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把力量彎曲了·組詩·

□郭 輝

重 光

神在與不在，芳心都要盛開

這些花朵，皆是被

在黑夜里說悄悄話，調(diào)笑，談情說愛

一到白天就戴上面具，打開金色的

魔匣，放入各自的心經(jīng)

飛翔是注定的，只是暫時

要收斂，要以豐補歉，把開放當(dāng)作佛事

以一朵死亡之心，求取重光

斷碑吟

一記沉雷響過！喊出

了青岡石內(nèi)，隱忍多年的

閃電

斜掛下來，仿佛是一把

無形的削魂刀

斷送了最高處的聲威

名姓也剝離了，一個朝代的

黃金之享，身首異處

沒入衰草斜陽

曾經(jīng)是多么重

一朝減去——苦撐著的骨質(zhì)

竟薄如一紙陰文

把傷口留給自己

把疼

留給江山

皈 依

時光浩大，逝者如斯

我小小的歌哭，停不下來。就像——

一朵野花對枝頭的愛，終將落下

一彎淺水依戀岸，卻要遠行

一聲鳥鳴把一個清秋節(jié)，啼出了暗洞

一片云根植不住家園，惟有流浪

靈啊，即便死無葬身之地，也依舊

停不下來，這才是肉身的皈依

彎 曲

河流把走向彎曲了

成為遼遠

閃電把筋骨彎曲了

成為光芒

手指把力量彎曲了

成為拳頭

碎碎念

錘子與核桃，語境復(fù)雜

構(gòu)成的卻是一場

簡單而偏執(zhí)的審判

鐵的規(guī)則，從來不說多余的話

劈頭砸下，就是棒喝

就是如雷貫耳，然后一統(tǒng)江山

王者之霸氣，實至名歸

你有最好的腦子，也必須

訥于思，逆來順受

還要違心地道白——

世道就是舍身取義，普天之下

莫不是美好人間

秤 砣

喜愛它的重，相對于

那些經(jīng)營塵世的輕，以及盤子里

不露聲色的浮塵

喜愛它垂直的線條，有絕佳的

平衡術(shù)，或前移或后退

總是選取一顆高貴的星宿，停下身段

尤其喜愛它的沉吟不語

不饒舌，不茍言笑，只沉沉甸甸

感應(yīng)天地良心

將軍水府廟

拐角處，有綠房子

紫色藤蔓，纏繞謝世的童謠

那一對石獅子，走過了

幾重江山？臨水照影

誰才是滯留的郎主

風(fēng)雨無心，依稀別過。禮佛的云燕

前世到過，今日又來，可否

再度走進你

被一串風(fēng)鈴搖響的蒼涼

青山縱雪

黑發(fā)之中，一絲一絲

滲透出的白

是暗夜里潔凈的

星光。是大海從深淵

推上來的鹽

是春天特意運作的

點點槐花柳絮。是礦藏下

內(nèi)質(zhì)優(yōu)異的銀

是種在土地深處，終獲出頭

之日的美玉。是信鴿

于云天之外，時光之外，捎來的

詠嘆與贊美——

皓月當(dāng)空，青山縱雪

勒石策

石頭里的思想是空的

深藏若虛。若不，用使命感

極強的匠心點點勾勒

就難以呈現(xiàn)

或者亦可，借助于喊魂的

尖嗓子，呼喚那一些

隱姓埋名的佳構(gòu)

