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錄驗》續命湯治療缺血性中風經驗探析*

陳坤飛 周天梅 樊雅麗 袁榮金

（浙江中醫藥大學附屬廣興醫院，浙江 杭州 310007）

中風又稱腦卒中，是由各種原因導致的局限性或彌散性的腦功能缺損性疾病。根據病理可將中風分為缺血性和出血性兩大類。缺血性中風又稱腦梗死，是由于腦部血液供應障礙，局部腦組織缺血缺氧性壞死引起相應神經功能缺損的腦血管疾病，臨床常見類型有腦血栓形成、腦栓塞和腔隙性梗死等。腦動脈粥樣硬化是最易引起腦梗死的病因，高血壓、糖尿病、血脂異常、各類栓子、血管病變、血流動力學改變等也可導致本病的發生。西醫學治療缺血性中風主要是溶栓、神經保護、擴容、降纖、抗凝、抗血小板等治療。

腦梗死屬于中醫的“中風”范疇。中醫學認為中風是由于各種因素（外感、飲食、體虛、情志）引起的陰陽失調、氣血逆亂、上犯于腦的一種疾病，臨床主要表現為口眼歪斜、言語含糊、四肢麻木、半身不遂、舌淡苔白膩、脈浮緊或虛大。總病機屬本虛標實，治則為扶正祛邪。選用《古今錄驗》續命湯加減治療缺血性中風，效果良好。

1 《古今錄驗》續命湯來源

《古今錄驗》續命湯出自《金匱要略·中風歷節》曰“治中風痱，身體不能自收，口不能言，冒昧不知痛處，或拘急不得轉側”。方后注亦治但伏不得臥、咳逆上氣、面目浮腫的患者。后世醫家對本方均有闡述，如劉河間于晚年的著作《素問·病機氣宜保命集》中提到“續命湯通治八風、五痹、萎厥等疾”等論。通過《金匱要略》原文論述可知，《古今錄驗》續命湯所主病機為人體正虛不能抗邪，氣血不足，脈絡空虛，邪氣乘虛而入，氣血痹阻，肌肉筋脈失于濡養，則發為口角歪斜、半身不遂等癥，而這些癥狀與缺血性中風相符。因此，使用《古今錄驗》續命湯加減治療缺血性中風可取得良好效果。

2 《古今錄驗》續命湯配伍原則及藥理研究

《古今錄驗》續命湯由麻黃、桂枝、當歸、人參、石膏、干姜、甘草、川芎、杏仁9味藥組成，可祛除人體外感之邪，補足人體之虛，并可活血通絡，使人體恢復升降之平衡。麻黃為君藥，具有發汗溫經，破癥堅積聚等功效；桂枝辛溫發汗，溫通助陽；杏仁降肺氣而平喘為臣；桂枝與麻黃相伍，加強發汗之功，杏仁與麻黃相合可恢復肺的宣發肅降功能，使肺氣宣通，則百脈通暢；當歸、川芎養血活血，行氣化瘀，使絡脈通暢、筋骨關節可養；石膏辛寒，可退熱瀉火；人參、干姜溫陽健脾益氣為佐，培補后天之本。甘草補中益氣，調和諸藥為使。諸藥相合，共奏宣肺祛風，活血通脈，健脾益氣之功。

筆者臨床發現，缺血性中風若出現聲低、氣短、動則乏力、脈弱無力等氣虛表現，可加黃芪、人參補氣；若出現肌膚甲錯、舌淡紫或有瘀斑瘀點、脈澀等血瘀表現，可加地龍、水蛭、三七活血通絡、行氣化瘀；若出現咳嗽咯痰嚴重、苔白膩、脈滑等痰濕表現，可加茯苓、天南星、石菖蒲等健脾化痰開竅；若出現頭暈面赤等上盛下虛之證，可加天麻、鱉甲等平肝潛陽。現代研究［1-2］發現續命湯抗血小板聚集，防止血栓形成，能明顯降低腦血管通透性，具有改善大腦血液循環、保護缺血腦組織的作用；實驗動物分析［3-4］發現續命湯能降低IL-1β、TNF-α、AQP4 mRNA的過度表達，減少Zo-1蛋白的損失及缺血中心區和周圍區神經元損傷，改善腦缺血和水腫，保護血腦屏障。

