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小伏
摘 要:集體消費理論對于解決新時代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當前我國集體消費品的供給尚存在急需補齊的若干短板:集體消費品供給總量、供給結構與我國經濟發展水平以及人民對美好生活的期待仍有較大差距;供給雙軌制形成的公民社會權不平等以及集體消費權抗爭失衡;制度安排和配置方式影響集體消費品配置效率提高;干部考核機制存在偏差以及相關問責機制缺失。推進我國基本公共服務供給側改革需要正確處理政府、市場與社會的關系,積極發揮政府在基本公共服務供給中的主體性功能,自上而下地推進政績評價體系改革,保障公民社會權,創新供給方式,加強社會協同,提高基本公共服務的共建能力和共享水平。
關鍵詞:集體消費品;基本公共服務;消費結構;公民社會權;供給模式
中圖分類號:D03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0751(2017)12-0084-07
集體消費品供給以滿足人們公共需求為目的,集中體現政府提供基本公共服務的能力和水平。改革開放以來,持續增長的社會經濟使我國擺脫了日用物質產品短缺的困境,城鄉居民的消費形態從“生存型消費”向“發展型消費”轉換,教育、住房、保健、汽車和旅游等大宗消費日益成為居民新的消費熱點。然而,由于基本公共服務供給的不完善和不公平,相當部分民眾在具備改善生活質量的實力和愿望的情況下也往往不敢消費。這不僅抑制了社會的整體消費需求,也阻礙了增強民眾獲得感和幸福感的目標實現。為了使改革發展成果更多更公平地惠及全體人民,研究者不斷尋找彌合集體消費品供給與大眾需求之間裂隙的良方。
一、對集體消費品供給研究的再認識
1.學界對集體消費品研究的四個代表性視角
學界對我國集體消費品的研究主要有四個視角:一是結構的視角。該視角關注社會保障和社會福利、社會結構和社會容納、消費斷裂和社會分層。例如,運用集體消費理論研究我國的城市空間和城市住房不平等問題①,研究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和公共文化資源的配置不平等問題②,研究農民工的集體消費問題③。二是文化的視角。該視角關注集體消費的國家供給對價值、意識形態和集體認同所產生的影響。例如,有研究認為集體消費有助于強化公民的國家認同④;有研究關注近年來電商的爆發式增長對當代消費文化、個人身份認同等提出的新問題⑤。三是社會變遷的視角。該視角關注集體消費模式的變遷、消費模式的去集體化問題。例如,有研究通過對制度變遷中消費不平等狀況的歷史考察,揭示出消費不平等與國家的一系列集體消費模式的制度轉型存在密切相關性。⑥四是政策與運用的視角。該視角關注集體消費的質量和社會整合等問題。例如,有研究將集體消費具體化為醫療保障、住房保障和財富及收入分配公平等指標,并得出集體消費對居民生活滿意度具有重要影響的結論;⑦還有學者針對社區治理中的集體消費問題進行研究并指出基層政權的核心責任之一就是組織和管理集體消費。⑧
2.以基本公共服務供給側改革為出發點深化集體消費品宏觀供給機制研究
上述研究從不同角度拓展了學界對集體消費的認識,尤其是有些研究特別關注集體消費中“誰得到了什么”和“為什么會得到”的問題,巧妙地將事實發現與機制解釋聯系起來,深化了人們對集體消費與社會分層之間關系的認識。在社會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的新時代背景下,我國基本公共服務面臨著總量不足以及質量、效率不高等一系列結構性矛盾的多重挑戰。如前所述,已有研究大都局限于基本公共服務的某一方面、領域或過程,或是揭示民生基本需求領域的具體問題,或是探討集體消費某些要素供給對社會不平等的影響,但是對于我國社會集體消費品總體供給的把握稍顯不足,對集體消費品供給總量、供給結構、供給效率等重要衡量尺度的中層議題的探討仍有待深化。本文以“集體消費理論”為視角,從集體消費品的功能出發,對我國集體消費品供給規模和結構、集體消費中的公民權利、集體消費品供給效率等問題進行研究,著力于將基本公共服務供給側的幾個核心關切點串聯起來,從供給側端探討集體消費的規模、結構和效率問題,以期促進相關經濟與社會政策配置的有效性,使基本公共服務供給側改革的效能盡快傳導至需求側。
