌的創作產生與流傳接受有促成性影響。此后,王志清在《王維詩歌盛唐接受的現實與意義》[28]中就這一話題進一步展開,對盛唐時期王維詩歌的上層社會接受情況與緣由進行了分析,并指出王維詩歌貴族化接受傾向的文學史意義在于:王維詩歌的美學趣味是盛唐的主流趣味、王維及其詩歌是盛唐時期詩壇的首席代表、是時代因素造就了王維及其詩歌乃至以之為主流趣味的審美取向。而其專著《中國詩學的德本精神研究》第七章第二節《唐人選唐詩與王維的盛唐接受》則專門從選本角度就王維在盛唐時期的接受情況進行了分析,指出王維詩歌被唐代選本選入的次數最多。《中興間氣集》雖然沒有收錄王維的詩,“但是選者言必稱‘右丞’,每每以王維比照,可見高仲武選詩,明顯是以王維及王維詩風為取舍標準。”[27]126這個觀點后來又在其論文《從〈中興間氣集〉看盛、中唐過渡期的王維接受》[29]中被進一步展開論述,提出高仲武選詩追求題材上的“正聲”和藝術上的清雅逸遠,典型體現了以王維趣味為趣味的美學主張。稍后,袁曉薇的論文《王維詩勃興的文化政治因素》[30]則剖析了王維詩歌在盛唐時代廣為接受的原因在于王維成就與盛唐文化心理的契合、王維詩歌藝術特征適應時代文化趨尚以及盛唐政治文化背景等因素。
關于盛、中唐過渡期的王維接受情況的研究,除了前述王志清的論文之外,這一時期還有孫明君的論文《天下文宗 名高希代——唐代宗期待視野中的王維詩歌》[31]從君主對王維詩歌的接受角度出發,指出唐代宗對王維的評價折射了當時最高統治者對文學創作的政治態度和審美情趣,王維詩歌無論從朝廷政治角度還是從日常生活角度來看,均符合統治者及其政權對文學的政治要求和審美期待。
中唐時期王維詩歌接受的情況,王志清《中國詩學的德本精神研究》(2007)第七章第三節《“后王維”時期王維接受的演變》[注]該內容同年稍晚以論文形式發表于《唐都學刊》2007年第6期,題為《“后王維”時代的王維接受》,可作參看。有整體性論述。作者將中唐時期王維接受走向梳理為:全盤接受——部分接受——全盤拒絕,并指出這種多元動態特點的產生原因與世風人情、學術思想以及時代審美趣味相關聯。而袁曉薇的論文《從王維到賈島:元和后期詩學旨趣的轉變和清淡詩風的發展》[32]則從個體作家對王維詩歌的接受角度出發,指出賈島的創作是對王維在清淡詩風傳統中所確立的藝術范式的發展和新變。
關于晚唐五代時期的王維接受研究,本階段有袁曉薇的論文《論“韻味說”的“味”與“格”——兼論司空圖對王維詩歌藝術的理論闡發》[33]從詩論家的角度梳理司空圖對王維詩歌的接受情況,并指出司空圖在王維詩歌接受史中的重要意義:在其詩論中,王維的意境創造藝術與審美內涵得到了首次表舉,同時奠定了后世對王維詩歌藝術特征的基本認識。同時袁曉薇提出,“韻味說”在后世接受中有玄虛化傾向,“味”“格”并存而更重“味”才是司空圖“韻味說”的理論內核,以及司空圖體認王維詩歌的基本態度。而潘慧瓊的論文《〈輞川集〉與唐代五絕審美趣味》[34]從詩體研究角度出發,指出王維《輞川集》中的作品在現存唐人選唐詩13種中均未入選,其原因與唐代五絕創作漸冷、審美更注重俗世情懷有關。而《輞川集》富含禪思的作品在宋代末年以后才開始受到重視和欣賞,這種與時代審美趣味的趨向相關。
