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八艷之董小宛 亂離女子多悲苦 伶仃殘夢一身孤（五）

木匠

前文我們說到此時，董小宛在錢謙益的幫助下，終于脫離了風塵，并最終如愿以償地嫁迸了冒家。雖是妾，但也總算是有了一個溫暖、安穩的家。

可是好景不長，小宛在嫁入冒家后，不過一年光景，崇禎十七年（公元1644年）三月二十九日，李自成的大順軍攻占了北京，明思宗朱由檢，也就是崇禎皇帝，在城破之時，先是揮劍殺死了自己的皇后和一幫嬪妃，然后，自己也在煤山上吊了。緊接著，吳三桂沖冠一怒為紅顏，引清兵入關，擊敗了李自成的大順軍。之后，清兵又席卷了華北，兵鋒直指南京。臨時拼湊起來的南明政權很快就土崩瓦解了。

順治二年五月十五日，清兵占領了素有“六朝金粉地”之稱的南京，并乘勝攻下了江北江南大部分城市。其時，秦淮河畔、烏衣巷中，昔日的盛景已不復存在。泰淮八艷俱都風流云散。馬湘蘭早已去世多年，卞玉京、李香君都出了家，柳如是、顧橫渡與自己的老公錢謙益、龔鼎孳被迫遷去了北京居住，陳圓圓已威了平西王妃，寇白門不知所蹤，董小宛也和冒家一起逃難到了浙江海寧鹽官鎮……對于南京城破時，秦淮煙花們倉皇出逃的慘象，昊偉業（就是有寫過《圓圓曲》，貌似與“八艷”幾乎都有交往的著名詩人）嘗在他的《聽女道士卞玉京彈琴歌》中寫道：

私更裝束出江邊，恰遇丹陽下渚船。

剪就黃施貪入道，攜來綠綺訴嬋娟。

此地由來盛歌舞，子弟三班十番鼓。

月明弦索更無聲，山塘寂寞遭兵苦。

十年同伴兩三人，沙董朱顏盡黃土。

貴戚深閨陌上塵，吾輩漂零何足數。

（原詩很長，這里是節選）

冒家的逃難是從1644年5月開始的，其時，福王朱由崧在崇禎皇帝死后，于1644年5月即位于南京，是為弘光帝。他重用的馬士英、阮大鋮等人都和東林黨有著深仇大恨，他們掌權以后，就開始大肆殘害東林黨人，侯方域、陳定生等人遭到逮捕，冒襄也在被通緝之列。兼之當年8月，江淮一帶亂兵蜂起，如皋城內殺人如麻，冒家在如皋實在是住不下去了。

冒襄帶著一家老小來到鹽官后，住進了好友陳則梁家中。可是，在這場逃難之中，不僅冒襄染上了傷寒，后又轉為了痢疾，冒妻也被傳染了。由于家中的下人早在他們逃走前，就已遣散了，一家人老的老、病的病，竟全都要由小宛來照顧。而小宛每天從早忙到晚，卻是連一句怨言也沒有。

1646年年初，冒襄的病剛好一點，就聽說原來在江南士林有著很高威望的昊偉業、錢謙益和龔鼎孳都投降了清廷，不久，又接到錢謙益給他寫來的一封信，勸他也投降清廷算了。冒襄正在為此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忽然看到小宛新近畫的一幅畫，畫面上有一棵孤松、一間古剎，一行大雁正從天邊飛過，卻有一雁遠遠落在后邊，畫上還題了一首五言絕句：

蕭瑟秋風里，群鴉各亂飛。

所嗟人異雁，不作一行歸。

冒襄馬上便看懂了，她這是嘲諷那些沒事兒的時候，常把忠孝、氣節掛在嘴邊，而有事兒的時候，卻又貪生怕死、奴顏事敵的所謂名士。他亦深為她所表現出來的高尚情操所感動，乃下定決心，不仕于清。

