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1932年《申報·自由談》為例"/>
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李 娟
(安徽大學 社會與政治學院,安徽 合肥 230039)
以邸報為核心的中國傳統政治信息傳播系統,反映了農耕社會形態下政治輿論自上而下的特征。一定程度上,邸報傾向于作為統治階層內的組織傳播工具,為維持封建社會統治合法性服務。19世紀中后期,中國近代報刊誕生。一方面,以信息傳播為職志的近代報刊,承載的中西方社會信息不斷沖刷著國人的認知世界,為中國從全球史觀的角度重新審視自我提供了某種渠道;另一方面,近代報刊本身是一個相當完整的話語系統,象征著政治輿論的民間化趨向,而近代報人在救亡圖存語境下自覺地將報刊話語置于國家與社會之間,為建構言論公共空間提供了某種可能。本文以《申報·自由談》1932年改革為分析范例,再現近代中國報刊構建言論公共空間的嘗試。并將《自由談》的改革置于當時的社會語境中,探討近代報刊構建公共空間的可能性與不可避免的“再封建化”宿命。
《申報》是近代中國產生較早的商業報紙,也是近代中國發行時間最長、影響最大的報紙之一。自1872年創刊以來,《申報》對報刊言論空間的把握多以盈利為尺度,鮮有過激之論,“《申報》是最求和平,最不鼓動革命的報紙”。*魯迅:《二心集》,人民文學出版社1973年版,第30頁。然而,自1931年《申報》開展的60周年紀念活動始,該報即醞釀新一輪的改革措施。是年9月1日,《申報》館刊登紀念文章《本報六十周年紀念宣言》,回首過去60年世界的前進趨勢,對比中國今日“國運衰微”,謂“國人尚牢囿于專制政治之下,而今則何如者?”決心承擔起促進國家社會進步的責任,“盡我綿薄,期有以自效”,表示“以奮發我民族之偉力,錘碎束縛我生命自由之枷鎖,而躋我國家民族于自由平等之地位”為今后努力方向。*復旦大學新聞系新聞史教研室編:《申報:本報六十周年紀念宣言》,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168—171頁。1931年9月18日,日本發動了侵略中國的九一八事變之后,《申報》改革步伐更加堅定,政治立場也受到時局影響迅速轉“左”,《申報》在時評中提出“應為維護國家維護民族,而作自衛之背水戰”的主張。*方漢奇:《中國新聞傳播史》,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2年版,第233頁。1932年,史量才發表紀念文章《今后申報努力的工作——紀念本報六十周年》,指出“大難臨頭,舉國憂憤惶恐……欲謀打破困難,不在于空口叫囂……在于實際的‘做’”,具體提出《申報》進一步改革措施,其中就包括副刊《自由談》的改版。*戴知賢:《十年內戰時期的革命文化運動》,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88年版,第237頁。
《申報·自由談》的改版以構建言論公共空間為目標。隨著科舉制的廢除,過去勾連社會與國家的中介——知識分子轉為士大夫的晉升渠道被廢除,制度化的士大夫階層沒有了,但是知識分子還在,他們搖身一變為現代的知識分子。*許紀霖:《20世紀中國知識分子史論》,新星出版社2005年版,第2頁。他們構建了從古代到近代中國的最大變化——出現了輿論場。*李禮:《轉向大眾:晚清報人的興起與轉變(1872—1912)》,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7年版,第85—87頁。和報刊輿論場相近的概念是公共領域、言論公共空間,這一概念要追溯至阿倫特、哈貝馬斯等著名學者。
