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利丹,馬建偉
(中國人民解放軍空軍總醫院中醫科,北京 100142)
原發性痛經是指女性月經期前后或在行經期間,出現周期性下腹部疼痛,常痛引腰骶,或者行經末期經凈后短期內小腹墜痛隱痛,影響日常生活者。需經詳細的婦科臨床檢查,排除器質性病變,亦謂之功能性痛經。流行病學研究表明,原發性痛經是目前婦科最常見疾病,由于調查方法不同,其發病率為20%~90%[1],成為影響婦女正常工作和生活的常見疾病之一。國內抽樣調查顯示,中國婦女中痛經發生率為33.19%,原發性痛經者占53.2%,痛經嚴重影響工作者占13.55%[2]。因而診治原發性痛經對改善女性個體健康、提高工作效率及生活質量有著重要的意義。筆者通過查閱文獻及臨床實踐,對原發性痛經的中醫病機進行新探討,提出其病機主要為“腎虛血瘀”。治療以“補腎活血”為主要治則,臨床取得較好療效,現論其病機如下。
原發性痛經起于初潮后,起初即痛經或行徑1~2年后出現痛經,按照《內經》中女性生長發育特點,此期正是腎氣盛、天癸至的時期,若此期出現痛經,應考慮腎氣與天癸的功能。腎主藏精為沖任之本,天癸之源。
《女科經綸》曰:“月水全賴腎水施化。”傅青主亦云:“經水出諸腎。”只有腎氣充實,任脈通,太沖脈盛,胞宮經血才能按時滿溢。《婦人良方大全》云:“腎氣全盛,沖任流通。”腎氣不充,運血無力,血行瘀滯,則胞宮經行失暢。清·王清任云:“元氣既虛,必不能達于血管,血管無力,必停留而瘀。”腎為水火之宅,內寓元陰元陽,腎之陰陽能調節全身各臟腑陰陽的協調平衡,使機體無寒熱之偏。若腎之陰陽失調,陽虛則寒,陰虛則熱,寒則血脈凝滯,熱則血黏稠瘀,致經行不暢,可見本病的病機本虛而標實,究其本源多責之于腎虛。《圣濟總錄·室女月水來腹痛》有:“室女月水來腹痛者,以天癸乍至,榮衛未和,心神不寧,間為寒氣所客,其血與氣兩不流利,致令月水結搏于臍腹間,癘刺疼痛。”這一論述闡明行經初期,天癸初至,心腎之間尚未達到正常的調濟水平,寒凝胞宮、胞絡,致使氣血不暢發為腹痛。究其根本原因是青春期女性腎氣不足,沖任氣血調和能力較弱,對于經期及經行前后的急驟變化不能疏通調達,致使發生痛經。《傅青主女科》曾云:“婦人有少腹病于行經之后者,人以為氣血之虛也,誰知是腎氣之涸乎。[3]”以上論述均強調“腎為其本”的首要意義。
脾為后天之本,氣血生化之源,脾之生理功能全賴脾陽維持,而脾陽根于腎陽,腎虛則命門火衰,不能上暖脾土,必致脾陽不振。另外腎水虧虛不能涵養肝木,肝失疏泄,肝氣橫逆犯脾,加重脾陽虛弱,水谷精微不能得以運化,氣血生化乏源,精虧血少,沖任及血海空虛,胞宮失于濡養,“不榮則痛”。再者氣血不足,經血不盈,脈道澀滯乃至瘀血,氣虛血瘀,“不通則痛”,導致痛經的發生。正如《讀醫隨筆》所云:“凡人氣血猶源泉也,盛而流暢,少則壅滯,故氣血不虛不滯,虛則無有不滯者”。宋·齊仲甫《女科百問》說:“血氣盛,陰陽和,則形體適本。或外虧衛氣之充養,內乏營血之灌溉,血氣不足,經候欲行,身體先痛也。”