當戰事結束后，冒襄便又帶著一家人，回到了老家如皋。這時，冒家在經歷了這場兵災之后，已破敗不堪，他一個既不懂種田，也不會做買賣的讀書人，又沒有什么積蓄，生活之艱難可想而知。 在回到如皋不久，冒襄又得了一場重病，幾度病危，都是小宛一次次把他從死神手里搶了回來。在小宛的精心照顧之下，冒的病情終于有了減輕的跡象，冒不由感動地說：“如果沒有你在我身邊，我可能早就死了。我都不知道該如何謝你才好！”小宛則說：“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冒襄聽了，更是百感交集，遭：“小宛啊，都是我沒用，是我累苦了你！你看，現在如是、橫渡、圓圓她們，都已經是貴夫人了，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而你跟了我，卻落到了這步田地。”小宛馬上正色道：“冒郎，這輩子我能跟你在一起，心愿已足。我所敬重的，是你的人品，你當初不肯納我，是怕有違父命，這是你的孝;在這亂世當中，你能堅貞自守，出淤泥而不染，安貧樂道，這是你的忠，妾身何人，能得到像你這樣一位忠孝的君子相伴終生，夫復何求！”其時，冒夫人就站在一旁，聽了小宛的話，也感動得淚水璉漣，說：“小宛啊，你真是我的好妹妹！”

順治五年（公元1648年）患難初定，董小宛卻因連年勞累，終于在這年的春天病倒了。這年的七夕，冒襄陪她在庭中乞巧，她脫下手臂上的一個金釧，要冒為她在上面刻上“乞巧”和“覆樣”的對句。第二年的七月初七，又在乞巧之時，這只金釧卻突然折斷了，小宛一驚，當即面色慘然地長嘆了一聲：“看來，我是不能長侍冒郎了！”

順治八年正月初二，28歲的董小宛終于化作一縷香魂，永遠地離開了她的冒郎。

據說小宛死時，冒襄悲痛欲絕，竟口吐鮮血，昏倒在地;冒夫人亦“悲酸痛楚，以為不可復得”，冒夫人還命自己的兒子為小宛披麻戴孝，如生母一般地送她入土。后來，冒襄更是以血淚之筆，寫下了《影梅庵憶語》這部書，來寄托他對小宛的哀思。

另外，關于董小宛還有值得一提的是：她早年從錢謙益學畫，工畫。以后，她又不斷地收集了很多前人的長卷小軸，逃難時，寧肯棄掉箱籠，也不肯拋棄畫卷。她還工于書法，曾重金購得多種漢末大書法家鐘繇的書帖，但她受到《三國演義》的影響，見鐘所寫的《戎輅表》中，稱關羽為賊將，憤而不學，而改臨《曹娥碑》。她還酷愛詩賦，熟讀《楚辭》和唐人諸詩，尤喜杜甫、李商隱、王建和花蕊夫人的作品，她還著有《奩艷》一書，搜集了古代大量涉及閨閣中的飲食、服飾、起居的記載。她同情李清照，對后人說李在趙明誠死后，另外嫁人，諷她不貞一事極為憤慨，并寫了這樣一首詩來為她辯白：

亂離女子多悲苦，

伶仃殘夢一身孤。

問君如若妻逝后，

再續新歡有若無？

又，小宛還愛喝茶，每次沖泡茶葉，都是用一只宜興出產的白色紫砂壺，并尤愛在花前月下，以潔白的瓷盅喝茶。她還愛種蘭花，曾用碧箋抄錄《藝蘭十二月歌》，她還愛賞月，夏日納涼時，經常是一邊賞月，一邊吟詠前人的詠月詩。

還有，董小宛還是一位烹飪高手，據說她腌制的咸菜，能使黃者如蠟、綠者如翠，使人一見就會食欲大增;各色野菜一經她手，都好吃得不得了;她做的過油肉有松柏之味、風魚有麂鹿之味、醉蛤如桃花、松蝦如龍須、油鯧如鱘魚、酥雞如餅餌，一匕一臠，皆妙不可言。另外，浙菜中的名菜“董肉”（也稱虎皮肉，以帶毛五花豬肉、腌雪里紅為主材制作而成。皮呈皺紋狀，肥而不膩，香甜可口，油亮光滑，紋似虎皮，軟爛醇香）和如皋的名吃“董糖”也都是董小宛發明的。在冒襄所著的《影梅庵憶語》中，還詳細記載了董小宛制作桃膏、瓜膏、紅腐乳的方法，以及小宛對很多飲食的評論。

真應該說不是董小宛能嫁給冒襄這樣一位忠孝君子，夫復何求，而是冒襄能娶到董小宛這樣一位不但人美、心美，手還特巧的女子，夫復何求！

主要參考資料：《新、舊唐書》《孟浩然詩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