二、集體消費理論的幾個重要節點
1.集體消費品的功能及政府干預的必要性
集體消費品(collective consumption)概念源于新城市社會學的代表人物曼紐爾·卡斯特(Manuel Castells)。他把消費品分為私人消費品和集體消費品。前者指那些可在市場上買到或自己提供的,被個人單獨占有和消費的產品,比如日常的吃、穿、用的商品;⑨后者指不能被分割的產品和服務,比如公共交通、住房、醫療、教育、公共設施等,這些產品和服務的消費性質和規模決定了其組織和管理只能是集體供給。⑩與私人消費品一樣,集體消費品對于勞動力再生產而言是不可或缺的。例如,必要的文化教育設施是具有一定技術和技能的勞動力再生產的必要條件。曼紐爾·卡斯特發現,資本主義發展到高級階段以后,勞動力再生產越來越依賴于城市的消費供給,城市的主要功能逐漸由原來的生產和交換轉變為消費。
生產集體消費品需要巨大的資本投入量,但其回報周期相對較長且產品利潤較低。這些特點決定了私人資本投資集體消費品生產的意愿不強,需要政府承擔集體消費品供給的主體責任。由于集體消費品供給直接決定著勞動力的再生產,也影響著城市乃至整個社會系統的穩定,政府對集體消費品供給的干預就顯得越來越重要。
2.集體消費與社會不平等
彼得·桑德斯(Peter Saunders)在卡斯特城市社會學研究的基礎上進一步拓展,開創了資本主義社會集體消費與社會分層關系研究的先河。他把影響消費能力的因素進行了分類,并將其概括為市場系統和政府系統,即公眾消費能力的高低同時受到其參與市場能力高低和享有政府援助多寡兩個因素的制約。桑德斯進一步指出,社會分層與不平等不再只是沿著傳統的生產地位或市場能力這一單向度展開,政府提供的集體消費品由于對低收入者設置了門檻,所以形成社會排斥,在階級體系內產生了分化和新的不平等。例如,高速公路屬于集體消費品,中產階級由于買得起汽車可以充分享受高速公路帶來的便利,而低收入者由于買不起汽車只能住在距離工作地點較近處從而難有機會享受到高速公路的通行便利。endprint
3.公民社會權、消費公民權與集體消費
人類的基本需要包括物質生活需要和安全需要。市場經濟條件下,物質生活需要的滿足依賴市場交換及工業化制度,它們具有鼓勵競爭和追求效率的特質,能夠促進勞動生產率提高,解決物質產品匱乏問題。但是,僅僅依靠市場交換或工業化制度遠遠不能滿足民眾的安全需要。這緣于市場交換及工業化制度難以解決其固有的失業、破產、環境污染和產品質量等方面問題,而且這些問題往往還會引發或積累一系列社會風險。解決上述問題必須借助于社會化制度。
社會化制度最重要的體現是保障公民社會權和消費公民權。公民社會權是指公民有資格享有社會保障和社會福利,即公民擁有集體消費品的分享權利。國家或政府有責任通過建立完善的基本公共服務體系來履行其提供集體消費品的義務?;诠裆鐣啻_立的社會保障和社會福利制度能夠將全體社會成員納入其保障和服務的范圍,確保分散風險的人口總量最大化,增強公民的安全感和未來預期。而且,關于公民權利和國家政府責任的制度規定也構成了對國家或政府行為的制度約束。如果國家或政府不能履行保障公民社會權利的職責,公民就可以通過行使政治權利對國家或政府相關人員進行責任追究。