宋代王維接受情況的相關研究,本階段有王祥的論文《宋人論王維述評》[35]分四個時期述論宋人對王維的評價,指出宋代王維的接受情況與唐代相比產生較大變化,整體而言,宋人對王維及其詩歌的評價不如其繪畫,這一狀況與宋人重名節、尚學問、積極入世等心理有關。張進在《宋金元王維接受研究》[36]一文中持相同看法,并指出王維詩歌未能如其畫一樣在宋金元時期備受關注與贊譽,主要原因在于論者以儒家的文用觀、文德觀和重氣主健的審美觀為原則來審視王維詩歌并予以批評。并指出王維接受與社會政治、時代風氣以及文藝觀念密切相關。袁曉薇的論文《“詩中有畫”與王維詩史定位之起伏》[37]則提出,“詩中有畫”這一經典命題的提出雖然擴大了王維的文化影響,有助于深入體認王維詩歌藝術特征,但這種闡發加深、強化了王維詩歌與傳統詩教之間的隔膜和疏離,因此在主流詩學中并沒有起到提高王維詩歌地位的實際作用,反而致使其與傳統詩學典范標準拉開了距離。劉京臣《風雅傳今日 云山想昔時——論王維詩歌對宋詞的影響》[38]從文體學出發,就王維詩歌的各類題材對宋詞影響展開論述。該論文上承其博士學位論文的研究脈絡,增添了許多新的內容。從王維的山水詩、邊塞詩、柔婉之作及其凝碧詩入手,逐一分析它們對宋詞的影響及相關表現。侯亞文的論文《劉辰翁、顧璘評王維詩析論》[39]從詩評角度入手,分別梳理劉辰翁、顧璘二人對王維詩歌評價的預設觀點,并闡釋二者詩評在明清迄今王維詩接受史上的意義。提出蘇軾、劉辰翁開王維“詩中有畫”“自然”“清遠”一路詩歌接受史,經胡應麟發展,至王士禛完成,并為現代文學史家廣泛接受。而至于顧璘所別以“雄渾”“溫厚”論王維詩,雖也曾在明代發揮較大影響,但于今日而言,則遠遜于蘇軾、劉辰翁之說。
關于明代王維接受情況的研究,有孫武軍、張進的《明代前中期唐詩選評中的王維接受》[40]從明代前中期選本中王維詩歌的入選數量、體裁、題材等因素入手,對明代前中期王維詩歌的接受情況進行分析。指出在這一時期,王維在盛唐詩史上排名第三的地位真正確立,王維各體詩歌都受到關注,其中應制餞送、山水游覽題材備受青睞,而其詩歌雄渾自然和委婉閑適的風格得以推崇。而岳進《論竟陵派對唐五言古詩的接受》[41]則從明代詩論家選詩角度入手,討論晚明竟陵派對唐代五言古詩的認識與肯定,王維的五言古詩雖未如李白、杜甫詩一樣被列為專節討論,然亦在竟陵派選入之列。
此外,王兆鵬的論文《千年一曲唱〈陽關〉——王維〈送元二使安西〉的傳唱史考述》[42]則從單篇作品入手,細致梳理了王維經典詩歌《送元二使安西》的歷代流傳接受情況:自盛唐入樂歌唱,至中晚唐成為流行歌曲。宋代《陽關曲》更加盛行,成為離筵的經典驪歌、文人的集體記憶、離別詩詞中的常用意象。金元時期,流行的程度雖不及兩宋,但依然有人傳唱。明清兩代,《陽關三疊》衍變為器樂曲,《陽關》歌曲雖偶有人唱,但其風頭已讓位于《陽關三疊》樂曲,《陽關三疊》琴曲更是常被演奏的經典曲目。董艷秋的論文《從歷代論詩絕句看王維接受》[43]統計出了歷代論詩絕句中與王維及其詩歌相關的作品數量有35首,其中32首作于清代,而相關評論范圍涉及王維山水詩、應制詩乃至其創作中的詩畫關系、佛學影響、傳聞逸事等方面。而袁曉薇《〈輞川集〉的經典化和輞川模式的建立》[44]列舉了宋代至清代相關文人對輞川模式的追慕與想象式再現,指出后人對《輞川集》的接受不僅是詩歌藝術的論析和詩歌意蘊的闡釋,而更突出地表現為一種精神境界和人格范型的認同與向往。
