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鄉差距

李江會

我總期待著些什么，也因此失望著些什么。

滿山的雪，滿地的雪，除了那條被車碾過無數次的“通天大道”。

“石頭啊，這是你頭一次去大城市，自己可注意點哈。要是冷著了餓著了，記得打電話給阿娘，阿娘走都要走去保護你！”

“阿娘就放心吧，等俺功成名就了，就帶起咱全家一起去城里，過個神仙似兒的生活！”

“好，阿娘等著你！”

阿爹阿娘，石頭終于要走出這大山了，不知山的那頭，該是個怎樣的風光，我想，那兒一定很美很繁華。

從很小的時候，石頭就一直期待著去看一看姑姑口中的大城市。每年回家過年，姑姑總是穿著港姐一樣的打扮，提著大包小包城里特色小吃給他們這些小娃娃們解饞。他總是第一個搶到零食，令他驚奇的是，那包裝紙上面總有很多密密麻麻的小螞蟻，還是不會動的那種，擺出各種姿勢，可滑稽了！

“小花啊，快告訴你嫂子俺，這大城市到底長個啥樣啊！”

“請叫我楊小姐，這是城里人的叫法！”

剛打開零食的石頭聞言抬頭看了看阿娘，再看了看姑姑，搬起旁邊的小板凳兒到了阿娘身邊坐著，石頭知道，姑姑又要開始講“童話故事”了！

“是是是，俺的楊小姐，快別吊咱胃口了！”

姑姑顯然很滿意阿娘對她的態度，理了理身上短到漏出大白腿的裙子，抓起桌子上的瓜子，津津有味地開始說道：“我們大城市可不是這小小的農村比得起的，嫂嫂也不是不知道在村里，出行全靠走，說話全靠吼，我們大城市，那可就不一樣了，出個門隨便打個滴就能坐車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姑姑，啥是打個滴啊！”放下零食袋的石頭鼓著個油膩膩的大嘴巴問著。

“哎，就是車，坐別人的車，開個錢就行！說話也是方便得很，隨便拿著個手機存個號碼，想給誰打電話就給誰打。唉對了，嫂子，我這兒有一款以前用過的功能機，送給你了，以后聯系也方便！”

“這多不好意思，咱家里已經有座機了，功能機還是不用了吧！”

“哎呀，你們可真俗氣，那座機又不能天天帶身上，又重又大，一點時尚感都沒有，不管了，給你你就收下吧。”

“好好好，謝謝小花，噢不，楊小姐了！”

“那我可以打電話給齊天大圣嗎？”聽到姑姑之前說過的話，石頭興奮地站了起來！

姑姑聽后就一直在笑，斷斷續續地說著一些話。好似是能的吧，石頭想。

姑姑走后，時間一長，石頭對城市的印象便不再那么深刻了，每天繼續和小伙伴們去河邊捉魚捕蝦，爬樹掏鳥窩。

直到有一天……

“阿娘，俺回……來了。”眼前的這一幕著實驚呆了石頭的眼球：

原本凌亂的房間被打掃得干干凈凈，就連前幾天石頭一直觀察的蜘蛛也失了蹤影，曾被泥土覆蓋的水泥地重見天日，鍋碗瓢盆擺得整整齊齊。仔細聽著，好像內屋有小孩在說話！石頭立馬放下彈弓沖進了內屋，顯然他又被嚇著了。那些聲音全都是來自一個方方正正的小盒子。地面還是那干凈到發光的水泥地，多了幾張高大嶄新的木凳，其中一個凳子上坐著一個漂亮的，很漂亮的小演員！（姑姑說，演員就是長得好看的人），小女孩也察覺到了小男孩的存在，對著他甜甜地笑了一笑，回頭繼續看著那奇怪的盒子了。

后來石頭才知道，這小女孩是自己的表妹，叫陳市，她爸爸媽媽忙著出差，趁著暑假，送她到石頭家暫住的。許是怕孩子過不慣農村里的生活，搬了“整個家”過來，把家里打掃得干干凈凈才留下陳市離開的。

雖然對方是個女孩子，但聽說是個城市人，石頭還是擋不住欲望經常跑到女孩房間請她講“童話故事”。

“你說，大城市漂亮還是這兒漂亮？”石頭問。

“當然是城市了，那里的建筑又高又大，還有動物園，什么動物都有！”

“你說，大城市里能爬樹玩游戲嗎？”石頭問。

“爬樹這倒不能，小樹都是有生命的，你不能這么對它。但是我們那兒有游樂園，里面的游戲你一輩子都數不清！”

“那你說，那里的人有多少地啊？”石頭問。

“城里人都不用土地的，他們只用每天坐在辦公室課桌上就能完成工作了！”

“你說，城里人善不善良啊？”

“廢話，當然了，你迷路了，他們都會給你指路，自己需要幫忙了，鄰居都會過來搭把手。那里的生活可多姿可多彩了！”

……

城市可真好！這是石頭兒時一直到現在的想法。

大雪依舊瀟灑，冷風襲骨，可終究涼不了石頭那顆興奮熱烈的心臟。坐在行李堆上，手里拿著提前幾天買好的車票，遠遠地望著公路那頭客車的到來，他想，他的春天終于到了！

“哎，大姐，你知道在哪兒打滴不！”

