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曉麗
“精神”一詞,從情感上講就是大腦的思維活動,從哲學內涵方面而言則是過去事和物的記錄及此記錄的重演。21世紀以來,中國當代藝術生存的語境發生了轉變,對中國傳統文化所蘊含的“精神”進行重新“闡釋”和“發掘”,在當下便有了一種極為重要的意義。當代舞蹈的發展,實際上是舞蹈的現代藝術形式與民族傳統文化的結合,或者說是傳統的舞蹈形式和當代文化的結合。在這樣的大背景下,舞劇創作的形式與手段凸顯出時代的多樣性,舞蹈語匯的表達更具“陌生化”,創作者的思維與想法充滿了當代“精神”。
2018年初首演的江西本土舞劇《紅草鞋》,就是一部讓我強烈感受到當代“精神”的民族舞劇。在公演前,《紅草鞋》的宣傳短視頻與劇照,已通過微信等新媒體在江西舞蹈圈里瘋轉,讓我對該劇充滿期待。《紅草鞋》是江西省首個獲得中國文學基金會資助的大型舞蹈項目,也是首部江西青年舞蹈人以本土力量打造的原創舞劇,從編劇、編排到主演,幾乎都是從江西這片紅色土地成長起來的。正是因為他們對于這片紅色土地所懷有的特殊情愫,以及這份濃情與舞蹈藝術的碰撞,讓《紅草鞋》的創作團隊雖各居異地卻彼此吸引,齊心協力打造出這部作品,其中的艱辛不言而喻。期待的同時,我也很好奇:《紅草鞋》一看就是革命題材,舞蹈專業編劇為何會在明知舞劇長于抒情而拙于敘事的情況下,選擇講這樣一個故事?作者能否將自我的初衷及審美價值觀在有限的線索和空間里交代清楚?編導們又會用何種技術手段加以呈現?尤其是編導花鳴和徐水亮都是現代舞編創專業出身,不禁讓我更為好奇其如何運用語言和手法?如何把抽象的動作具象為情感的語言?又怎樣通過舞臺讓觀眾感受到情理之中而又意料之外的舞蹈藝術享受?
在眾人的翹首期盼中,《紅草鞋》終于掀起了首演的“蓋頭”。該劇在講訴人的追憶中拉開帷幕,在“走”“死”“生”“歸”的情節線條里展開,強烈的“現代”和“后現代”元素融入其中,使得整部劇無論是時空的轉換,還是空間道具的運用,都在舞段語匯中彰顯著當代“精神”。這些“精神”集中體現在以下兩個方面:
一、當代人不可忘卻的民族精神。1929年的古田會議上,毛澤東同志闡述了文藝宣傳工作在戰時的重要作用。從此文藝宣傳工作便成為鼓舞士氣、發動群眾的有力武器。一部好劇,從策劃、構思到創作編排,能否讓觀眾在感動之余還有所思考,顯得尤為重要。《紅草鞋》無疑達到了將描繪的場景與思想感情融合在一起的藝術境界。我從中感受到了三種舞蹈境界:一是實境感覺——對舞蹈作品動態人體形象的感覺,演員人體自然結構和生活化符號的動態美;二是虛境想象——由“昏迷”引起的體驗、聯想而進入“想象”;三是入境領悟——通過“想象”內蘊的探究而得到領悟。通過“美”的撞擊,呈現出豐厚的內涵,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境界”了。我們雖生活在和平年代,但同樣需要對紅色基因的傳承、紀念和緬懷,需要對紅色“精神”的呼喚、繼承與歌頌。劇中呈現了1934年的于都“第一渡”、慘烈的湘江戰役、蘇區反“圍剿”等場景,塑造了華志堅、危小紅、楊英、陳樹生等革命者的大無畏形象。觀眾隨著腥風血雨大時代下的國家命運與人物命運而心動,強烈感受到堅定信仰、忠誠理想、忠貞愛情的主題主線和精神追求。在人性、人情的交織傳唱中崇高如斯、美麗如斯,全劇彰顯了構建人類精神家園的高尚情操和當代人不可忘卻的民族精神。
二、當代人不可或缺的現代精神。如果說《紅舞鞋》的上半場是“理性”創作思維,那么下半場作品的內容則集中表現“人”的困頓、掙扎與自我反思。舞劇根據其自身的藝術特征,無論在內容題材,還是在創作形式等方面,強烈具有現代“精神”,是當代人講述給現在人看的既熟悉又新穎的故事。后兩幕充分運用具有象征意義的空間調度和舞蹈調度構成畫面,這是整劇審美的升華;而將動作和調度的形式感全部濃縮成情感的抽象符號,形成具有象征意味的意境畫面,這是舞蹈的最高境界。在藝術創作中,突出“人”的精神價值和社會意義,舞蹈作品才能說話,才具有藝術真實的力量。全劇主題的“信仰”在濃郁的現代“精神”表述下直接指向“人”,以個人為本體用審美主義來對抗技術理性和工具理性,這種強烈反抗理性主義特征的審美主義,同樣構成了現代性的一面。舞蹈即是這樣一門藝術,它的身體表現與心靈意識的相互聯系,更需要反映以“人”作為主體的反思與困惑,這是審美現代性的特征,也是當下青年編導骨子里的現代“精神”。正如審美現代性的開拓者尼采認為,“身心應是一體的,二者都擁有積極和自我升騰的力量。這種‘力’是具有十足審美主義特征的”。
總體說來,《紅草鞋》是一部當代“精神”與青春味道交融并現的原創舞劇,有著獨具個性的審美態度和時代追求,也有著自身表達追尋信仰的意象審美世界。在當下這樣一個快節奏的社會里,信息化、快速化的社會發展特征,雖然給舞蹈作品的題材創作和觀眾群體帶來了一定沖擊,然而豐富且充滿變化的生活信息也為編導帶來了更多靈感,也容易讓作品快速成立和迅速傳播,但關鍵還在于舞蹈作品的內在思想性和文化積淀性,一旦缺乏文化積累和時間打磨,就容易流失掉藝術的水分。《紅草鞋》或許醞釀已久,但實際排練時間稍顯倉促,故接近尾聲的兩幕創作表達相對稍弱,重技術的痕跡依然存在。盡管如此,但并不影響該劇的藝術審美品質和觀賞者的藝術共鳴性,是江西本土青年舞者們用紅色熱情為之吶喊的信仰之聲的集中呈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