2.1 麻黃 麻黃味辛，微苦，性溫，首載于《神農本草經》，歸肺、膀胱經，具有發汗解表，宣肺平喘，利水消腫之功效。《神農本草經》謂麻黃“主中風，傷寒頭痛……破癥堅積聚”，認為麻黃具有祛風散寒，破癥堅積聚的作用。《本草備要》云“調血脈，通九竅，開毛孔”。現代藥理研究［5-6］發現麻黃達到抗血栓的目的是通過延長凝血時間、改變血液黏度和改善大鼠的血液流動性實現的，故其對腦梗死具有良好的防治作用。

2.2 桂枝 桂枝味辛，甘，性溫，首載于《神農本草經》，歸心、肺、膀胱經，具有發汗解肌，溫通經脈，助陽化氣，平沖降逆之功效。《神農本草經》謂牡桂“主上氣咳逆，結氣喉痹，吐吸，利關節，補中益氣”；《本草備要》云“溫經通脈，發汗解肌”。認為桂枝具有溫經通絡的功效。現代藥理研究［7］證明，桂枝抗腦缺血是通過擴血管、抗凝、抑制血小板聚集等作用來實現的。另有研究［8］證實了桂皮醛除了具有上述功能之外，還保護神經達到治療腦梗的目的。

2.3 當歸 當歸味辛，甘，性溫，首載于《神農本草經》，歸肝、心、脾經，具有補血活血，調經止痛，潤腸通便之功效。《神農本草經》謂本品“咳逆上氣，溫瘧，寒熱，洗在皮膚中，婦人漏下絕子，諸惡創瘍金創”；《得配本草》云“行血和血，養營調氣，去風散寒”。認為當歸有行血養營祛風的功效。現代研究表明，Z-藁本內酯可治療大鼠腦梗死，對于因腦缺血引起的腦損傷具有顯著的療效［9］；此外，Z-正丁烯基酜內酯抗血管生成可能是激活了p38和ERK 1/2信號通路實現的。另有研究證實當歸可防護神經損傷并且可促進神經再生，其提取出來的阿魏酸還可防止血小板凝聚、抑制動脈粥樣硬化［10］。因此臨床上當歸常用于心腦血管疾病。

2.4 川芎 川芎味辛，性溫，首載于《神農本草經》，歸肝、膽、心包經，具有活血行氣，祛風止痛之功效。《神農本草經》謂“中風入腦，頭痛寒痹，筋攣，緩急，金創，婦人血閉無子”，認為川芎具有行氣化瘀止痛的作用。《藥性論》云“治腰腳軟弱，半身不遂”，認為川芎可活血行氣，治療偏癱。現代研究表明，川芎中的丁基苯肽在臨床運用于急性缺血性中風等疾病療效明顯，其揮發油通過降低動物全血黏度、降纖、改善血液流變性、擴張腦血管、維持腦血管的穩定達到抗腦缺血、保護腦組織的作用［11］。藥理研究發現，除此之外，川芎嗪還可透過血腦屏障改善患者的神經功能［12］。另有研究也證實了川芎嗪、阿魏酸可防止腦血栓的形成，揮發油可保護腦缺血引起的神經功能損傷［13］。

2.5 干姜 干姜味辛，性熱，始載于《神農本草經》，歸脾、胃、腎、心、肺經，具有溫中散寒、回陽通脈、溫肺化飲的功效。《神農本草經》謂“主胸滿咳逆上氣，溫中止血，出汗，逐風，濕痹，腸澼，下利”，認為干姜有溫中健脾，祛風除濕的作用。《名醫別錄》云“主治寒冷腹痛，中惡，霍亂，脹滿，風邪諸毒，皮膚間結氣，止唾血”。現代藥理研究發現，干姜水提物和揮發油能抑制血小板聚集，具有防止腦血栓形成的功效［14］。另有研究表明姜酚通過抑制血小板環氧合酶活性和血栓素合成來防止血栓形成，從而達到保護腦組織的目的［15］。