公民社會權制度雖然解決了國家或政府對公民集體消費品需求的制度響應問題,但是難以防控由市場失靈引發的對勞動力再生產構成風險的環境損害和食品安全等問題。因此,保障消費公民權是政府的重要職責。即公民有權利要求國家或政府擔任消費者的“守夜人”,要求國家出臺相關的法律法規來確保消費者享有安全、知情、選擇和反映自己意見的權利,并建立相應的機構對市場行為進行有效監督和約束;同時,消費者也可以根據這些法律法規建立自己的維權組織,監督和約束市場行為,營造生產經營者自律的制度性壓力環境。正是公民社會權制度和消費公民權制度的共同作用,開啟了福利國家模式和消費者的自主性選擇,保障了集體消費的規模和質量,確保了民眾的物質生活需要和安全需要得到滿足,緩和了資本主義國家的社會矛盾。
4.集體消費品供給模式與效率
面對集體消費品供給危機給社會帶來的不穩定,彼德·桑德斯提出了最直接的解決辦法:支持和加強政府福利部門的發展以增強社會底層的消費能力;將集體消費品供給的社會化模式轉變成私人化模式,政府福利供給從實物形式轉變為現金形式;讓使用集體消費品的選擇權最終掌握在個人,尤其是那些依靠政府福利生存的弱勢群體手中。桑德斯所提方案的目的在于形成有利于窮人的集體消費品供給模式,以此帶來更高的效率以及社會權力的重新分配。
上述集體消費理論的觀點是基于西方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的城市發展狀況提出的,而解決我國集體消費問題必然不能簡單照搬西方理論。我國所有制的公有制形式、由政府財政支出的集團消費模式以及人口高密度居住方式等社會經濟現實狀況,決定了集體消費問題的長期性、復雜性以及與西方城市集體消費的吻合性。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已進入新時代,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是目前我國社會主要矛盾。在新的時代背景下,集體消費理論對我國基本公共服務事業的發展具有重要借鑒意義。如果不能有效發揮政府在集體消費品供給中的主體性職責,無視原集體消費供給制度產生的社會不平等和低效率供給等問題,那么,民眾集體消費的后顧之憂就很難得到真正解除,依靠擴大內需帶動經濟發展的戰略也將成為無米之炊。同時,由消費不平等引發的社會危害和社會風險也會對實現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目標形成阻力。
三、當前我國集體消費品供給的短板及其根源
1.集體消費品供給結構與民眾需求仍存在較大差距
改革開放以來,隨著市場機制的引入和國家對私人消費限制的解除,由市場經濟產生的收入差距和消費差距亟待集體消費品的供給補位。但是,由于過度強調市場調節和優先發展,特別是自1997年起我國啟動集體消費品供給改革,將醫療、教育、住房等計劃經濟時期由國家免費或低收費供給的消費項目推向市場,分管上述領域的政府部門和事業單位也被鼓勵按市場化或產業化運作的效率邏輯提供基本公共服務及相關產品,這導致基本公共服務的價格飆升,并且大部分費用由個人支付。例如:由政府全包改為“市場主導”的醫療體制改革導致因病致(返)貧案例不斷出現,醫患關系持續緊張;教育“產業化”改革導致基礎教育投資嚴重不足,高中以上教育支出成為農村家庭的沉重負擔。由于沒有及時建立完善的低收入人群住房保障制度,市場化住房制度改革也產生了保障性住房供給不足、居民普遍收入與商品房均價差距懸殊等不良后果。集體消費品市場化改革雖然減輕了政府財政負擔,節省更多財力投入基礎設施建設,但民眾的生活成本因此增加,民眾對未來生活的不確定感也大大增加并不得不緊縮當期消費。
雖然自2003年SARS事件后,教育、醫療領域市場化改革的負面偏向開始逐步得到糾正,集體消費品的國家財政支付占比亦逐年提高,但就普通民眾的獲得感而言,政府為其提供的基本公共服務依然不足,家庭支付集體消費品的占比依然過高,民眾對未來生活的醫療、教育及養老等大宗支出仍充滿不確定性。人們獲取財富的主要動機不是努力提高當期生活水平,而是為應對不確定性的未來作醫療、教育及養老等物質保障準備。
2.集體消費品的供給雙軌制進一步擴大了社會不平等
