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學中看《源氏物語》

楊黎

摘 要：本文通過運用“俄狄浦斯情結”“本我、自我、超我”“釋夢理論”這三個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方法，對日本平安時代的長篇小說《源氏物語》進行分析和闡釋，討論作品主人公源氏的心理過程。

關鍵詞：俄狄浦斯情結 本我 自我 超我 釋夢理論

《源氏物語》這本長篇小說由紫式部寫成，書中通過描寫主人公源氏的種種生活經歷和復雜的愛情糾葛，反映了當時貴族社會生活的腐朽和荒淫。本文主要運用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方法中的“俄狄浦斯情結”“本我、自我、超我”“釋夢理論”來分析主人公的遭際和心理，為他的種種生活經歷和行為找到合理的解釋。

一、俄狄浦斯情結

俄狄浦斯，本是希臘神話中的一位英雄，他在不知道自己雙親的情況下，殺了父親，而娶了母親為妻。在弗洛伊德看來，這一情結具有普遍的意義。它說明了孩子在進入性器發育階段后與其父母雙親關系的一種模式。在兒童發現其不能成為母親欲望的唯一對象（因為母親只在父親那里找到欲望對象）時，便把父親作為自己的對手。男女兒童的心理在成長過程中，存在一種戀母仇父或戀父仇母的傾向，即俄狄浦斯情結，從源氏身上我們能看到這一情結。

源氏之母桐壺更衣因為桐壺帝的專寵，由此招來以右大臣之女弘徽殿女御為首的妃嬪們的嫉妒和誹謗。在源氏三歲時，她內心憂郁而逝。失去母愛的源氏更需要父親的關懷，可是在守孝期間的源氏卻不能待在父親身邊，只能出宮由外祖母照料。這段父母親缺席童年的經歷，導致源氏內心極度渴求母愛。之后，其父桐壺帝娶了藤壺女御。源氏身邊的侍從告訴他，藤壺女御的相貌與自己的母親極為相似，于是他格外親近藤壺女御，桐壺帝常常對藤壺女御說：“你不要疏遠這孩子。你和他母親異常肖似。”{1}聽到此話的源氏更加愛慕著這位與自己母親極為相似的女子。十二歲及冠之后他娶了葵姬為妻，然而夫妻間的感情十分冷淡。在如此缺乏關愛的情況下，作為成人的他卻不能像幼年一樣時常親近藤壺女御。種種原因下源氏對藤壺的感情逐漸由兒子對母親的戀慕變為一種畸形的愛戀，從而導致后來源氏與藤壺女御私通。他們的戀情，是源氏心中俄狄浦斯情結的體現。由于母親的去世，沒有改變他對母親的依戀，而讓他更加渴求母愛，母愛的缺席，給他帶來了無窮的遺憾，讓他窮其一身去尋求這份感情。源氏與藤壺發生私情后，藤壺一直逃避著他，以至于他內心憂思，染上了疾病，決定前往北山上香。而在北山，與藤壺女御長得甚為相似的紫姬立刻吸引了他的目光，“原來這孩子的相貌，非常肖似我所傾心愛慕的那個人，所以如此牽惹我的心目”{2}。后來源氏知道紫姬與藤壺有血緣關系的時候，心中更加戀慕紫姬。當紫姬的外祖母病逝，紫姬身邊只有女仆照料時，源氏趁機竊走紫姬，把她帶到了自己的庭院里，以自己的方式教養與馴服紫姬。在與紫姬的相處中，源氏愈加愛戀她，當紫姬因心力交瘁病逝時，源氏也在對紫姬的懷戀和愧疚中遁入空門，不久死去。而最開始源氏對她的愛，則是俄狄浦斯情結的衍生，在源氏心中紫姬只是作為源氏母親和藤壺的替代物。源氏這一生與眾多的女人有過感情，然而他一生中最愛的兩個女人是藤壺女御和紫姬，這兩個人都與他心中的俄狄浦斯情結有關。

二、本我、自我、超我

本我即原我，是指原始的自己，包含生存所需的基本欲望、沖動和生命力。本我是一切心理能量之源，本我按“快樂原則”行事，它不理會社會道德、外在的行為規范，它唯一的要求是獲得快樂，避免痛苦，本我的目標乃是求得個體的舒適，生存及繁殖，它是無意識的，不被個體所覺察。自我，其德文原意即是指“自己”，是自己可意識到的執行思考、感覺、判斷或記憶的部分，自我的機能是尋求“本我”沖動得以滿足，而同時保護整個機體不受傷害，它遵循的是“現實原則”，為本我服務。超我，是人格結構中代表理想的部分，它是個體在成長過程中通過內化道德規范，內化社會及文化環境的價值觀念而形成的，其機能主要在監督、批判及管束自己的行為，超我的特點是追求完美，所以它與本我一樣是非現實的，超我大部分也是無意識的，超我要求自我按社會可接受的方式去滿足本我，它所遵循的是“道德原則”。

回顧源氏的一生，他與眾多的女人在身體上、感情上或者二者上都曾有過關系。這些女人不僅有十幾歲的少女，也有幾十歲的中年婦人，有身份卑微的婢女，也有富貴人家的女眷。一次，源氏經過一戶人家見到里面有女子，于是便差遣身邊的人去打聽，當得知到具體情況時，就去該女子家誘拐她到一荒屋與其私會，導致這女子暴斃而亡，這名女子就是夕顏。源氏聽說源內侍是一名生性風流的中年婦人，于是對她幾經挑逗，二人發生了私情，但之后源氏因為面子又冷落她。他對空蟬一直心存愛慕，但是空蟬是個潔身自好的女子，一直逃避源氏。有一日，源氏撞見空蟬與軒端狄在下棋，夜晚便潛入空蟬與軒端狄的房間，空蟬察覺后馬上逃脫了，源氏知道房間里的女子不是空蟬而是軒端狄，但仍用甜言蜜語誘騙其失身，之后又對其不理不睬。除此之外，源氏還與六條妃子、明石姬、末摘花等女性有過情感糾葛。