漢娜·阿倫特是德國政治學家,她認為有一個由人通過言語及行動展現自我的領域,其中有“他人在場”的情況,便是公共領域。哈貝馬斯繼承并發展了阿倫特的思想,他在《公共領域的結構轉型》中,同樣強調了公共領域和私人領域,他認為在公共領域中公眾可以自由地集合、自由地表達意見,通過利益問題的討論,形成輿論。*哈貝馬斯著,曹衛東,王曉玨等譯:《公共領域的結構轉型》,學林出版社1999年版,第113—114頁。近代知識分子正是通過報紙等,力圖構建起哈貝馬斯式的關注公共利益、自由表達的言論公共空間。
20世紀30年代,經歷了前十年的內戰,以蔣介石為中心的國民黨攫取了政治資本,其統治的社會基礎日漸穩固。然而,表面合法的政府無法掩蓋背后的諸多問題,從宏觀來看,國民黨至少面臨三重挑戰:中國共產黨、國民黨地方軍事實力派、日本軍國主義。
1931年日本發動九一八事變,侵略中國東北三省,自此,日本軍國主義挑戰成為國民黨政權的重要威脅,這也激發了全國政治輿論的整體轉向。對于日本侵略行徑,國共反應判然有別。雖然蔣介石認識到日軍的侵略活動造成民族巨大災難,然而此時蔣介石政府正在發動第三次“圍剿”中國共產黨的軍事行動,無暇顧及東北的日軍侵略行徑。這時的蔣介石仍然將剿滅“共匪”放在國家大事的首位,面對侵略,只是以“衰弊已極……其如力不足何”*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中華民國史研究室編:《中華民國史資料叢稿——大事記》,中華書局1983年版,第134頁。的托詞消極應對。同時,嚴令當時駐守東北的張學良,不許抵抗。與國民黨政府態度相反,9月20日中國共產黨即發表宣言,反對日軍侵略行為。22日,中共中央又作出《關于日本帝國主義強占滿洲事變的決議》,號召開展東北游擊戰爭,抗擊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與此同時,群眾性的反帝愛國運動也紛紛開展,9月24日,上海3.5萬名碼頭工人舉行反日大罷工,10萬學生舉行了反日罷課和示威游行,年底,北京、天津、漢口、廣州等地學生代表團紛紛到南京,向國民政府請愿抗日。
九一八事變后,國內報界對此的態度也迥然相異。國民黨中央黨報《中央日報》作為蔣介石政府的“喉舌”,發表《攘外必先安內》等社論為蔣的政策制造輿論,宣傳不抵抗政策。但是另一方面,中國共產黨的黨報《紅色中華》及在國統區秘密創辦的刊物積極宣傳抗日救國,指導抗日救亡運動。深受國民關注的民營大報,如《大公報》《申報》《新聞報》等,盡管各自的政治立場不同,但對抗日救亡問題均給予重點關注。其中一向政治立場不明確、言論謹小慎微的《申報》在此次事件中態度堅決,《申報》主持人史量才毅然贊同團結抗日的主張。1931年12月20日,上海各家日報(除《民國日報》外)在史量才的策劃下,同時刊載《宋慶齡為鄧演達被害宣言》;1932年6月30日發表時評《剿匪》,矛頭直指蔣介石。*吳天威:《蔣介石與“九·一八”事變》,《抗日戰爭與中國歷史(“九·一八”事變60周年國際學術討論會文集)》,遼寧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360頁。
20世紀30年代,中國對外面臨著日本的侵略,內部面臨著長時間的內戰,擺在中國民眾面前的公共議題十分明確——對外抗擊日軍侵略,對內反對蔣介石挑起的內戰。與此相呼應,以《申報》為代表的中國報界明確地表達了自己的政治態度,而對于民眾而言,事關家國存亡,公眾的廣泛關注、參與,同樣為言論公共領域構建提供了現實可能性。《申報·自由談》在20世紀30年代確定了編輯方針——“進步與近代化”,適應了當時社會的需要,通過編輯黎烈文“兼容并包”的編輯思路,為實現廣泛的討論提供了渠道。