現代醫學認為, 原發性痛經的病因和病理主要與前列腺素合成與釋放異常、子宮收縮異常等有關[4]。子宮合成和釋放前列腺素的增加是導致痛經的主要原因,尤其是當前列腺素F2a(PGF2a)增高,而前列腺素E2(PGE2)下降時疼痛加劇。研究發現PGF2a可刺激子宮收縮,而PGE2可使子宮平滑肌松弛。當PGF2a異常升高時子宮過度收縮,引起子宮血流不足,子宮肌肉組織缺血,刺激子宮的自主神經疼痛纖維而發生痛經。這與痛經“不榮則痛”的中醫理論是相符合的[5]。
原發性痛經發病的主要原因是在腎虛的基礎上,導致腎虛肝郁,肝郁氣滯,氣滯血瘀;脾腎陽虛,水濕不得以運化,濕聚體內,從寒則化為寒濕,從熱則化為濕熱,無論寒濕或濕熱與氣血相搏結,導致氣血瘀滯,經血運行不暢,“不通則痛”,故瘀血是疾病發生發展過程中產生的病理產物,治療當以“通”為主。
青春期女性天癸始至而未盛,腎精亦未完全充實,母病及子,腎水不能涵養肝木,導致肝疏泄失暢。沖任血海既需要腎氣的濡潤又依賴于肝血的調節,肝血調節失職則血瘀滯胞宮,“不通則痛”。正如《傅青主女科》有“蓋腎水一虛,則水不能生木,而肝木必克脾土,土木相爭,則氣必逆,故爾作疼”[3]。對于經水未來腹先痛的病因,《傅青主女科》云:“經欲行而肝不應, 則抑拂其氣而疼生。”傅青主認為肝氣郁滯,氣郁而火不化乎,肝屬木,喜調達惡抑郁,“舒則通暢,郁則不揚”,經滿不能內藏,肝中之郁火焚燒,內逼經出,則其火亦因之而怒泄,肝郁至極而化火,經行不暢而痛生,經色紫黑為水火兩戰之象。故傅青主認為治療經前腹痛不僅要大泄肝火去其標,更要補肝血舒肝氣,方選宣郁通經湯。方中既有補血養肝之品,如白芍、當歸,又有活血解郁止痛之藥,如郁金、香附、梔子等[6]。《張氏醫通·卷十婦人門上·經候》云:“經行之際……若郁怒則氣逆, 氣逆則血滯于腰腿心腹背肋之間,遇經行則痛而重。”同樣強調肝郁氣滯、血行瘀滯在痛經發病中的病機。
脾腎陽虛不能運化水濕,陽虛之體容易內生寒濕。加上脾胃虛弱,氣血虧虛,胞脈空虛,容易招致外邪入侵。若經期或行經前后久居陰濕之地,貪涼飲冷或感寒淋雨,外寒之邪侵入人體,無論外寒還是內寒傷于下焦,客于胞宮,以致寒凝經血,血行失暢,不通則痛。如《婦人大全良方·卷之一調經門》:“寒氣客于血室,血凝不行,蓄積血為氣所沖,新血與故血相搏所以發痛。”岐伯曰:“寒氣客于脈外則脈寒,脈寒則縮踡,縮踡則脈絀急,絀急則外引小絡,故卒然而痛,得炅則痛立止。”這一段闡明了感受寒涼后大小絡脈出現一種收縮痙攣狀態,是以發生痛經[7]。
若陽盛體質,濕從熱化,濕熱之邪與血相搏,流注沖任,蘊結胞宮,氣血失暢。經前、經期氣血下注,子宮、沖任氣血壅滯更甚,“不通則痛”,致使經行腹痛。《醫林改錯》中有“血受熱則煎熬成塊。”陽盛體質者,肝郁日久容易化火,邪熱內盛,熱伏沖任,灼傷津血,瘀血阻滯,熱瘀互結,阻滯脈絡氣血,是以發生痛經[8]。
綜上所述,無論寒濕還是濕熱,寒、濕、熱之邪均可與血搏結,導致沖任氣血運行不暢、不通則痛,因而發為痛經。
