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聯網萌物洗冤錄

Harps

人類對自然界中的動物一向有賦予人類特征和投射人類好惡的傾向，只是在不同的文化中喜好也不同。中國人也不能免俗，還勤懇認真地記錄下動物的善行和惡舉，仿佛跟親眼看見的一樣。貓頭鷹在古代中國被指為最邪惡兇狠的動物之一，據說是長到羽翼豐滿就會吃掉自己的母親，與另一種傳說中的惡獸“獍”相提并論。西方對貓頭鷹的印象則與中國描述的邪惡形成強烈對比。至少從古希臘起，貓頭鷹就被認為是陪伴智慧女神雅典娜左右的鳥，因此也是智慧的象征。學者考證，這可能跟希臘當地分布了許多小型貓頭鷹有關。英國外相鮑里斯·約翰遜說他曾遇見94歲已經坐在輪椅上的歷史學家霍布斯鮑姆，依然目光炯炯，“智慧得好像一樹的貓頭鷹”。

把貓頭鷹指為極惡極不祥之鳥的說法早已衰落。然而貓頭鷹在萌物界的大紅大紫，還是要歸功于哈里·波特和互聯網。它的滿月面龐、黃金大眼和輕柔羽翼令其一舉成為互聯網長盛不衰的萌物前三名。成年貓頭鷹動作稚拙有如小孩，幼年的時候倒灰撲撲的像個小老頭兒。托高速攝像機和紅外攝像機的福，人類現在能觀賞到貓頭鷹在暗夜的林間草地無聲劃開夜幕，像虛空中隨心所欲變幻形狀的精靈。這樣的視頻相當于迷你紀錄片，可以說是點擊量的保證。貓頭鷹不可撼動的萌物地位是在互聯網平臺上掙得的。

水獺身子細長，皮毛光滑，二目如豆但炯炯有神，相貌可以說是楚楚動人。水獺有個習性是捕殺許多魚放在岸邊，好像在進行某種犧牲獻祭儀式。《禮記》說：“東風解凍，蟄蟲始振，魚上冰，獺祭魚。”一系列時序變化好像就是為了讓水獺得益。水獺羅列漁獲的行為被古代中國人看在眼里，用來諷刺那些寫文章胡堆亂砌，過分羅列材料的行為。“獺祭”之后，水獺開懷大嚼，弄得一片血肉狼藉，因此給它自己帶來了生性殘忍的名聲。人們利用水獺善于捕魚的特性，訓練它們捉魚回船交給漁民，或是干脆把魚群趕進網里。這樣成規模的屠殺，因為對人有利，所以人們倒沒更多地責怪水獺。好在捕魚工具越來越先進，水獺也和魚鷹一樣，可以從無薪勞工的位置上退休了。網絡視頻把它打造成了一個新的萌物：優哉游哉地浮在水面上，兩兩拉著小手或是胸前抱著幼仔，比朋友圈里的照片還會享受親情友情。

有一天我終于在倫敦動物園里看見了成群的“東方小爪水獺”，與網絡視頻里萌萌的水獺有很大差別。它們群體聚集在小池塘的岸邊，散發著強烈的水生哺乳動物的魚腥臭味。它們會惡作劇一樣把某個同伴推擠進水里，被推的那個游一圈濕濕皮毛再爬上岸。它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嘰嘰叫著，那種眾人拾柴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語氣”一點都不可愛。網絡給予的光環，被現實無情剝落。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