《自由談》副刊原為民初“鴛鴦蝴蝶派”作家群體的發表園地,第一任主編為王鈍根。其時所辟欄目較多,諸如“新樂府”、“新丑史”、“新笑史”、“海外奇談”、“忽發奇想”、“軒渠雜錄”、“新回文詩”等,“這些欄目出現最多的是‘游戲文章’”。 游戲文章多似古代雜劇中插科打諢的小丑說話,“其吐詞也,雋而諧,其寓意也,隱而諷,能以諭言中人之弊,妙語解人之頤”。*李歐梵:《“批評空間”的開創——從〈申報·自由談〉談起》,王曉明主編:《批評空間的開創——二十世紀中國文學研究》,東方出版中心1998年版,第102頁。1920年“鴛鴦蝴蝶派”文人周瘦鵑主持《自由談》,直到1932年底,是擔任《自由談》時間最長的編輯。期間,周瘦鵑延續《自由談》以前的風格,以消遣性的文字為主,“十九是卿卿我我,哀哀唧唧的小說,把民族性陶醉萎靡到了極點!此即所謂鴛鴦蝴蝶派的文字”。*魯迅:《偽自由書》,《魯迅文集》第5卷,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59頁。1932年12月,史量才聘請剛從法國留學歸國的黎烈文任《自由談》主編,《自由談》改版隨即拉開帷幕。
1932年12月1日,黎烈文正式擔任《申報·自由談》主編的當天即發表《幕前致辭》,聲明改革,“到昨天為止,這臺上所‘表演’的,已告一段落了,閉幕了。從今天起,新的活動開始,幕又要重新開了。”“我們雖然不肯搬演猴子戲,模仿人的作為,以博得觀眾一笑,不肯唱幾句十八摸、五更相思,或者哼幾句‘云淡風輕近午天’,以遷就一般的低淺趣味,而我們也不愿大唱高調,打起什么旗號,吹起什么號筒,出什么堂堂正正‘像煞有介事’的導師,以宣傳什么主義,將個人或一小部分人的嗜好,來勉強大多數人的口味。”*黎烈文:《幕前致辭》,唐弢主編:《〈申報·自由談〉雜文選(1932—1935)》,上海文藝出版社1987年版,第6—7頁。透過這篇致辭不難發現《自由談》的改革目標,一是破除“鴛鴦蝴蝶派”的遠離時事、供人消遣的游戲文章,辦成促進社會進步、關懷國家時局的一份刊物;二是不拘囿于小團體的同人刊物,要給大多數人搭建一個眾聲喧嘩的舞臺,讓理性的意見得以發表并深入討論。
正是黎烈文秉持了上述的改革目標,從而使其選用稿件不以“門派”之見為囿,看重稿件質量,只要適用、合用即予刊登,這就為《自由談》集結當時國內重要的、立場各異的作家提供了可能。黎烈文先找郁達夫、張資平、葉圣陶、施蟄存寫稿,進而通過郁達夫與魯迅溝通,魯迅“漫應之曰:那是可以的”,以“平均每月八九篇”的投稿量為《自由談》豎起一面雜文旗幟。*魯迅:《偽自由書·前記》,《魯迅文集》第5卷,第4—6頁。茅盾也于同一時期向《自由談》投稿,1932年12月27日,茅盾以“玄”為筆名在《自由談》上發表首篇文章《“自殺”與“被殺”》后,“我以平均每月六篇的數目,向《自由談》供稿,到一九三三年五月十六日,已經寫了二十九篇”。*茅盾:《多事而活躍的歲月》,《新文學史料》1982年第3期,第5、6、10—11頁。
查閱當年《自由談》的文章目錄,其集結作家之多,代表范圍之廣泛非同時期其他刊物所能比擬。當時著名作家陳望道、老舍、陳子展、張天翼、章太炎、柳亞子、吳稚暉、沈從文、謝六逸等均是《自由談》的經常撰稿者。《自由談》儼然成為繼五四《新青年》雜志后,最為喧嘩的舞臺。同時,這些作家所表現的多元化特征也值得注目。既有“左翼”作家茅盾、張天翼,也有創造社的重要成員郁達夫,而“章太炎和吳稚暉,本是多年宿敵,‘老死不相往來’”,終于在同一刊物上出現。