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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北亞因朝鮮和美日韓的軍事對峙及意識形態的對立而有 “冷戰活化石”之稱。在東北亞地區,中美俄有重大戰略利益上的競爭與合作,中美的結構性矛盾在東北亞權力格局中占有核心地位。所以,東北亞是檢驗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生命力的重要試驗場,對世界和平與發展具有特殊意義。[1](P10)
國家海上安全合作就是在國際海洋安全事務中,國與國之間通過討論、協商、談判、政策協調、分工合作等多種形式來化解海洋爭端或共同應對和解決區域性和全球性的海上安全問題。[2](P176)國家海上安全合作就是國家基于海上利益的考量,把合作的理念轉變為理性的海上安全配合行為。在共同實現海洋安全利益的基礎上,海上安全合作就被視為解決各種海洋問題,擺脫海上安全合作困境的必然途徑之一。[3](P367)但事與愿違,東北亞海上安全合作陷入了重重困境,這深刻影響了東北亞國際社會的發育和成熟,阻礙了東北亞海上安全合作進程的深化。所以,如何破解東北亞海上安全合作困境就成為學術界當仁不讓的研究課題。本文以東北亞海上安全合作困境為邏輯起點,從區域公共產品對東北亞海上安全合作的重大價值、東北亞海上安全合作困境生成的區域公共產品根源、東北亞海上安全合作困境的有效破解三個方面來闡述東北亞海上安全合作困境問題。
東北亞安全問題的核心是海上安全問題。影響東北亞安全因素主要有六個方面: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和彈道導彈的擴散、朝鮮半島存在的冷戰對峙結構、某些國家快速膨脹的軍事力量、島嶼主權爭端的存在、海洋權益爭端的存在、國際化和組織化海上非法活動(如走私、販毒及非法移民)。第一個因素主要依賴于東北亞海上通道而起作用;第二個因素確保海上軍事優勢(如保護海上交通線、海上封鎖以及搶灘登陸等)對解決朝鮮半島問題至關重要;第三個因素某些國家軍事力量的膨脹主要體現在海軍力量的現代化發展;第四到第六個因素直接與海上安全因素密切相關。一句話,海上安全問題正成為東北亞地區安全的關鍵問題。[4](P162-163)單憑一國之力實難消除影響東北亞安全的海洋因素,合作是首選之策。 所以,海上安全合作應該成為東北亞地區安全的基石。[5](P309)在冷戰后遺癥、國家因經濟發展而對海洋的高度依賴及海上突發事件的綜合作用下,[6](P54-55)東北亞海上安全問題深刻影響了東北亞區域合作進程。目前,東北亞海上安全合作陷入了結構、功能與進程的三重困境。
結構是指系統中各部分或要素在相互作用中形成的比較穩定的方式和順序。[7](P248)結構一旦形成,就具有較強的獨立性和穩定性的特征。據此,人們可以研究和預知系統的基本功能。以結構主體和資源分配機制為標準,東北亞海上安全合作結構可以分為主體結構、認知結構和組織結構。只有這三種結構相互配合,才能夠確保東北亞海上安全合作功能的正常發揮。如果任何一個結構出現問題,那么就會出現結構困境。
主體結構困境是指東北亞海上安全合作因涉及主體(中美俄日韓朝)較多,且存在明顯的海上利益沖突,各方在利益協調、沖突平衡、合作機制的建構等方面難以形成一致的意見,故難以構建統一有效的管控海上利益沖突的機制。東北亞海上安全合作陷入了“集體行動的困境”。[8]
認知結構困境集中表現為強烈的海上安全合作的政治意愿缺失,對海上安全合作的內涵、區域和目的也缺乏共識?!爸袊回炋岢降取諏?、共贏的海上安全合作”。[9]鑒于中國和平崛起成為東北亞海上安全的最重要變量,美國對中國的海上安全合作理念存有疑懼,并采取行動來阻撓統一的東北亞海上安全合作機制的建構,使已建成的區域性的海上安全合作機制功能發揮不暢。
組織結構困境指的是東北亞海上安全合作缺乏統一的組織力量。東北亞海上安全合作的主體地位的平等性、美國在東北亞的利益算計及東北亞海洋爭端的普遍存在決定了在東北亞成立一個超越各國主權的區域性國際組織十分困難,利用組織力量優勢來進行東北亞海上安全合作也難以實現。
東北亞安全問題絕大多數都與海上安全有關,在某種程度上,東北亞海上安全合作水平的高低決定著東北亞安全質量的好壞。東北亞海上安全合作有政治、經濟和文化三種基本功能。政治功能是在海上安全合作的進程中,能夠拓寬東北亞海洋爭議方的對話渠道,探索東北亞海洋爭端解決之道,在理性的共同利益下求同存異、求同化異、凝聚共識、聚力增效,為東北亞海洋爭端的合理解決提供基本方案,提高本國人民的安全感;經濟功能是指在東北亞海上安全合作的進程中,東北亞海洋爭議方能夠利用海洋資源發展本國經濟,提高本國人民的獲得感;文化功能是指在東北亞海上安全合作的進程中,東北亞海洋爭議方能夠理解合作的價值,能夠培育出相互信任和區域認同,并能使中國的和合文化內化于海上安全合作之中,提高本國人民的幸福感。所以,東北亞海上合作的基本功能既有維護和拓展東北亞和平的政治功能,又有發展經濟、提高福利的經濟功能,還有培育區域認同和提高信任水平的文化功能。