2.6 人參 人參甘，微苦，性微溫，首載于《神農本草經》歸肺、腎、心、脾經，具有大補元氣，復脈固脫，補脾益肺，生津養血，安神益智之功效。《神農本草經》謂“補五臟，安精氣，止驚悸，除邪氣，明目，開心益智”。《得配本草》云“能通行十二經，大補肺中元氣，肺氣旺則四臟之氣皆旺，補陽以生陰，崇土以制火”，認為人參有補元氣、益五臟的作用。現代研究［16］發現，人參皂苷能改善腦循環，具有防止腦缺血及抗血栓形成的作用，Re可保護缺血腦組織的神經功能。藥理研究證實Rb1對腦缺血損傷有著重要的保護作用，促進損傷后腦組織的修復，防止神經元因短暫性腦缺血后死亡并且抑制神經元內 Ca2+過載［17］。

3 病案舉例

患某，男性，70歲，2017年3月29日初診。肢體障礙伴咳嗽咯痰4 d。患者4 d前因外感風寒后出現左側肢體無力，肢體麻木，口角不歪，伸舌居中，伴咳嗽咯痰，胸悶氣急，發熱惡寒，頭痛頭暈，乏力納差，二便失禁，舌淡苔白膩，脈浮緊。西醫診斷：腦梗死。中醫診斷：中風。予續命湯方：麻黃18 g，桂枝15 g，杏仁15 g，炙甘草 6 g，當歸 15 g，川芎 12 g，黨參 30 g，干姜 6 g，石膏30 g。7劑，水煎服，每日2劑。復診：服上方7劑，左側肢體無力仍有，肢體麻木減輕，咳嗽咯痰明顯好轉，發熱惡寒減輕，略感乏力，無頭痛頭暈，舌淡舌白膩。繼續給予續命湯加減治療，服用21劑后隨訪，左側肢體無力好轉，肢體麻木減輕，咳嗽咯痰消失，乏力減輕，二便能控制。

按：患者年老體虛，外感風寒，邪氣在表則津液凝聚在表，發熱惡寒；水液失于輸布，肺氣失宣，則咳嗽咳痰；邪氣入里，氣血痹阻，肌肉筋脈失于濡養而左側肢體無力，肢體麻木。根據扶正祛邪的治則，以“宣肺散寒，養血活血，健脾益氣”為治法，予以續命湯加減治療，方中以麻黃湯發散表邪，石膏退熱，人參、干姜健脾益氣，當歸、川芎養血通絡，此外麻黃還可破癥瘕積聚，故可活血行氣，為治中風良藥。后期治療過程中，酌情加入地龍、土鱉蟲、水蛭等蟲類藥破血活血之品，隨證加減，具有良效。

4 討 論

中醫對“中風”的論述由來已久，有“內風”和“外風”兩種學說。《金匱要略》認為中風病機為“浮者血虛，絡脈空虛；賊邪不泄，或左或右”，這與內經的“內虛邪中”病機一致，治療上應扶正祛邪，予以《古今錄驗》續命湯加減治療。此方可看做麻黃湯加味而成，既可祛外風，又可祛內風。故筆者認為不應該視續命湯僅僅是一張祛外風的方子，還是一個治療本虛之體發生外感、中風的方子，此方標本兼治，不用拘泥于外風還是內風，只要有氣虛中風，皆可使用［18］。經方大家黃仕沛擅用此方治療神經系統疾病，常取得較好的療效［19］。筆者根據實踐探索發現，選用續命湯治療缺血性中風時，以麻黃為君，麻黃逐日加量，每次遞增3 g，最大可用至45 g，因為麻黃有破癥瘕積聚的功效，還可興奮神經中樞，以此法用之收效非凡［19］。綜上所述，用續命湯加減治療缺血性中風有良好的療效，改善患者的生活質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