讓其順理成章，脫穎而出

但必須跪著，如綠毛蟲

匍匐于世事的最低處

才能，使抱屈的文字靈魂出竅

成為經(jīng)書，治典，抑或

一個時代的悼亡詞

朝 下

雨落下來時，頭是

朝下的，那是神在導(dǎo)引

鳥餓了啄食

頭也朝下，求得廩實之倉

稻子與稗子，成熟了，就一起

俯首，感恩泥土造化

嬰人成型時，倒立著，低垂著頭

離生更近，離塵世更近……

大于無

同是在空中走

為什么白云有影子，飛鳥也有

而太陽無？那闊大的光

目空一切。是持有生殺予奪

大權(quán)的捕快，行于野，行于天國

又如哲人之思，將眾生之雜念

不著一字，打回原形

必要時，還會隱身于圓月之后

借這一面天地大盾牌

暗示人寰——誰都有陰影

有大黑，小黑，或半白半黑

然后自說自話——

我亦如此。只是我的影子

大于無

一犁新雨一犁春

帶有古韻，帶著相思意

走在河岸上，阡陌上，光禿禿的樹枝上

顯得多么親和而含蓄

有大思維，大格調(diào)，一貫縱橫捭闔

卻甘愿寄身在草莽之間

更具有天地心

善于布局，精于垂釣生氣，還樂于

給接地氣者，施以燃情藥

綠是可以引誘的

芬芳與色彩，也有踐約之道

就一一交心，細說方言與俚語

用千年不改的亮度

不動聲色地，一寸一寸地，一片一片地

刺繡水色山光

最后一枚楓葉

從經(jīng)冬的脈息上

拾取幾絲懷想，這有可能

春夏的鳥鳴猶存半滴

以隱身術(shù)，蜷曲其中。大地的

耳朵呀，請予聽見

霜花開過，雪花又開，多余的冷

進入了內(nèi)傷

如同死而未僵的痛感

曾經(jīng)如火的紅，為誰淡出

為誰卸盡一生繁華？

只留下軀殼，薄若尸衣，瘦如敗紙

魂欲歸去，卻依依難舍這

一徑相連的足夠的愛，就在風(fēng)中

再一次飄搖，再一次絮說

終有一別，且待

且待輪回……

含羞草

低垂著腰身，低垂著愛

葉片兒舒展，有著多么專注的V形

紋路。宛如指尖兒朝上

向南，喚取東風(fēng)里一絲朝雨

向北，叫雪山上的白，入骨融心

暗綠繡眼鳥飛過來了

春天的郵差呀，帶來了誰溫潤的體香

小桃紅？白云朵？鵝黃柳信

還是一頭梅花神鹿？昨夜三更

它悄悄辭別了海角天涯

來吧，來吧，但是千萬別碰

哪怕輕輕一觸，我的心，也會羞煞……

野梨花

也有雪，是從地上

長出來的。比如這一樹野梨花

一開，就成了

雪意芬芳的女子

她站立著，盡顯定力

卻又仿佛在舞蹈，一身仙袂翻飛

還唱著如香曲，每一句

都晶瑩得近乎透明

白云不落下來，鳥的影子也不

落下來，害怕遭遇雪盲

陽光越來越寬大，照進去

反倒把鋒芒融化了

她憑借自己的白，成為雪景

又一直在做著

雪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懷上許許多多春天的孩子

多活質(zhì)，多汁液

圓圓乎乎，皆成正果

紫丁香

你徑自吐著香氣

低眉的樣子，仿佛是不勝嬌羞

東南風(fēng)吹過來，又吹過去

多么遼闊

你甘愿低回，淺淺笑

一只小雀子唱童謠，有意無意

就擾著了你的心緒。你

放任它，還拋給它兩翅清芬

到處是綠，綠如水，綠如海世界

你綻放出掩映不住的熾熱

卻執(zhí)守淡泊之心——

要是能獨處虛無，多好

要是能把紫色的神器

還給神，多好

要是能用所有的香，浸淫凡間

和其光，同其塵

多好

開福寺

月瘦下去了，清露敲鐘

夜色浮腫，檐下的風(fēng)鈴醒了瞌睡

誰把腳步從數(shù)里之外

帶來，在一蓬衰草的浮生處

他聽到了蟈蟈吟哦

呵，這有血有肉的音符

多像是一粒中成藥

正在為黑的暗疾消炎，給石門祛暑

也替自己的

骨質(zhì)和禪意除濕

生出明凈，和一顆懸壺濟世之心

無上道

一頭山羊，在崖壁上

磨著，它瓦灰色的犄角

呵，萬物都有鋒芒

都有它

面對世界的尖刺

臉色蒼白的人呀