“叫誰大姐呢？”一個看起來三四十歲的大姐瞥了石頭一眼，留下這么一句話就走了。留下石頭一人在那兒云里霧里地站著。石頭才19歲，莫非是自己老氣了？城里人眼光肯定沒問題，看來自己以后得注意打扮了！

“哎，兄弟，這滴去哪兒打啊？”問路失敗的石頭繼續尋找著目標。

“誰是你兄弟了，走開走開，農村人，別擋我路！”和石頭一般大的男生同樣瞥了一眼石頭，說完這句話就低頭玩手機了。

石頭識趣兒的走開了，不小心撞到了旁邊的一位女士。

“哎呀，干嘛啊，剛買的新衣裳，可別給我蹭臟了！”

“啊，對不起小姐真對不起！”石頭趕緊點頭哈腰地道歉著。

這真的是城里人嗎？“童話故事”開始崩塌。

算了，自己找吧，總會找到的。正在石頭邁開步伐開啟征途之時，他看到一塌錢從一個戴著黑帽，黑口罩的男子口袋里掉了出來。石頭忙不迭地撿起來追上那位男子。

“哎，先生，您的錢！”

未曾想那個打扮得嚴嚴實實的男子連頭都沒轉過來看石頭就立馬跑走了。

“哎，先生，你別跑啊！”

“小伙子，也就你最老實了，這一看就不是那個小偷的錢，他偷的！”一個穿得精神抖擻的中年男子走到石頭旁邊說道。

“啊，小偷？大城市還有小偷！那這筆錢……”

“這還不簡單！”男子走近，指著讓石頭湊過來，低聲細語地說，“這一看就是七八千，我委屈點就要三千，你拿四千，然后咱就分道揚鑣，誰也不認識誰！”

“這，這不行啊，這別人的錢，咱咋能做這種缺德事兒呢！”

“噓，你小點聲，什么缺德事啊？把我當什么人了。這城里人有的是錢，誰還會在乎這點兒。倒是我們這些小平民，整天有前頓沒后頓的，再說手上多那么幾筆錢，回頭拿給自家人看，得多有面子啊！”

“可……”

“別可可可的了，走走，跟我走，分錢去！”

也許這筆錢真入不了城里人眼里呢？自己白白收著，回家阿娘看到自己過那么好，肯定會很欣慰的！

走到一個空無人跡的小巷里，那男子突然一回頭，陪笑似的對石頭說，“我看你也是剛出來闖蕩的村里人，需要的錢肯定很多，看在咱同樣出處的份兒上，這筆錢都給你了，你另給我兩千就行！”

一直幻想著阿娘夸贊自己有出息掙了那么多錢的石頭聞言興奮地抬起了頭，“真的嗎？”

“那是，大哥還會騙你不成！”

興許是知道大哥也是個農村人，莫名的親切感讓石頭失了理智，他忙不迭地從行李包里翻出襪子，從里面拿出兩千塊給了大哥。可讓他奇怪的是，大哥拿到錢后就頭也不回地走了，啥都沒說！

哎，這大哥！石頭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后撿起落在地上的那筆錢，激動得雙手都在不停地顫抖著，開始悠閑悠閑地數著，“一百，兩百，三百……誒，這啥啊？”在三張人民幣之后出現的全是冥幣！

石頭這才知道他被騙了，天啊，被騙了兩千啊！那可是家里存了好久好久的，這讓他怎么見阿爹阿娘啊！

“童話故事”正在崩塌。

含著淚水的石頭不知所措地走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

“喂，你個臭小子，還不趕緊來工地，還要不要錢了！”是工地老板打電話來了。

“是是是，俺馬上就來！”

放下功能機，石頭突然又有了動力，沒事，沒了咱再掙回來！俺石頭有的是力氣！

“小伙子，我看你在這兒站大半天了，打車是吧，來來來，我帶你去，去哪兒啊？”

石頭正愁去哪兒找車呢，這大叔不請自來了，連忙告訴他工廠所在地，坐上車開啟旅途了。

可這旅途實在太擁擠，車堵了好久才前進一小步，而且滿眼的高樓大廈，走好久都見不到一座山，只有一排排的樹被硬生生地栽在公路中央，失了生氣似的。時不時地還會聞到汽油味兒！

到達工廠時天已經暗下來了。

“兩百塊錢的車費，快拿來！”開了那么久的大叔失了剛開始的熱情，大聲向石頭要錢！

啊，兩百！這坐個車都那么貴！心里想不開的石頭還是在身上僅存的一點兒錢里拿出了兩百給了大叔。

無可避免地，石頭被老板狠狠批了一頓，連他的解釋都沒聽。

這一年，石頭每天都過得十分疲憊，工廠是一條生產線，每天不間斷地，除了干活就是干活！還要時時防備著老板發脾氣！這里的兄弟有些實在呆不下去，早早地離開了，石頭原還笑他們沒定力，現在終于輪到自己了。

緊緊捏著手中的客車票，他想還是老家好啊！

滿山的綠，滿地的稻谷……

指導老師：楊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