整體而言,盡管本階段相關研究論著和單篇論文在產出數量上、研究的廣度與深度上均超過了上一階段,但研究者所關注的時代呈現出明顯的不均衡特征。僅就以上不完全統計來看,相關成果數量有一半以上集中在唐五代王維詩歌的接受方面,甚至還可以進一步細分為盛唐、中唐、晚唐和五代等時期,并且出現了相關專著開辟專章予以討論的情況。可見,唐五代各時期的王維接受情況在本階段吸引了研究者主要的關注目光。宋代次之,有八篇論文涉及,金元時期有兩篇涉及,明代有五篇涉及,清代有三篇涉及。然而這種研究情況和歷代王維詩歌接受文獻的傳世數量是不相稱的。僅就歷代詩學的發展情況與文學現象的產生流變而言,宋元明清時期是流派紛呈、大放異彩的階段,各類經典文學現象與話題在這一時期不斷涌現、流傳并再次建構,而且愈到近古時期,各家各派愈是呈現出“你方唱罷我登場”的態勢,對于王維詩歌的述評與創作追摹不僅不鮮見,甚至可稱樣本繁多、蔚為大觀。但這種“烈火烹油、繁花著錦”的熱鬧情況,與本階段所呈現的王維接受斷代研究成果的分布是不相稱的,即使將之前所列舉的學位論文算入,本階段關于近古時期尤其是明清時期的王維詩歌接受研究情況仍顯薄弱,而金元時期王維接受的系統性研究則尚未展開。可以說,王維詩歌接受的近古時期研究領域在本階段尚未得到充分發掘與開拓,有待于下一階段的研究者來突破。
此外,關于王維詩歌接受的研究方法,本時期也有相關學者提出建議。袁曉薇在其《解讀一個“全面的典型”——王維詩歌接受史研究芻議》[45]論文中提出,對作家接受史研究中“一維歷時結構”的簡單化操作不僅難以取得王維研究的深入,也不利于提升接受史研究的學術品位。建議王維詩歌接受史研究以“王維現象”為基點,從王維對后世影響最大的幾個方面入手,分別予以考察。而其《別讓“接受”成為一個“筐”——談古代文學接受史研究的變異和突圍》[46]論文則提出,要在詩歌接受史研究上有所突破,必須產生富含學術思考的“問題意識”。就王維詩歌接受史而言,這種“‘問題意識’在總體架構上體現為以歷代接受史的縱線貫穿,而以不同的問題點切入,分為幾個層面對王維詩歌在后世的影響加以清晰立體的勾勒和展示。在具體內容和論述中,王維詩歌接受史研究的‘問題意識’主要表現為抓住王維詩歌接受史上階段性的重大問題,對其作專題性的深入探討。”[46]這些建議雖然也曾引發不同聲音,但就整體而言,為王維詩歌接受研究避免進入誤區、拓展研究路徑、開辟學術增長點等方面提供了諸多有價值的觀點。
回顧這一時期的王維詩歌接受研究,其中最為顯著的特征是,以王維詩歌接受為專門研究對象的整體性、系統化研究的博士、碩士學位論文相繼出現。學位論文出現的重要意義在于促使該研究的進一步系統化與專門化,而優質的學位論文經過進一步打磨,則可形成該領域的專著以饗學界。與此同時,王維詩歌在各歷史時期的接受情況也相繼進入研究者的視野。針對王維詩歌的創作影響、歷史定位、傳播建構等相關問題都在前一階段的基礎上進一步有所拓展。而研究方法也呈現出多角度,多樣化的趨勢,有的從問題現象切入,有的從時代好尚切入,有的從名家選本切入,有的從流派創作切入,凡此種種,不一而足。值得注意的是,這一時期的研究者還就王維詩歌接受的研究現狀、研究方法等問題提出了有益的反思與建議。可以說,這一時期的相關成果在產出數量上、研究的廣度與深度上均超過了上一時期,但就所關注的王維詩歌接受時代而言,呈現出明顯的不均衡分布特征:研究唐五代接受情況的成果較多,宋代次之,近古時期略顯薄弱,仍有較大的拓展空間。整體而言,本時期是王維詩歌接受研究的穩步發展階段,這一階段的良好鋪墊,為下一個研究時期做出了有力支撐。