山羊一扭頭，看到了

你孤零零的痛

慣性一直在追殺

步步緊逼。該出手了！你

如何亮出自己的決絕

犁鏵辭

世代相傳的農(nóng)業(yè)里

最陳舊，最尖銳的一塊骨頭

冬眠時，也會

發(fā)出不生銹的光芒

開春了，就在泥土之中

故鄉(xiāng)的皮膚之上，劃出一道道

不慌不忙的閃電

外冷內(nèi)熱，多么堅忍的地下工作者

用舌尖，舔得看不見

的禾苗綠，稻花香，蠢蠢欲動

作田漢子的鐵指甲

一言不發(fā)，一意孤行

卻摳出了天下

千重綠，萬畝春光

仿 佛

山旯旮里的梔子花

盛開的時候

仿佛香得愈加重，愈加高潔

讓嗅覺不堪承受

又仿佛走著蓮步的小狐仙

伸出如雪的蘭花指

撥響了絕代風(fēng)華

又仿佛好客的主，酒過

三巡之后，再一次斟上玉液瓊漿

欲取誰的酩酊醉

又仿佛一顆傷透了的心

突然醒悟，吟哦出

一句如夢令——

何似，何似，清凈麾尼珠子

閃電中的天使

止于驚嘆！

深藍色的長劍之鋒

已撕裂青蒼

獨舞者，為誰

呈現(xiàn)？為誰洞開審判之門？

翅子上的靈光

低于天啟，卻高過了

所有鍍金的冠冕

人間萬物呀，請予借亮

借一道昭示內(nèi)心的

閃——

一次獲救，永遠得救！

猛虎行

藏于林，行于崇山大野

一身王者之氣

如月之色，日之光，與生俱來

雄踞凌霄巨石，俯瞰

大小殺機，有寬余。若一尊

得道的臥佛

風(fēng)吹也罷，雨打也罷，下刀子

又如何？心不動

則是處安，是處平和

總愛掬千年流水

洗凈豪腸。常借無古無今的白云彩

拭黃金紋，擦鋼爪鐵掌

平日無言。守性，守靜篤

該出頭時，則沖天一嘯，傲傲然

收拾注定的山河

蘆花放

野生的命。卻一生一世

懷著玉潔之心。在湖洲的深處

更深處，放縱廣闊的

血緣與根系

以天地大寫意，以無言之言

呼風(fēng)喚雨，鬧出

一場綠色的暴動！然后

從骨子里，從脈沖里，抽出本色來

抽出夏雪，香雪，多情雪

哦，蘆花放

這大覆蓋，這從土地之上

飛向空中的白，飛向藍天的圣潔

這無以復(fù)加的山河戀

叫洞庭一隅，有了

白銀般的重量與美學(xué)

夜鶯谷

走在你的路上

多么輕盈。請把你的咳嗽，嘆息，

還有戰(zhàn)栗與長歌，給我

走在無法測量的坡度

我是側(cè)面的啞。請把你高貴而

經(jīng)久不衰的拋物線

給我，讓我常懷

歲寒心，感恩圖報之心

夜越走越深，我遺失了燈火

請把你的光芒，無限大的

悲欣交集，給我，讓我收藏

支付于此生承諾

行道遲遲，我是你一路的

方程式，有解

只待你振翮而起，喚我江海同歸

星光隱

最柔軟的部分

為大地，為江河湖海所接納

硬的，骨氣朗朗的，則

一一進入了石頭

在那里，它們俯首，緊身，自甘寂寥

養(yǎng)方寸心，煉俠肝義膽

不急功近利，無虛妄，無是非

只癡癡等待著

一場血與火的磨礪

多少年華倏忽逝去，隱者呵，

終于把濃縮的光芒

化為一筆一劃，從固態(tài)的黑暗中

赫然呈現(xiàn)！成為——

深刻的字，不磨的姓名，不朽的歷史

砸石者

他敲破一塊塊卵石

其實，只是把一些固化已久的

波濤，浪花，驅(qū)趕出來

顯影一條河流的造化之功

他一生都在擊打那些

圓形方形多邊形，那些棱棱角角

使它們俯首埋頭，跌跌撞撞的行程

血肉橫飛，卻喊不出一聲痛

我非惡。也非善。他對人間說——

我只是把做不到的，化為虛無

而能做到的，是讓無序

在暴力之下成為規(guī)則

證 詞

是誰說，如果看不到

自己的影子了，你將死去

進而剖析，那是高高在上的

死亡，抹去了你的靈光

且還以哲人之思，闡述——

盡管太陽，月亮，篝火，白日夢

依舊開出心形的花朵

但古老的洞穴，蝙蝠群飛

將銜走你生命惟一的

證詞

蠶

啃桑的時候，從邊緣

開始，下嘴精準(zhǔn)