第一,城鄉二元戶籍管理制度造成公民社會權不平等。計劃經濟時期,農民無法享有城鎮職工所享有的各種社會福利和補貼。市場經濟條件下,集體消費品供給體制仍未擺脫二元排他性戶籍管理制度的影響,農村尤其是貧困地區的農村,教育、醫療等公共服務水平與全國相比,還有明顯差距?!?013年,貧困地區行政村有小學的占60.4%,平均每個小學擁有教師16人,為全國的61.2%。貧困地區每千人擁有床位2.33張,為全國的55.6%,勞動力參加非農技術培訓的比重只有10.6%。”B11產生這種現象的深層原因,除了市場的因素外,還緣于財政分配政策將集體消費品供給更多地聚集在大城市和社會中上層,在這個過程中偏遠農村地區以及弱勢群體的集體消費需求被有意或無意地忽視了。除此之外,我國政治體制改革的相對滯后性和一些地方官員的貪腐行為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劇了集體消費品供給雙軌制造成的社會不公平。endprint
第二,進城農民工因戶籍限制難以享有與城鎮職工平等的集體消費權利。進入城鎮成為新產業工人而不再是事實上的農民的農民工,由于身份和戶籍的限制,不僅在生產中不能與當地城市戶口的工人同工同酬,而且還被排斥在國家或城市的集體消費供給之外。盡管他們對所在城市的經濟和社會發展作出了巨大貢獻,但是很難享受與當地城鎮居民同等的集體消費權利。國家統計局2015年公布的數據顯示,2014年全國農民工“五險一金”的參保率分別為:工傷保險26.2%、醫療保險17.6%、養老保險16.7%、失業保險10.5%、生育保險7.8%、住房公積金5.5%。B12其中,絕大多數農民工只參加了農村養老保險和新型農村合作醫療,其能享受的基本公共服務水平明顯偏低且各項保險金的轉移接續比較困難。除此之外,農民工職業教育和培訓權利以及農民工子女的平等受教育權因戶籍限制而很難充分實現,這嚴重影響了農民工及其子女的可持續發展和社會融入。
第三,單位制帶來的公民社會權不平等。雖然“單位”對民眾的影響不再如計劃經濟時期那么清晰可辨,但單位通過基本醫療保險、基本養老保險、住房或住房補貼等社會保障和其他補貼資源的提供,使體制內的國有企事業單位職工獲得集體消費品保障的條件遠遠好于體制外的工作人員。例如,在住房消費方面,由實物轉向現金補貼的住房分配制度改革的對象只針對有穩定工作的群體,機關事業單位工作人員、國企職工的住房公積金繳存水平遠高于其他社會從業人員。流動人口和從事底層服務業的群體因缺少工作單位的依托和擔保很難得到相應的再分配保障。住建部、中國人民銀行總行的統計顯示,2015年全年,全國住房公積金繳存總額為14549.46億元。在繳存人數這一科目上,機關事業單位工作人員、國企職工繳存的住房公積金比例占2015年繳存總額的60.16%。相比之下,2015年城鎮私(民)營企業及其他城鎮企業繳納的住房公積金,僅占全年總額的19.5%。B13
經過市場化改革,看似市場成為資源配置的主要力量,社會不平等似乎由市場經濟而生,但通過上述分析可見,因從業人員“所有制”身份屬性不同而導致個體之間享有基本公共服務水平的“所有制差異”,已經十分明顯。制度性的身份安排將集體消費品供給對象分割為市民與農民、體制內與體制外等多個群體,造成社會成員在享受公民社會權的實踐中存在不平等、不公平的情況。集體消費供給的雙軌制、結構化、分層化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劇了社會貧富分化。
3.集體消費權抗爭的力量失衡進一步加劇了社會不公平