2012年以來,王維詩歌接受研究進一步細化,并出現了三個顯著特征:首先,圍繞某一時期、某些文人作家群體以及某種選本對王維詩歌接受的研究延續了上一階段的發展勢頭,并在原有的基礎上出現了進一步細化和新的拓展,成果集中涌現。其次,這一時期的王維詩歌接受研究已經吸引了海外研究者的目光,國外學者開始進入到了這一研究領域并發表相關研究成果。最后,出現了較為全面細致、專門研究王維接受的專著,促使該領域研究更為系統深入,使得這一時期的王維接受研究成為王維詩歌整體研究的堅實基礎和有機組成部分。我們以這些特征為線索,分別就這一時期的王維接受研究做出進一步分析。
1.以歷史階段為切入角度的王維詩歌接受研究
這類研究延續了上一階段的發展勢頭,并在原有的基礎上出現了進一步細化和新的拓展,而上一階段的薄弱之處也在本階段得到了增強。唐代王維詩歌接受情況的研究有孫桂平的著作《唐人選唐詩研究》[47]。該著作第三章辟專節討論唐人各家唐詩選本所體現出的對王維詩歌的接受情況。而周瑩、王雪凝在論文《天下文宗旨歸處——淺談長安文化區中的王維與李白》[48]則通過詩人生平經歷、創作題材格調、相關選本分析等方面,對盛唐時期王維、李白的接受情況進行比較分析。提出在當世人眼中,尤其是對處于長安文化區的文人和權貴來講,王維更能被稱為是唐音正宗。此外,謝明輝的著作《中唐山水詩研究》[49]第六章第一節則對中唐詩人對于王維五絕體式的山水組詩的創作繼承情況進行了分析。
這一時期關于宋元王維詩歌接受情況的研究也有所推進。張進的論文《論〈陽關曲〉的經典性及其在宋代的傳播與接受》[50]從《陽關曲》的文本價值與傳播角度出發,考察王維作品在宋代的接受情況。而聶妤敏、彭紅衛的論文《王維詩歌宋代接受與傳播方式初探》[51]則提出,王維詩歌在宋代的接受與傳播表面上陷入低潮,但實際上進入了一個被全面“發現”的時期。詩書畫三種傳播媒介的轉換、詩歌著作權之爭以及詩歌因故事而流傳成為王維詩歌在宋代的主要接受與傳播方式。這種多樣化接受與傳播方式產生的原因在于多種藝術觀念的融合、接受群體身份的多樣化等原因。由此形成了王維詩歌經典接受的格局,并為明清時期王維詩史定位奠定了基礎。徐朦朦的論文《論元代前期對王維詩歌的接受》[52]以方回《瀛奎律髓》的選詩情況為主要文獻依據,對元代前期的王維接受情況予以分析,并簡要梳理了元代王維詩歌的整體接受情況。作者指出《瀛奎律髓》對于王維詩歌并未顯示出特別的重視,具體表現在其選詩數量、內容、題材以及評論情況上。其原因在于“江西詩派”詩論的影響、律詩的選詩體裁、理學教化的影響以及方回個人對“平淡”之美的追求。
清代王維詩歌接受情況的研究亦出現了新的推進性進展。元文廣在論文《清代王維詩歌接受中的兩個變化》[53]中提出清人對王維詩歌的接受,與前代相比出現了兩個新的變化:一是擺脫了長期以來詩壇“王孟”齊名的觀點,將“孟不及王”的詩歌主張推向了一個新階段。二是清人走出了盛唐詩歌首推李杜其次王維的觀點,提出王維與李白、杜甫三足鼎立的詩歌主張。并指出王維在清代備受推崇的深層原因在于王維的人格品質不再是影響其詩歌接受的障礙、詩壇領袖如王士禛、沈德潛、翁方綱、袁枚等人對王維詩歌的提倡以及清代唐詩選本大量選入王維詩歌。