*唐弢:《〈申報·自由談〉序》,《唐弢文集》第9卷,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95年版,第246—259、252—253頁。“我是向來不在名牌大報上寫文章的”魯迅,*茅盾:《多事而活躍的歲月》,《新文學史料》1982年第3期,第5、6、10—11頁。其生命的最后幾年在《自由談》上發表文章最多,并集結成三部雜文集——《偽自由談》《準風月談》《花邊文學》。前創造社成員、30年代多產的言情小說家張資平的長篇小說《時代與愛的歧路》,亦在《自由談》連載兩個半月。青年作家徐懋庸因“不曾露過名,又沒有人介紹”,對于投稿給《自由談》本不抱希望,然而“隔了七八天……居然接連登出來了”。*徐懋庸:《〈不驚人集〉·前記》,王韋編:《徐懋庸研究資料》,江西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256—257頁。也因諸如此類“出乎意表之外”的文章發表,激發了更多像徐懋庸一樣的青年作家們的雜文創作熱情。茅盾評價說:“我以為,延續兩年的《申報·自由談》的革新,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應當大書一筆。這不僅因為《自由談》的改革是從敵人那里奪過一塊有很大影響的陣地,……還因為《自由談》的改革推動了雜文的發展,造就了一批雜文家”。*茅盾:《多事而活躍的歲月》,《新文學史料》1982年第3期,第5、6、10—11頁。
“公共意見,按其理想,只有在從事理性的討論的公眾的存在的條件下才能形成。”*哈貝馬斯:《公共領域(1964)》,汪暉、陳燕谷主編:《文化與公共性》,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5年版,第125—133頁。《自由談》作家群體的集結使得理性的討論成為可能,同時,作家群體的異質性特征則是保證公共空間以一種開放的姿態討論議題,避免了“同仁刊物”單一性、封閉性的弊端。
作家群體的集結迅速搭起《自由談》公共空間的“自由的‘臺’”,然而這“臺”上的表演與獨特的話語表述是分不開的。作為公共空間的報刊不僅需要針對公共性的話題形成公共意見,意見的獨特表述方式也同樣值得關注。具體從《自由談》來看,獨特性就在于對雜文的高度重視。《自由談》確因其作家眾多、特色鮮明而使讀者“為它的五光十色、絢麗多彩而驚嘆”。唐弢回憶起當年情形,不無深情地感嘆,“雜感之外,散文、隨筆、速寫、游記、讀書記、小考證、文藝評論、科學小品、短篇翻譯等等,應有盡有。其中最受歡迎的,是每天一篇屬于議論性的雜感文”。*唐弢:《〈申報·自由談〉序》,《唐弢文集》第9卷,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95年版,第246—259、252—253頁。《自由談》改革的最早參與者陳子展教授更將《自由談》的雜文與五四《新青年》時期的雜感文相提并論,“如果要寫現代文學史,從《新青年》開始提倡的雜感文不能不寫;如果論述《新青年》以后雜感文的發展,黎烈文主編的《申報》副刊《自由談》又不能不寫,這樣才說得清歷史變化的面貌。”*唐弢:《談談〈申報〉的“自由談”》,上海圖書館1981年影印,第5頁。