吃下一幅又一幅綠色地圖

構(gòu)建自己的小宮殿，大宇宙

攝入多少，就從

血肉之中抽出多少，密封

無欲之欲，無心之心

在自成一體的帝國

做自己的王，自己的臣民，用自己

的死，掌管自己的生

白禁固黑，黑又緊裹著

一粒潔白的情思

只待天光重啟

迅如子彈，射向輪回

斑竹恨

相思是無法醫(yī)治的

陳放得越久，越疼，越咳血

一次又一次，把皮膚都

撓破了，摳爛了。然后

用淚水中的鹽

敷上去，自我修復(fù)

結(jié)痂之時，會以無聲之聲

喊住，那些業(yè)已流逝

成色可疑的舊光陰——請留步

請在常人目力可及的地方

請在我裸露的骨骼上

為那個愛我，又守不住我的王

為自此之后

所有的愛恨情仇

刺 繡下千秋恨，萬古愁

枯葦箋

那么大的雪，那么多

堅如磐石的冷

也未能

壓折單薄的腰肢

在兇可喋血的

野風(fēng)中，挺舉看一簇

不屈的長發(fā)，一朵早已熄滅

卻不曾死去的火

眺望山外山，天外天

洞穿歲月的長矛

憑誰在握？鍔未殘，鋒未卷

血色猶存！誰又一筆

揮動，寫下了

這山河表里英雄帖

心是直的，縱有千般痛

只咬定一個忍

不露聲色。在湖洲子，在沼澤地

翹首等待

東風(fēng)破……

現(xiàn) 場

三把鐵錘，輪番舉起，把一只牛頭

當(dāng)作大鼓擂

牛在暴，在跳，后腿把相依為命的土地

蹭出了一個個血窩

牛在嚎，在叫，肉身里

沉默了一輩子的雷霆，一朝炸響，山川失色

牛在喘，在抖，一顆顆清淚流了出來

白亮得像不染塵埃的珠子，照著

那些在人世間越走越累的魂靈

忽然,牛的主人嘩嘩大哭

——求求你們，別打了！別打了!

他跪下來，抱住牛頭，像抱著失散多年的

兄弟。垂死的牛

竟然也伸出了滴血的舌頭，舔舐著

那一頭的白發(fā)，一臉的淚水，一世的悲歡……

活下去

一輩子只問耕耘

老死后，皮卻得繼續(xù)活下去

把七斤八兩五錢的命

蒙到一圈木頭上

嘴死了，皮猶能說話，或者高聲喊

心死了，皮猶能跳，脈沖博大

骨與肉離棄了塵世，皮

把過往消受的響鞭

化為震天的鼓響

直到圓心被擂破

直到全身被擂爛

直到聲音被擂得氣息奄奄

直到收破爛的，把半死不活的一張

撕扯下來，墊到破三輪車上

換一種活法，皮又繼續(xù)

——活下去！

除 銹

除銹工易師傅

用鋼絲刷，在鐵上面刷了一輩子

還沒有除完

銹都是長出來的

借著風(fēng)借著雨借著潮氣，借著

日子里咔嚓作響的分分秒秒

不動聲色地呈現(xiàn)

