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去

離國慶假期還有一個多星期，趙亮夫妻倆就早已經在開始盤算國慶加中秋八天的出游計劃。這也是應當的，當年小兩口結婚時，兩人工作都忙，匆匆地辦了婚禮，連蜜月都沒有度。第二年本想去九寨溝補上，為此還推了幾個好友的婚禮，但卻只跟著旅游團看了足足七天的人山人海，隨后還因為沒幫朋友買到紀念品還被埋怨了一番，那次的蜜月就不算了。

趙亮剛躺在床上，妻子就說起了旅游，從黑龍江漠河劃艇到海南三亞游泳；從上海東方明珠看日出到西藏布達拉宮去朝拜。“老公，我們去北京吧，游故宮，爬長城，看天安門升旗，好不好？”妻子溫柔地問著。

“國慶期間北京人肯定多得要死，算了吧，那次去九寨溝，可沒把咱倆擠死。”趙亮想想上次九寨溝的情形就不寒而栗。

“那去婺源吧，去鄉下的村莊，去在村前的大槐樹下，求個簽，許個愿什么的，好不好啊？”妻子看了《致青春》后就念念不忘，也想去浪漫一下。

“鄉下是好，但這一來一回就只能待那里兩天，五天時間都得在路上，不好。”趙亮可是個精明的人，事事都要算得清楚。

“這也不好，那也不好。干脆這蜜月就不過了吧。”妻子有點惱怒地說。

見妻子惱了，趙亮趕緊去哄。“寶貝，這七天是咱倆的二人世界，當然要好好規劃了。”趙亮慢慢哄著妻子，“既要經濟實惠又能玩得盡興。要不咱倆去自駕游，去碭山，那邊的酥梨快熟了，拿周邊景點也多，好吃的也多，咱們倆一邊觀光，一邊嘗鮮。”

“還是你想得好，那就這樣辦了，反正國慶期間高速免費。”妻子轉嗔為喜，還親了趙亮一口。

“睡覺吧，明天再把那邊的旅游線路查好，希望我們有個好假期。”趙亮帶點睡意說。

“希望今年不會那么擠，也不會有什么親朋好友來請。”妻子帶著睡意嘟囔著。接下來的幾天，兩人都興高采烈地討論自駕游的種種細節，甚至把該準備的東西都已經漸漸買好了，兩人沉浸在無比幸福的遐想之中。

明天就像盒子里的巧克力，你永遠不會知道下一顆會不會還是苦的。

國慶節前倒數第二天，趙亮夫妻二人都心不在焉地吃著晚飯，兩人都有話要說，可都不知道怎么開口，所以晚飯吃得相當尷尬。好不容易吃完飯了，妻子實在忍不住了，吞吞吐吐地說：“老公，國慶節的計劃估計要改一下了。”說完，她從包里掏出三張請帖，“這是今天上班時收的。”妻子一臉的無奈。

趙亮看到這不僅沒有生氣，還吁了一口氣，同樣無奈地說：“其實我也是。今天不僅收到兩份喜帖，還有科長的生日請帖，都是在國慶的。”趙亮嘆了一口氣。

兩人同樣無奈地攤了攤手，把喜帖放在桌子上，看看會不會有可以不去的。“小麗是我大學里最好的閨蜜，她結婚我們一定得去，我們這套沙發加組合柜還是她送的呢。”妻子指著一張喜帖說。

“那我們朱科長的那個生日是一定要去的，明年就得副科長競選了，可不能在這個時候得罪他。”趙亮無奈地說。

“什么壽禮啊，就是借機去攬錢，變相的收賄受賄。”妻子憤憤地說“收吧收吧，遲早把他抓進去。”

“我們科長就是個好面子的人，還有幾年就下臺了，到那時候他就是上門來請，咱都不去，什么玩意啊。”趙亮下意識地瞥了一眼門，沒人偷聽。

“還有這個，這是你們公司的陳助理的喜帖，你去不去？正好和你們狗屁科長一個上午一個下午，得，那樣一天就白費了。”妻子有些不滿地說。

趙亮趕緊搖搖頭，說“那個絕對不能去，現在陳助理屬于趙科長那邊的人，趙科長又和朱科長有矛盾，我要是去了，明年就別競選副科長了。”

“好吧，這個到時候就說身體不舒服給推掉。”妻子說，“那我們部門的這個胡秘書的婚禮是得去的，她是我們部門有名的長舌婦，東家里長，西家里短，四處八卦，沒事都能給你說成有事。她還特別小心眼，要是不去她的婚禮，以后我在部門就肯定活不下去了。禮金至少還得1000朝上……”妻子半是無奈，半是埋怨。

“這幾張請帖躲也躲不起，去也去不起，今年這個國慶節肯定是要泡湯了。”想到他們倆的自駕游，趙亮只剩嘆氣了。

“算了吧，先休息吧。明天還要上班呢。希望明天不要再收到請帖，玉皇大帝保佑。”說完，妻子還在胸前畫著十字。

話音剛落，趙亮的手機就響了，是鄰居小王。趙亮接起電話，那邊就直接說了起來，“喂，佳哥啊，國慶節二號我結婚，你和嫂子一定要來昂，咱們這么熟了，喜帖我就不送了昂。”還沒等趙亮客套幾句呢，那邊就掛了電話。

“呸，鬼跟他才熟呢，也就是結婚要份子錢的時候才會想起我們，無利不起早的家伙。”妻子恨恨地說。

“可沒法啊，如果不去，這鄰里關系豈不是鬧得太僵。遠親不如近鄰，咱倆婚禮時人家也來了，總不能人家結婚我們不去吧。”趙亮繼續無奈地說，“睡吧，睡著了就沒有那么多煩心事了。”