陳曦燕的碩士學位論文《清代詩學中的王維詩體和并稱研究》[54]分為詩體研究和并稱研究兩部分。詩體研究主要考察清代王維五七言詩的詩歌史定位和風格評價,以及對近現代王維詩歌闡釋的影響。并稱研究主要考察“王孟高岑”和“王孟韋柳”的形成過程和內涵,指出這兩個并稱分別體現王維詩歌不同的審美風格。而李白、杜甫和王維的三家并提出現的形式多樣,內涵各異。其中杜甫和王維的二家之爭實際上是儒家詩教與純審美觀之間的斗爭。
2.以文人或作家群體為切入角度的王維詩歌接受研究
這一時期以唐宋文人為切入角度的相關研究,往往與王維詩歌“詩畫一體”的審美特征相聯系。王增學的論文《論劉商對王維詩歌的接受》[55]就中唐兼畫家詩人劉商對王維的接受原因及方法進行了梳理與剖析,指出劉商與王維的家世、身份、經歷有相似之處,審美觀念趨同,在創作上二人詩歌的意象、意境、句式與韻律近似,由此使詩有畫境。而馬郁在《文同及其詩文研究》[56]中提到,文同的詩歌創作受陶淵明、王維影響頗深,并結合了自身作為畫家的優勢,將詩畫結合推上了一個新的高度。隨后,羅曼在《論陳與義詩中的畫意》[57]中也提出,陳與義詩中的畫意的成因與禪宗和王維的影響密不可分,陳與義與王維詩歌意境相似的原因在于,陳與義繼承了王維以繪畫技法入詩的成就并摻以深重的禪宗情結。此后,張進的論文《論朱熹與王維接受》[58]提出,朱熹對王維的接受態度是多重性的。并從審美評價、道德評價等方面進行梳理,指出朱熹對王維的評價有其內在的邏輯性,這與朱熹的政治理想和審美理想密切相關。
涉及明清文人及作家群體對王維接受的研究成果,這一時期以學位論文見多。如黃馨慧的《吳廷翰詩歌研究》[59]、王露的《明代弘嘉之際吳中文學思想研究》[60]、虞佳慧的《阮大鋮詩歌審美研究》[61]等,均從個體或流派審美角度出發,就王維詩歌審美特質對相關文人的創作影響予以梳理分析。而楊一男的《雍正御制詩研究》[62]則從雍正御制詩的審美風格入手,提出雍正對王維詩歌所具有的禪意空靈之境頗多領悟,并就其著意師法的表現進行了舉例。
如前所述,王維詩歌在其身后流傳遍布整個東亞文化圈,甚至在世界范圍內都有影響。王志清的論文《東亞三國文化語境下的王維接受》[63]指出,由于文化的同源性和同根性,中日韓的王維接受排異反應甚微,日本詩人松尾芭蕉、韓國李朝詩人申緯與王維具有相似的藝術精神、審美情趣和藝術品格。具體表現為靜寂觀照的審美態度、不言言之的表達方式和神韻天然的詩境。而柏闖《比較視域下的日本漢詩“風雅”溯源研究》[64]與范氏義云《越南唐律詩題材研究》[65]則分別從不同角度涉及了王維詩歌對日本漢詩、越南唐律詩的影響。值得注意是,這一時期的王維詩歌接受研究得到了海外學者的關注,并出現了研究本國王維詩歌接受情況的研究成果。韓國釜慶大學金昌慶的論文《高麗文人對王維詩的接受》[66]從高麗時代文人詩文集出發,分析王維對高麗時代文人的影響,其中包括對林惟正集句詩里出現的王維詩、李奎報《東國李相國集》中對王維的認識、李齊賢和王維的文學關聯性、陳詩中顯現出的王維風格、李穡對王維的認識等幾部分內容的考察。同年稍晚,其另一篇論文《朝鮮文人對王維詩風的接受》[67]則被收入了《王維研究》(第七輯)。該論文考察了高麗時代和朝鮮時代詩風變化過程,并以成侃、李達、申緯等人為中心,探討朝鮮時代文人對唐詩風尤其是王維詩歌風格的認識和接受。可見,這一時期的王維詩歌接受研究已經吸引了鄰國學者的目光。