對雜文的關注首先來自主編黎烈文,本不擅長作雜文的黎烈文于改版伊始即拿出《笑》《哭》《怒》《罵》四篇雜文連續發表。*上海魯訊紀念館編:《申報自由談(1932.12—1935.10)》,1981年印,第1頁。魯迅《觀斗》發表于1933年1月31日《自由談》,文章開始第一句即以驚人之句對國內戰爭狀況極盡諷刺,“我們國人總喜歡說自己愛和平,但其實,是愛斗爭的,愛看別的東西斗爭,也愛看自己的斗爭”,然而,我們的斗士對待外敵,卻是“愛和平的”,“近的,是‘不抵抗’,遠的,是‘負弩前驅’”。從1933年1月底到5月中旬,魯迅以極大的創作熱情在《自由談》發表雜文39篇。茅盾在1933年上半年發表的雜文也達到29篇。老舍于1933年1月1日在《自由談》上發表首篇文章《致黎烈文的信》,之后《教授》(1933年1月25日)、《長期抵抗》(1933年2月20日)、《空城計》(1933年3月13日)等文也陸續發表。*上海魯訊紀念館編:《申報自由談(1932.12—1935.10)》,第2—8頁。其他的經常撰稿人,如郁達夫、陳子展、曹聚仁等也以發表雜文為主。《自由談》上的雜文文字簡練,大多在千字左右;文章切中時弊,立場鮮明,不作空談,多圍繞當下社會主題辯駁討論。大的主題聚焦停止內戰、抗日救亡,上文所述的黎烈文4篇雜文亦是對當時國內狀況的擔憂和政府作為的冷嘲熱諷。茅盾在給《自由談》投稿前,就明確文章以針砭時局為主題,“在此東北三省淪于日本帝國主義魔爪之下的現在……寫一點含蓄的時論和反抗日本帝國主義的文章,大概不會使黎烈文為難”。*茅盾:《多事而活躍的歲月》,《新文學史料》1982年第3期,第5頁。小的主題論爭多達30余個,“其中動員人數廣泛,文章發表最多的,如大眾語論爭、兒童教育論爭、小品文與‘方巾氣’論爭;延續時間久長,先后反復最烈的,如關于翻譯論爭、舊戲鑼鼓討論、批評與謾罵論爭;學術性較強的,如‘著教生效’論、‘《二十四史》、《四庫全書》珍本’問題;具有理論深度的,如‘藝術論’、‘諷刺與幽默’、寫實主義與第一人稱”等。*唐弢:《〈申報·自由談〉序(影印本)》,《唐弢文集》第9卷,第246頁。
雜文成為《自由談》公共空間獨特的表達方式。雜文短小精悍,可以在有限的天地中放言作者對當下社會議題的意見;同樣,雜文不需要嚴密的邏輯推理來架構文章,三言兩語即切中要害,節省寫作時間,適合《申報》一日一刊的傳播要求。因此,雜文在當時急劇變化社會語境中得到作家的青睞不足為怪。作為介于國家與社會之間的公共空間,私人性的意見表達對其構建至關重要,這就要求作為大眾性報刊能夠承載私人性的寫作,雜文作為《自由談》的話語表述方式契合了公共意見得以形成的私人寫作。
盡管黎烈文在《自由談》改版的第一天即聲明:“《自由談》,正可以當作自由‘臺’,在這‘臺’上,我們可以自由的‘表演’,那便是自由的‘談’”,然而當天葉圣陶的文章《“今天天氣真好啊!”》便拋出相反的言說,“‘自由談’,這是一個幻影似的名詞”,在政府的嚴密查禁之下,只有“不觸著這一邊,也不冒犯那一邊,才說出來寫下來”,終于不能妄談人事,“于是談天氣”。*唐弢:《〈申報·自由談〉雜文選(1932—1935)》,第6—9頁。其實,《自由談》自改版第一天起,所進行的種種拓展自由話語表達的努力,便處于危機四伏之中,黎烈文與眾多作家所開創的《自由談》公共空間隨時面臨著“再封建化”的宿命。
公共領域再封建化指向政黨或政府等組織再次通過權力施加“意識形態”影響,使公共領域中的公共精神成為被塑造的而不是理性對話的結果。*邱雨、申建林:《公共領域的異化及其在網絡空間中的回歸》,《湖北社會科學》2017年第11期,第33頁。《自由談》自1932年12月1日改革始,處處遭到舊派文人、國民黨當局的反對。短暫的以“公共利益”為取向的辦報方針,再度被國民黨政府所操縱,成為國民黨政府傳遞意識形態的“舞臺”。其再封建化表現在:《社會新聞》在1933年2月7日刊載文章《從〈春秋〉與〈自由談〉說起》,放大新舊文人之間的矛盾,謂“今日新舊兩派短兵相接戰斗愈烈的境界”,挑起文人之間的矛盾;同年3月3日,該刊再度以《左翼文化運動的抬頭》為題攻擊《自由談》,謂“魯迅與沈雁冰,現已成了《自由談》的兩大臺柱了”。