集體消費品供給規模的擴大意味著政府財政支出的擴大,而要保持既有的財政規模,在經濟平穩或下行壓力大的環境下,必然需要政府削減其他方面的支出。在利益多元化的時代,削減開支往往意味著要觸動某些利益集團的既得利益,需要開展平權行動。目前看來,集體消費權的公平、平等實現并不是一個自然而然的過程。對此,城市中產階級的抗爭與弱勢群體的失語形成了鮮明對照,這從側面折射出公民集體消費權的不平等及其進一步加劇的趨勢。2016年5月教育部、國家發改委公布的《部分地區跨省生源計劃調控方案》顯示,計劃安排湖北省、江蘇省調出生源指標總數分別為4萬和3.8萬。政府這一旨在推動地區之間、城鄉之間教育資源分配均衡的教育扶貧舉措引起湖北和江蘇兩省學生家長的強烈反應,他們聚集于當地教育主管部門以表達不滿和抗議,要求相關主管部門必須給出“合理”解釋并作出招生指標調整不會影響本省生源錄取率的“承諾”。這場抗爭看似教育發達地區城市中產階級公民權利的意識覺醒,實則教育發達地區的既得利益群體對于公平分配教育資源的阻撓。與此形成巨大反差的則是廣大農村和偏遠地區民眾的沉默和失語。在這件事情中,上述地區城市中產階層的抗爭表明他們擁有更多的社會資本,其消費權利訴求更容易獲得事實上的滿足;相反,偏遠地區民眾的聲音卻難以產生影響,盡管他們遭遇更大的不公。不同階層集體消費權的發聲或失語及其結果,表明集體消費權實現的不平等已出現地區傳遞和代際傳遞的態勢,這嚴重偏離了共建共享的社會發展方向。
4.干部考核評價機制不完善是集體消費品供給存在結構性矛盾的重要原因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在基礎設施建設領域取得的成就有目共睹,但教育、醫療、住房等集體消費品的供給總量依舊存在明顯不足。究其原因,除了政府出于長遠發展戰略的考量將資源更多地投放于基礎設施建設這一原因之外,另一個重要的體制性原因就是目前政府部門干部考核機制的偏差和問責機制的缺失。以財政增長、GDP數字和社會穩定作為干部考核的重要評價體制,其結果必然出現基層官員對于財政收入最大化的追求,導致許多地方領導把主要力量都投入到財政收入增長和GDP不斷拔高的政績競賽。政府管理專注于財稅汲取和社會控制,而把提高集體消費品供給能力當作需要權衡得失的選項。由于缺乏自下而上的民主程序,在供給過程中常常存在信息不對稱的情況,政府缺乏積極主動滿足公眾真實集體消費品需求的工作機制。例如,目前對干部的考核項目中缺少對生態環境保護的硬性規定,缺乏最嚴格的源頭保護制度、損害賠償制度、責任追究制度,從而導致一些官員能夠以環境污染和損壞為代價拔高GDP。
五、從制度供給著手提高基本公共服務共建共享能力
1.積極發揮政府在基本公共服務供給中的主體性作用
改革開放以來的實踐證明,基本公共服務的完善和落實,任由市場機制自行調節是遠遠不夠的,必須借助于政府的科學調控和總攬全局。只有政府以社會管理者的身份主動承擔主體責任,組織基本公共服務供給,并實施有效監管,才可以對集體消費供給過程中存在的市場機制失靈作出及時矯正和彌補。為此,政府應直面公眾普遍關注的基本公共服務供給過程中產生的熱點難點問題,通過一系列積極的公共政策,加強對相關管理部門和企業的基本公共服務能力的要求和財政支持,不斷滿足人民群眾對穩定的就業、可靠的社會保障、高水平的醫療衛生服務、舒適的居住條件、優美的環境等基本公共服務的美好需求。endprint
2.著力構建民生導向的政績考評體系
以往的政績考評體系過于偏重經濟發展指標,忽視民生改善指標,這是導致基本公共服務投入長期嚴重不足的一個重要原因。要改革畸形的政績觀,就要堅持一切為了人民的價值導向和民生優先的行為導向,把民生改善、社會進步、生態效益等指標和實績作為干部考核的重要內容,構建民生導向的政績考評體系,督促和引導干部把“改善民生”放在工作的突出位置。在設計政績考評體系時,應將城鄉居民生活困難的解決程度,生活需求的滿足程度,后顧之憂的解除程度,生態環境的改善程度,食品藥品的放心程度等,變成對各級政府的硬性約束指標。通過政績考核這個指揮棒,讓領導干部把提高基本公共服務供給、促進社會進步、保護生態環境、提高人民福祉作為自己的重要職責。同時,創新干部考核評價方式,賦予民眾更多話語權,加大民眾評價和群眾滿意度在政績評價中的權重,把群眾評價作為考核干部政績的重要參考尺度。