李某,女,23歲,2015年10月15日初診,主訴經行腹痛3年。患者于2012年因經期受涼淋雨出現經行腹痛,隨后每于月經第1~2天腹痛劇烈,痛引腰骶部或外陰,疼痛呈刺痛,得熱疼痛減輕。平素手足不溫,食用寒涼食物容易腹瀉,月經周期35~40 d,經期2~3 d,經量少,色暗紅有血塊,經前乳房發脹,經后緩解。目前月經第1天腹痛再次發作,舌質暗紅苔白膩、脈弦,曾口服布洛芬緩釋膠囊,疼痛可暫時緩解,遠期療效不佳。未婚未孕,婦科檢查排除器質性病變。西醫診斷原發性痛經,中醫診斷經行腹痛。患者經行初期,腎氣尚未充實,腎精不足,故出現月經周期延長,月經量少。患者不宜食用寒涼之品,屬脾胃虛寒之體,容易內生寒濕,加上經期受涼,外寒與內寒交結,寒氣客于胞宮,經血運行不暢,故辨證屬腎精虧虛、寒凝血瘀,治宜補腎活血、溫經止痛。患者正值經期腹痛,以艾附暖宮湯為主方加減:艾葉6 g,香附15 g,吳茱萸3 g,肉桂6 g,丹參15 g,川芎10 g,益母草15 g,白芍15 g,川斷15 g,醋延胡索15 g,炒白術15 g,共5劑,每日1劑,水煎分早晚2次服用。方中艾葉、香附暖宮溫經散寒,吳茱萸、肉桂溫經散寒。由于患者脾胃虛弱,當歸容易致瀉故改用丹參,且“一味丹參,功同四物”,連同川芎、白芍、續斷、醋延胡索活血化瘀、養血調經,炒白術健脾止瀉,全方共奏暖宮調經、活血止痛之效。
二診:上方服用后腹痛明顯緩解,溏便轉為正常。此時月經干凈后,正值卵泡發育早期,治療以滋陰補腎填精為主,以六味地黃湯為主方加減:熟地10 g,山藥10 g,山茱萸10 g,茯苓15 g,丹參15 g,懷牛膝15 g,桑寄生15 g,白芍15 g,白術15 g,黨參15 g,共7劑,每日1劑,水煎分早晚2次服用。全方以補腎養陰為主,佐以養血調經、健脾益氣之品,如丹參、白芍、白術、黨參。
三診:出現少量白帶,色白質稀,標志著進入卵泡發育后期,在滋陰補腎基礎上佐以助陽活血之品,達到重陰必陽,陰陽順利轉化,順利促排卵。在上方基礎上加川斷15 g、杜仲15 g、菟絲子15 g、紫石英15 g以補腎助陽,五靈脂10 g、川芎10 g、山楂15 g、紅花5 g以理氣活血促排卵。再連服7劑,未出現排卵期腹痛等不適。
四診:進入月經前期即黃體期,治療以補腎助陽為主,佐以疏肝理氣促進經血順利排出,以右歸丸+宣郁通經湯為基礎方加減:熟地10 g,丹參15 g,赤白芍各15 g,山藥10 g,山茱萸10 g,茯苓15 g,黨參15 g,川斷15 g,菟絲子15 g,鹿角片10 g,巴戟天15 g,香附15 g,郁金15 g,柴胡6 g,7劑水煎服,每日2次。
五診:月經來潮給予艾附暖宮湯口服,痛經明顯緩解,如是治療3個月經周期,隨訪半年痛經未再發作,月經周期及月經量均恢復正常。
腎虛是原發性痛經的病機基礎,是形成血瘀的前提條件,而沖任氣血壅滯是造成原發性痛經的根本原因。筆者認為“腎虛血瘀”是引起原發性痛經的病機,臨證遣方當以補腎調周為本,從血瘀論治。采用補腎填精、益氣養血、舒肝活血、溫經散寒、清熱祛瘀等中醫治則,臨床辨證治療多可取得良好收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