在床上，妻子還在小聲地嘟囔：“小麗的一號，豬科長的六號，小王的二號，還有兩張五號的，一張三號的。自駕游啊，怎么辦啊。”

趙亮假裝沒有聽到，翻個身，心事重重地睡了。

還在第二天是國慶節前的最后一天。兩人在上班時沒有收到喜帖，兩人舒了一口氣，想著起碼還能有一天是屬于自己的。剛準備吃晚飯，妻子的手機又響了，兩人嚇了一跳，“希望不是請朋好友來請。”他倆在心里默默祈禱著。現在他們對手機都有一種恐懼感了，每一個喜事電話，都是一份還不完的人情債，都是剝奪他們假期的“吸血鬼”。

還好的趙亮岳母打來的，“喂，媽，怎么了？”

“國慶節六號，是你姥爺的七十大壽。人生七十古來稀，我和你你爸商量要給他辦一場壽宴，叫上趙亮昂，你們倆都來。”

“上個月不是過了一次了嗎？”

“今年閏一個月，上次是你舅舅辦的，收的禮金起碼有一兩萬，這正好攤著閏了一個月，咱家也不能吃虧。”

“媽，沒必要了吧，上次姥爺就覺得太折騰了。”endprint

“你個小孩子家家懂個啥，一兩萬呢，這錢以后不還要給你和趙亮。你倆一定得來！”

“哦，這個，這個，我會給他說的。”妻子被數落了一通，心里挺不自在的。

聽完妻子的電話，趙亮瞬間不好了。剛掛上電話的妻子，看到愁成苦瓜臉的趙亮，忙問他怎么了。“六號還是朱科長的壽宴，怎么辦？咱媽那邊還點名讓我去，科長這邊還不能得罪。”趙亮很是無奈，嘆氣聲更重了。

“當然是去我姥爺的七十大壽，我媽也真是的。要是咱倆不去，我媽肯定會生氣的。”妻子有點生氣了。

“可是，可是如果不參加朱科長的，這個副科長的位子……”趙亮說得吞吞吐吐的。

“可是姥爺好不容易能一年過兩個生日，他又最歡喜你，你不去不是要拆我媽的臺嗎？”

“你以為我不想啊，我競選明年的副科長，不還是為了這個家嗎？你都不能為我考慮考慮！”趙亮這幾天也郁悶透了，發起火來。

兩人話趕話，說得愈發嚴重了。

妻子嚯的一下站了起來，碰到了那剛盛好米飯的瓷碗，那碗滋溜溜地在地板上滾了幾圈，米飯撒了一地。“這飯不吃了，日子也別過了！”轉身走到臥室里，狠狠地把門摔上。

關門的巨響過去，屋子里變得安靜下來了。以前要是妻子生氣，他肯定是第一時間賠禮認錯的，可今天，趙亮覺得心里堵堵的，想安靜一下。客廳里，只有滴滴答答的鐘表聲和桌上的飯菜，還有一地的米飯。趙亮也不管，郁郁地趴在沙發上，翻來覆去，他回想這幾天的喜帖，為了維持關系，為了官位利祿，為了個人面子，去的意義是什么呢。自己很討厭這樣的自己，覺得虛偽、惡心。他感覺心里好沉好累，他想逃離這個世界。

趙亮打開手機，刷了下微博，到處到是國慶扎堆辦喜事，有網友戲稱，“看來國慶節我不是在婚宴上，就是在去婚宴的路上。”這些他都無心看，想跟妻子認錯，可又抹不開面子。無意間按下了一個號碼，他也沒留意。直到那邊傳來“喂、喂”的聲音，趙亮才意識到，原來是撥了父母的電話，連忙應了過去。

“喂，亮子啊，怎么了。我和你爸知道國慶節辦喜事的特別多，你和你媳婦要是沒空就別回來了。”媽媽的話里有些失望。

自己都不記得什么時候跟父母承諾過國慶節要回去看他們了，再想想自己是多長時間沒回家了，上次連過年的時候都沒有回去，平時老說工作忙，也沒打過幾次電話，一陣酸楚襲上心頭。“不，媽，我回去，我和她都回去看你們。好久好久都沒回家了，我想家了。”

“真的嗎？老頭子，你聽見了嗎？亮子要回來了。”電話那頭母親高興得像個孩子一樣。

“嗯，媽，我想吃你做的紅燒肉了。”趙亮也很依偎地說。

“好，好，媽給你做。”趙亮都能想象出母親高興的樣子。

“媽，那我掛了昂，你們也早點休息。”

“嗯嗯。”趙亮能想象出，明天母親和父親肯定會興高采烈地去菜市場買很多很多他愛吃的菜。

趙亮想了想，起身敲了臥室的門，妻子沒有回應。他就在門外自說自話：“陪我回農村看看咱爸媽吧。去看看村口的那棵大槐樹，那是咱倆第一次見面的地方，還有埋在樹下的小禮盒。咱倆一塊回去吧。”趙亮很柔情地說。

門吱呀一聲開了。“好，我們一起回家。姥爺那邊就讓我媽一個人折騰吧。”

“所有的喜宴我們都不參加了，別人打電話來，就說我們在家陪父母。”

“好，都聽你的，咱倆回家。”

趙亮摟著妻子，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發，妻子像只小貓一樣蜷在他的懷里。趙亮默默地念叨著，“回家吧，回家吧，家里有紅燒肉啊。”

國慶節，回家去吧！

（作者介紹：楊滿意，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