3.后世詩論家與相關選本中所體現的對王維的接受研究
上一階段已經出現了從考察詩論家視角入手,對明代王維詩歌的接受情況做出相關分析的研究成果,本階段相關研究進一步發展。關于唐代詩論家對王維的評價,李本紅的論文《皎然詩論對王維詩歌接受史的意義和作用》[68]提出,皎然論詩“重意”,對王維詩歌有著深入體認,其詩論對大歷詩壇仿襲王維詩歌的風氣有所糾偏。劉寧的論文《晚唐詩學視野中的右丞詩——司空圖對王維的解讀》[69]認為,“澄澹精致”是司空圖對王詩的核心認識,但該評價并不完全符合王詩的藝術特點以及盛唐趣尚,而是帶有司空圖自身詩學觀念的晚唐趣味。而盧燕新的論文《論姚合〈極玄集〉對王維詩的接受》[70]則從選本角度出發,對中唐時期的詩歌審美范式與王維接受的情況進行梳理。
關于宋代詩論家對王維的評價,周覓的碩士學位論文《張戒〈歲寒堂詩話〉美學思想研究》[71]在第二章《〈歲寒堂詩話〉的作家論》當中有所述及。相關分析涉及張戒對王維詩歌品評情況,并指出張戒較為欣賞王維詩歌深遠無窮的意味。稍后,潘殊閑則在論文《葉夢得與王維》[72]中,以葉夢得《石林詩話》為藍本,探討了葉氏著述中對王維詩歌、畫作的直接接受與傳播。而胡正偉的論文《金元時期唐、宋詩接受思潮探賾——以若干詩歌選本為核心》[73]則簡略提到元代方回在《瀛奎律髓》中對王維以及其他初盛唐詩人的整體評價與欣賞態度。
關于明代詩論家對王維評價的研究,這一時期有岳進的《明代唐詩選本與“唐無五言古詩”之爭》[74]《復古與“情艷”:明代唐詩選本中的五絕建構》[75]兩篇論文。二文均對王維詩歌在明代選本中的選錄數量與評點情況予以分析,進而考察明人對王維詩歌的接受特征,兼及這種接受對清人的影響。此外,(臺灣)侯雅文的論文《李攀龍唐詩選本選評王維詩析論》[76]則從李攀龍的詩論家選詩角度出發,對其唐詩選本中與王維詩歌有關的評論進行梳理,以分析這一時期明代詩壇對王維詩歌的受容。而張邁的碩士學位論文《徐增詩學研究》[77]第四章論述了徐增唐詩選本《而庵說唐詩》的編選體例、編選宗旨及標準。身處明清之際的徐增,以“有益于初學”為其編選宗旨,將杜甫詩歌作為初學者的詩法范本。然而從個人的審美偏好來講,徐增選擇王維作為學習典范。
涉及清代詩論與王維接受情況的研究,這一時期也有明顯進展。僅論文就有張毅的《關于唐詩的分解與選評——金圣嘆、王夫之唐詩接受方式芻議》[78]、范建明的《論沈德潛早年的論詩絕句及其詩學意義》[79]、田明珍的《沈德潛視野中的唐詩典范——以〈唐詩別裁集〉選評李白、杜甫、王維為中心的考察》[80]、劉寶強的《王漁洋〈十種唐詩選〉選詩特征》[81]和《王漁洋〈唐賢三昧集〉選詩特征探微——兼與〈唐詩別裁集〉比較》[82]、董就雄的《清代初期王維接受史述論——以王維詩注解、評點為中心》[83]、覃小耘的《王士禛〈十種唐詩選〉》研究[84]等成果,分別從不同詩論家和選本入手,對王維的清代接受情況予以分析和研究。其中董就雄的論文《清代初期王維接受史述論——以王維詩注解、評點為中心》在文獻分析上較為細致,分別就金圣嘆《貫華堂選批唐才子詩》、徐增《而庵說唐詩》、王夫之《唐詩評選》、黃生《唐詩摘鈔》和《唐詩矩》等評本、選本出發,從“接受的方法”和“接受的貢獻”兩個角度進行詳細梳理與闡釋。此外,董連祥的論文《簡論歷代王維詩歌創作批評》[85]則從創作論角度入手,就歷代關于王維詩歌創作的相關評論進行了簡要梳理。