3.堅持平權同利、普惠均等原則
堅持平權同利、普惠均等的基本公共服務供給,就要從公眾最關注的教育、醫療衛生服務、社會保障、社會安全等這些集體消費品的供給問題入手,以公民社會權的平等實現為標準,在供給政策上一視同仁,實現基本公共服務制度供給的全覆蓋,為每個人創造公平的發展機會和共享的社會保障。為此,要著力縮小當前城鄉之間、東西部之間、各社會群體之間在集體消費品供給上存在的巨大差距,解決共享發展不夠、受益不平衡問題;要繼續加大基本公共服務供給向基層、農村、弱勢群體的傾斜,加大對農村地區和貧困人口、農民工和特殊困難人群的福利投入。
在教育上,要加緊健全家庭經濟困難學生資助體系,采取有力措施縮小區域、城鄉之間和校際差距,著力解決教育資源分配不合理、教育機會不均等問題。在醫療衛生保障領域,要進一步深化體制改革,以多種形式的醫聯體推動醫療衛生資源下沉和醫療服務優勢資源對鄉村和困難地區的輻射帶動;建立為農村貧困地區免費培養醫學人才和全科醫生的長效機制;加大健康扶貧力度,進一步擴大集中救治的疾病病種范圍,深入解決因病致貧、因病返貧問題。除此之外,還需要全面實施全民參保計劃,進一步整合城鄉居民基本養老保險制度和基本醫療保險制度,強化共濟功能,促進制度公平;要統籌城鄉最低生活保障制度,全面完善最低保障、特困人員供養、災害人員救助、醫療救助、教育救助、住房救助、就業救助、臨時救助等救助保障體系,穩步提升黨和國家的救助保障水平。
4.以協同供給和事業單位改革為契機創新供給方式
政府在基本公共服務供給中具有當仁不讓的主體責任和主導作用,但政府不是萬能的,政府干預也存在失靈的可能。由于政府干預具有不以直接營利為目的的公共性、壟斷性、權威性等特點,政府對基本公共服務的過度干預往往會影響供給效率的提高,極易引發政府層面的財政規模膨脹和財政赤字以及各種權力尋租等問題。因此,為了真正實現基本公共服務供給的主體協同、職責明確、各盡所能、各取所需、無縫對接,必須引入市場競爭機制和社會參與機制以彌補政府科層管理機制的可能偏差。這就需要進一步放開基本公共服務的市場準入,切實改革不合理的限制性規章制度,健全政府購買服務制度,以合同、委托等方式向社會力量購買服務,推動基本公共服務提供主體的多元化和提供方式的市場化。政府負責對基本公共服務供給“藍圖”作頂層設計,建立服務標準,加強對公共服務業的監督標準和監管力度。
多元社會主體的協同必然帶來資本和利益的協同,因此,應全面推進政府和社會資本合作模式(簡稱PPP模式),在充分發揮財政資金的前瞻性、引導性、保障性作用的同時,拓寬投(融)資領域,吸引社會資本參與基本公共服務供給。為此,需要形成有利于PPP模式發展的長期制度性安排,明確適用于PPP的項目類型,以公平、公正為原則建立政府和社會資本合作關系制度、優惠獎勵制度、財政資金參與制度、監督評估制度等,以體制機制創新充分調動社會資金參與基本公共服務的積極性,提高集體消費品的供給效率。應充分發揮市場配置資源的決定性作用,積極探索政事分開、管辦分離的基本公共服務實現形式,推動國有事業單位的去行政化,逐步消除事業單位的行政級別,不斷推進有條件的事業單位轉為企業或社會組織,推動提供基本公共服務的事業單位形成競爭機制。
5.讓公眾參與基本公共服務政策制定和相關監督管理
集體消費的供給情況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人民與國家政府的關系。政府控制與人民自主性之間如何協調是集體消費品供給過程中需要給予充分關注的問題。國家對集體消費品供給的干預越多,開支越大,政府的責任和面臨的風險就越大。政府干預的失靈,除了集體消費品供給方式選擇失當或干預方向不對路等原因之外,還常常緣于政府決策的失誤。基本公共服務政策的制定和執行必須以充分可靠的信息為依據,但這些信息往往分散在無數個體行動者中間,加之現代社會經濟活動的復雜性和多變性,政府很難對這些信息進行全面的了解和分析,這就很容易導致政府決策失誤,進而作出與群眾期盼不符的決策。解決這一問題就需要積極尋求社會的多元協同和支持,實現集體消費的“私人化”模式,讓民眾在日常生活中學會為自己作主,讓集體消費品的選擇權最終掌握在消費者個人手中。消費者通過手中的權利或購買力,對生產者和政府決策者施加影響,既可以提高其自由、自主的能力,產生直觀有效的“參與感”,又可以增加集體消費品供給的滿意度,還可以將節約出的資源用于繼續加大投入,進一步提高集體消費品的供給效率。