*魯迅:《偽自由書·后記》,《魯迅文集》第5卷,第156頁。魯迅對此頗有先見,1933年4月22日在《自由談》上發表《言論自由的界限》,提醒人們:“現在的言論自由,只以能夠表示主人的寬宏大度的說些‘老爺,你的衣服……’為限”,如果不想當奴才而要超過主子規定的“言論自由”,“是連性命都要送掉的”。*魯迅:《言論自由的界限》,《魯迅文集》第5卷,第118頁。到了1933年5月“國民黨對《自由談》的壓迫就來了”,*茅盾:《多事而活躍的歲月》,《新文學史料》1982年第3期,第7、8頁。5月25日,黎烈文迫于當局“禁談時事”壓力,在《自由談》上發表《編者的話》,謂“這年頭,說話難,搖筆桿尤難”,無奈“茲多談風月,少發牢騷……若必論長議短,妄談大事”。*黎烈文:《〈自由談〉編者的話》,《黎烈文散文選集》,百花文藝出版社2004年版,第208頁。茅盾以此文的發表,將《自由談》劃分為前后兩期,前期文章多集中于國家大事的討論,后期則被稱作“多風月談”時期,討論多集中于較小的話題。*茅盾:《多事而活躍的歲月》,《新文學史料》1982年第3期,第7、8頁。
前期,魯迅在《自由談》上發表文章39篇,集結成《偽自由書》一書,僅用三個筆名,“何家干”、“干”、“丁萌”。《自由談》的后期,即“風月談”時期,“受了壓迫之后”,魯迅刊發文章已是不便,只好不斷地更換筆名,然而好景不長,“究竟也躲閃不到那里去,于是不及半年……敷衍到十一月初,只好停筆”。*魯迅:《準風月談·后記》,《魯迅文集》第5卷,第394頁。1933年6月到11月5個月間,在《自由談》上發表文章64篇,集結成《準風月談》一書,64篇文章中竟使用了20個筆名,常用的筆名大致是“游光”、“豐之余”、“葦索”、“旅隼”等,常用筆名使用略微頻繁,其他的僅交替使用。到了1934年5月,“真被擠軋得苦”的主編黎烈文終于被“擠出了”。*魯迅:《花邊文學·序言》,《魯迅文集》第5卷,第422頁。該年1月到8月7個月間,魯迅發表在《自由談》上的雜文為38篇,集結成《花邊文學》一書,這38篇文章使用了18個筆名,此時已經沒有什么常用筆名可言,大多每個筆名使用兩三次即不再使用。同年11月13日下午,史量才從杭州返回上海途中遭遇國民黨暗殺。至此,《申報》言論漸趨保守,傳播權力再度轉移,公共言論空間和媒介生態重新為國民黨政府控制,《自由談》公共空間難逃“再封建化”的宿命。
近代中國轉型時期以“市民社會”為基礎的公共言論空間從未形成,正是基于這一時代主題的需要,中國近代報刊不斷努力拓展公共話語空間。正如上文所述,近代以降,救亡圖存是時代賦予國人的使命,報刊能夠有效地實現“防壅蔽”、“通民隱”、“達民情”,其在近代社會語境當中首先擔當的是政治上的諷諫功能。這一本土化的特色源于中國士人的“清議”傳統,而非西方市民階層的政治參與需要。*許紀霖:《近代中國的公共領域:形態、功能與自我理解——以上海為例》,《史林》2003年第2期,第77—89頁。落實到20世紀30年代的社會時空中,《自由談》公共空間的構建基于當時對外抗戰、對內停戰的時代呼喚,其最終難逃消亡的命運,除了缺乏必要的社會基礎之外,國家的強力控制則是其另一重難以擺脫的牢籠,“軍權壓力,重逾萬鈞;言論自由,不值一錢”。*復旦大學新聞系新聞史教研室編:《中國新聞史文集》,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148頁。盡管如此,《自由談》公共空間仍然在其主編黎烈文及作家群體的反復斗爭中堅持近兩年時間,其開拓自由言論空間的種種努力成為寶貴的歷史資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