4.在相關博士、碩士論文基礎上出現了專門研究王維接受的專著
2012年,袁曉薇的專著《王維詩歌接受史研究》[12]問世。專門性著作的出現,使得該領域研究更為系統深入。以此為標志,王維接受研究進入了新的階段。該著作在其同題博士學位論文的基礎上進一步修改完成,分為上中下三編。上編《王維“唐音正宗”的“詩”路歷程》從時代好尚、詩論評析等因素入手,分析唐代各時期王維詩歌接受情況以及王維當世的實際文學地位與其后的轉折變化。中編《王維詩學意義的美學發現》則涉及對唐以后歷代文人與詩論家乃至整個社會審美文化意識對王維詩歌受容的研究。下編《王維詩歌經典的接受和文化心理闡釋》則從王維的經典詩歌作品,如《送元二使安西》《相思》《息夫人》《凝碧池》出發,細致梳理其成名與傳播情況。并對《終南山》誤讀的情況做出闡釋現象的分析和梳理。此外,還從王維《輞川集》接受中的“輞川情結”入手,分析王維詩歌中的“輞川模式”對后世文人的吸引之處,以及后世輞川文化的形成。
可貴的是,作者并非通過簡單的時代羅列來分析各時期王維的接受情況,而是以問題意識串連各時期王維接受所出現的文學現象,進而發掘現象產生背后的各類深層次因素,體現出接受史論的鮮明特色。研究觀點獨特,下筆時見新意,如蘇軾對王維詩歌“詩中有畫”的評價歷來被認為是對王維詩作的高度褒揚和的評確論,流傳廣泛、影響深遠。但作者敏銳地指出這種影響的確立對王維詩史地位的作用是雙面的,并細致梳理論析。此書問世后,學界的肯定性評價時時見諸期刊。陳怡良在《領域新辟 拓展有成——讀〈王維詩歌接受史研究〉》書評中認為該著作“選題慎思,領域新辟;架構有序,層次清晰;文史互證,見地深刻;宏觀微觀,兼容并蓄;文獻豐富,精審識斷。雖有小疵,不掩卓識。展現出作者對該研究領域的精深鉆研和開拓創新,誠為王維接受史研究領域的重要成果。”[86]而師長泰在《以史帶論,史論結合——評〈王維詩歌接受史研究〉》書評中稱該著作“不僅填補了王維研究領域內的學術空白,深化了對王維及其詩歌藝術的研究。更以其‘接受史論’的特色,在同類著作中別開生面,提升了古代文學接受史研究的學術品格。”[87]
盡管在接受美學傳入我國之前,中國學者已經意識到經典作家接受史研究的重要性,“不過,無論歐美還是中國,經典作家接受史的自覺和興起,都是接受美學和‘讀者文學史’正式提出以后的事。”[88]而王維詩歌接受研究從發軔到現今,也僅走過短短二三十年的歷程,未來的相關拓展仍非常值得期待。由以上各階段王維接受研究的梳理可以發現,近二十年的王維接受研究是穩步發展、循序漸進的,符合文學研究的一般性發展規律。尤其是第二階段與第三階段,不僅在研究方法、研究領域和研究深度上都有明顯拓展,而且各類成果集中涌現、時見亮點,并在此基礎上出現了全面、系統的整體性、專門性的研究論著以饗學界。全面繁榮的王維詩歌接受研究已經成為王維研究的堅實基礎和有機組成部分,根據近二十年來穩中有進的研究態勢,我們有理由相信,未來階段的王維接受研究會有更為細化的、多層次角度的、問題意識濃厚的研究成果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