可以說，源氏對這些女子的追求，都是基于“性本能”的驅使，而不是基于真情，當“性本能”的欲望得到滿足后，他才對這些女子有或多或少的情誼。源氏的這種做法，給這些女性帶來了極大的不幸，并且這其中有很多戀情是有違道德倫理的。為了滿足性本能的欲望，源氏不斷地追求女性，而當性本能得到滿足后，他也意識到了自己的過錯，于是內心非常痛苦，他的“本我”開始受到“自我”與“超我”的壓制。比如，源氏將六條妃子之女秋好收作自己的養女，當他對秋好有不軌的想法后他心中的“自我”和“超我”站出來與“本我”進行斗爭，最終他因為內心愧疚打消了念頭，將秋好作為自己真正的女兒照顧。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性本能”又作祟，于是他又開始尋求得到“性本能”的滿足，游戲花叢，渴求與女性交往獲得內心的快樂。當紫姬因源氏生性風流最終心力交瘁而死，源氏之妻三公主與他人的私情被源氏知曉時，源氏由此想到了當年他與藤壺所犯下的罪孽。諸此種種，源氏一面愧疚，一面悔恨，內心十分痛苦，最終遁入空門，不久死去。此時，他的“本我”終于受到壓制，內心的痛苦才得到緩解。endprint

三、釋夢理論

“弗洛伊德是一個心理決定論者，他認為人類的心理活動有著嚴格的因果關系，沒有一件事是偶然的，夢也不例外，絕不是偶然形成的聯想，而是愿望的達成，在睡眠時，超我的檢查松懈，潛意識中的欲望繞過抵抗，并以偽裝的方式，乘機闖入意識而形成夢，可見夢是對清醒時被壓抑到潛意識中的欲望的一種委婉表達。夢是通向潛意識的一條秘密通道，通過對夢的分析可以窺見人的內部心理，探究其潛意識中的欲望和沖突。”{3}在源氏與藤壺私通后，他做了一個夢，夢醒后，他請人來占卜，“豈知判語是公子所意想不到的怪事”{4}。這里的怪事是指源氏將來應作天子之父。聯系《源氏物語》中源氏的前后經歷我們可以看出，此時源氏做夢有兩個原因：

一是源氏希望他跟藤壺的戀情有個結果。從人倫關系上來看，藤壺是源氏的繼母，但是二人卻有了私情。藤壺一方面因為對桐壺帝愧疚，內心受到道德的譴責，另一方面因跟源氏私通怕被人揭發感到十分恐懼，對源氏一直采取回避的態度，源氏當時也因為二人不能相守而感到苦悶。他潛意識里希望藤壺能夠對他坦誠相待，二人能夠如同正常男女那般，戀情不受人倫道德、身份的束縛。于是，在苦悶和希冀之下他做了這個夢。

二是源氏心底對于政治權力的欲望開始萌芽。源氏出生后，因其模樣可愛，肖似母親，相貌光彩煥發，艷麗動人，自然招其父親的憐愛。但是因為他母系家族那邊沒有過硬的靠山，為了保護他，桐壺帝將其貶為大臣，并挑選了左大臣之女葵姬作為源氏的妻子。然而，從婚后他對葵姬的冷淡態度以及他在外面的風流作風可以看出，源氏最開始對政治和權力的欲望并沒有多強烈，而在與藤壺的私情發生后，他做了這個夢。他將這個夢占卜后不久，就聽說了藤壺懷孕的消息。但這時，藤壺因種種原因，與源氏音信斷絕，二人的戀情最終因特殊的身份無疾而終。此時，源氏明白了雖然他身份顯貴，但仍受人擺布，無法與心愛的女子廝守，只有到達權力的頂點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后來源氏之妻葵姬去世，葵姬之父左大臣退隱山林，桐壺帝不幸駕崩，他自然沒有了權力的庇護。而右大臣一派的弘徽殿太后本就對源氏懷恨在心，又因源氏與其妹朧月夜發生私情，又添新仇一筆。因此，源氏為躲避災禍，隱于須磨，在須磨他吃盡苦頭，甚至差點喪命。之前源氏一直活在自己的理想之中，在須磨經歷了九死一生后，他明白只有站在權力頂端操縱現實，才能讓現實為自己的理想服務。在須磨時，明石姬為他產下一女嬰。之后，源氏與藤壺的私生子冷泉帝即位，他讓自己的養女秋好嫁給了冷泉帝成為秋好中宮，而自己的女兒嫁給了今上成為明石中宮，一步步為營，獨霸朝綱。正如判語中所說，源氏最終成為了天子之父。而他早些年做的那個離奇的夢就是他潛意識里欲望的表現，反映了他對權力的渴望。

{1}{2}{4} 〔日〕紫式部：《源氏物語》，豐子愷譯，人民文學出版社1980年版，第15頁，第99頁，第113頁。

{3} 羅曉路：《弗洛伊德心理健康思想解析》，浙江教育出版社2013年版，第192頁。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