要解決基本公共服務供給的過度行政化和不平衡等問題以及化解由階層分化、利益分化和利益博弈等產生的社會矛盾,就應建立和完善基本公共服務需求和利益表達機制,變政府“端菜”為群眾“點菜”,使公眾的需要及其優先次序可以通過恰當的機制充分表達出來,并能夠進一步轉化為決策的參考依據和行動目標。為此,政府應積極鼓勵并努力創造群眾參與社區治理和基本公共服務提供的有效形式,通過公眾的廣泛參與形成對基層政府的壓力機制,提高政府決策的科學化程度,以民主的方式尋求民生問題的解決,以此實現基本公共服務供給與需求的有效對接。endprint
概括而言,集體消費理論主要包括政府對集體消費品供給干預的必要性,集體消費與社會不平等的關系,公民社會權、消費公民權與集體消費水平的關系等方面內容?;谖鞣桨l達資本主義國家的城市發展經驗而提出的集體消費理論對于解決我國新時代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具有重要借鑒意義。借助于集體消費理論的上述視角,審視當前我國基本公共服務供給中存在的問題,有利于找到基本公共服務供給側改革的著力點,并以制度供給的方式切實滿足人民的需求。
注釋
①參見武劍、林金鐘:《馬克思主義空間政治經濟學:研究進展及中國啟示》,《江蘇社會科學》2013年第4期;鄒陽:《城市住房的不平等理論及困境分析》,《淮北師范學院學報》2010年第8期。
②參見胡楊玲、周林剛:《弱勢群體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研究——基于殘疾人公共文化消費狀況的調查》,《經濟社會體制比較》2012年第1期。
③參見周林剛:《地位結構、制度身份與農民工集體消費——基于深圳市的實證分析》,《中國人口科學》2007年第4期。
④參見王寧:《家庭消費行為的制度嵌入性》,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4年,第328頁。
⑤參見高小康:《大數據時代的消費文化與空間沖突》,《湖北社會科學》2014年第12期。
⑥參見王寧:《家庭消費行為的制度嵌入性》,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4年,第109頁;林曉珊、張翼:《制度變遷與消費分層:消費不平等的一個分析視角》,《蘭州大學學報》2014年第1期。
⑦參見朱迪:《市場競爭、集體消費與環境質量——城鎮居民生活滿意度及其影響因素分析》,《社會學研究》2016年第3期。
⑧參見李強等:《社區治理中的集體消費——以特大城市的三個基層社區為例》,《江淮論壇》2015年第4期。
⑨⑩參見蔡禾、何艷玲:《集體消費與社會不平等——對當代資本主義都市社會的一種分析視角》,《學術研究》2004年第1期。
B11尹艷林:《提高公共服務共建能力和共享水平》,《中國發展觀察》2015年第11期。
B12《2014年全國農民工監測調查報告》,國家統計局網站,http://www.stats.gov.cn/tjsj/zxfb/201504/t20150429_797821.html,2015年4月29日。
B13《住房公積金“所有制差異”:機關事業單位國企繳存人數占比超6成》,《中國經營報》2016年6月25日。
責任編輯:翊 明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