易師傅說，世上的銹不見少

身上的銹反倒越來越多

牙齒上的銹是垢

頭發(fā)上的銹是白

骨頭里的銹是刺

血管里的銹是小堵中堵大堵

他指一指臉上的老年斑

——這是皮肉的銹

只有命沒了，燒成灰，才能除掉

嬌蓮姐

那個腰肢纖細的女子

著藍花花小單衣

走在垂柳下，羞羞澀澀，暗藏清芬

朦朧之戀微微隆起

仿佛一枚粉荷，欲開未開

晚風(fēng)如梳，梳她的長辮

頓一頓，又把她抿著的笑

揉進了蛙鳴和明月光

在荷塘村，她和

她的姐妹，都被喊作嬌蓮姐

不施粉黛荷花香，不打胭脂荷花色

蓮是內(nèi)質(zhì)！與鄉(xiāng)野有著

不可分割的情緣

千年屋

神龕在上，眼角的余光

常瞅著，這一方

純木結(jié)構(gòu)的空房子

這死亡投過來的重影與懸念

外祖父，每天都要

用手摸一摸

仿佛是探脈，測體溫，看它是不是著了涼

會不會生出病痛

偶爾，也伸出鼻尖碰一碰

嗅那歷久而彌新的

杉木氣息，那親切得

如同雕花床一樣的體香

村子里每死去一個人

他都要搬開蓋子

去躺一回，試一試寬窄，大小，長短

看還合身否？

還要看有沒有祖宗

捎來的一星半點暗示

呵，天堂在上

生死都有朝向

黑 鳥

二姨把自己的命

用草繩子系著，連同三更的飲泣

交給菜園子里的苦楝樹

去稱

后來，苦楝樹也死了

外婆不讓砍掉

外婆說，它有情有義呢

以命抵命

再后來，常有一只

黑翅膀的鳥

站在干枯了的樹梢上

一聲不吭，仿佛君臨天下

像極了苦楝樹

結(jié)出來的一個疤痕

又像

傷口上的一貼止疼膏

每次看到黑鳥，外婆總要

噙著淚花罵一句，沒良心的！

還要讓我叫一聲

——二姨

北美之野

北美之野，這一道

沒有中文注音與標(biāo)識的溪水

讓我隱隱有隔膜感

又領(lǐng)略了其中

全世界通用的流美與純凈

那些在溪里嬉戲的孩子

頭發(fā)金黃，眸子里閃動著水晶藍

他們用，與山溪

共同著的母語，發(fā)出來

打鬧聲，宛如天籟

老磨房不見了，火也

早就熄滅。但歲月有潛流

想必影子還在，磨出的

清香還在。老味道，都已砌進了

溪上青灰色的石拱橋

走到橋頭，我蹲下來，掬一捧

細粼粼的浪花，

洗面，洗心，洗異域情思

溪水正翻唱著舊時歌

純英文調(diào)式，我竟然也聽出了

故鄉(xiāng)風(fēng)情……

到處是湖

到處是湖。這些遼闊

而自由自在的液體

仿佛總在發(fā)出，一聲聲

蔚藍色的浩嘆

最堅硬的江山

骨子里也有柔情，需要水性

澤潤石頭，泥土，草木，飛禽走獸

和生存之道

若要長生，貫通血脈

若要千秋歲，須真氣迂回

天光之下，遍地湖光

這才是圣元寶典

湖的國度，那么多水

每一滴，都是神的賜與

渺小，至無窮大

匯聚，到無上天尊

無名瀑

那些從沒有姓氏的

將活得更低，但會更倔強

鳥如是，花如是，草木如是

這一尾野溪，也如是

從山窩谷縫之間

奔行而來，到得絕境處

一愣，一激靈，猛地垂下雙臂

倒立于百丈崖頭

撐在了北美腹地

撐住了一生的暢想

撐著流動的過去與未來

撐成山野奇觀

依舊無名

卻用一條活生生的命

大寫出

新的名分——瀑

秋楓辭

秋日來臨。它對山坡上

裸露的石頭說——

從現(xiàn)在開始，你可否與我一道

隱隱作痛

蒼天有眼，蒼鷹飛過

它忽發(fā)玄思——我要向你黑刀子

一樣的翅翼亮出傷口

你若捎帶，就帶走我的愈合

野菊花一蹦一蹦開了

仿佛是神靈敲響的鼓點

它不由得悲欣交集

告白人間——這才是撼庭秋

西風(fēng)里，夕陽銜山

它無法不喊出心頭的塊壘——

落日呀，我也有著你闊大的?。∫矊?/p>

全部咳盡心頭的血……

多倫多漁人村

在這里，風(fēng)是多元的

串起來花香，色塊，旗語

和繽紛的種族

歷史用角力，用快意，用暢想

標(biāo)注的一個頓點

無窮小，又無窮大

老磨房的石頁

誰能卸下？這歲月之卵

詩化著不老的風(fēng)華

舊事如煙。七人小樂隊的

管弦與守勢，從未停止，依然在

奏響生命之光

綠皮火車從哪里

開來？要駛往何處？一聲長笛

拉短了世界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