東北亞區域空間狹窄,但這里是當今世界主要大國戰略利益博弈最為激烈的地區之一。東北亞國家海洋意識的增強、民族主義情緒的滋長以及日本右翼勢力的抬頭導致東北亞海洋爭端經常發生,進而引起國家間關系的緊張和對抗。[10](P68)業已存在的歷史恩怨、領土之爭、意識形態的對立和安全危機使東北亞出現朝鮮半島問題、政治互信缺失、日本轉型困難和美國的掣肘四個困局。[11](P18-27)這些困局阻礙了現有東北亞海上安全合作機制功能的正常發揮。所以,地緣政治利益與歷史遺留問題的糾纏、強烈的民族主義情緒與美國的強勢介入導致東北亞海洋爭端普遍存在。[12](P78)
東北亞海上安全合作的結構困境與功能困境決定了其進程困境。結構困境中的主體數量眾多、對海洋爭端的不同認知及統一性合作組織的缺失必然導致東北亞海上安全合作效果不佳,陷入進程困境。
中國的和平崛起、日本政治的右傾化、朝鮮的核試驗及導彈試射促使東北亞海上安全形勢復雜化。中國對東北亞海上安全的影響力日益增強也加深了美日韓的疑懼。民族主義情緒與歷史問題的交織使得冷戰遺留問題不但沒有得到有效解決,而且還有愈演愈烈之勢。所以,中國與美日韓的信任度不高,國家利益的兼容性較差,美日韓軍事同盟的負外部性增強,這些都導致東北亞海上安全合作處于低水平階段,很難形成覆蓋整個東北亞的海上安全合作組織或機制。雖然東北亞海上安全合作在海上信任措施、海上合作措施及海上預防與管理措施等方面已取得一些成績,但大多還在探討階段,且已不適應日益復雜的東北亞海上安全形勢。
區域公共產品是指國家聯合供給的,對本區域的和平、發展與穩定有重要益處的跨國公共產品。既包括無形的非物質形態,如制度、機制、默契、共識等,又包括有形的國家可以共享物質形態,如跨國社會基礎設施等。區域公共產品有四個基本特征:聯合供給、集體決策、成本分攤、利益共享。區域公共產品的外部性為域外大國或國際組織參與區域事務創造了極大的可能性。[13](P52-53)
區域公共產品可以帶來非競爭性和非排他性的收益。一旦生產出來并有效而充分地供給,區域內的國家都有機會享有區域公共產品,還不影響彼此分享的機會。[14](P1)具體而言,區域公共產品能夠產生多重收益。第一,區域公共產品因合作而產生,故域內國家能夠以較小的成本來獲得;第二,區域公共產品不但能夠使區域內國家獲得規模經濟優勢,而且可以提高國家供給國內公共產品的能力,從而提高該國公民的福利水平;第三,區域公共產品能夠使域內國家充分融入經濟全球化之中。一句話,區域公共產品能夠激勵域內國家更加開放,能夠將國內議程與國際社會發展目標有機地統一起來,能夠尋找解決區域安全問題的合作性解決方案。東北亞區域公共產品能夠將“溢出效應”范圍清晰地覆蓋到東北亞的相關國家。[15](P1-2)
區域公共產品包括安全類、制度類、基礎設施類、市場開放和貿易秩序類、發展援助類、金融類等公共產品。[16](P18)效用各異、種類眾多的區域公共產品可以有效打破觀念結構與權力、利益、物質結構之間的對立壁壘,可以有效減少權力政治對海上安全合作的負面效應。[17](P315)東北亞地區的復合相互依賴度的上升和經濟全球化、社會信息化、文化多樣化深入發展使得區域公共產品在東北亞安全合作進程中的地位比以往更重要。海上爭端頻發已不合時宜,海上安全合作正當其時。區域公共產品可以為東北亞海上安全合作“賦能”*賦能是賦予力量和能力的簡稱,就是借助區域公共產品規范和誘導東北亞海上安全合作行為。,能夠淡化島礁主權爭議,提升海上安全合作的意愿和滿足有關各國需求,[18](P86)把東北亞海上爭端轉化為海上安全合作。
區域公共產品是區域行為體共同供給、共同消費的、能夠提高國際交往能力和國家實力的各種無形或有形的制度、機制和安排。區域公共產品的存在為東北亞國家提供了互動的作用空間,能夠為東北亞區域公共問題的解決提供基本前提,緩解東北亞國家間因海洋爭端而產生的緊張關系,從而塑造和維護東北亞區域和平。東北亞國家相互依存度大幅度提升。[19](P29)
區域認同是一種超越民族觀念、國家意識基礎上,以一定地理范圍為基本載體的集體意識,區域認同包括區域身份認同、安全觀念認同和文化價值認同。遺憾的是,東北亞區域認同存在著區域身份認同生成任重道遠、安全觀念認同差異大、文化價值認同分歧明顯三大基本問題,從而阻礙了東北亞地區海上安全合作。[20](P35-36)培育良性區域認同是東北亞海上安全合作的前提條件。
東北亞各國在供給區域公共產品的過程中能夠產生比較強烈的信任感,能夠催生出海洋傳統與非傳統領域的合作。區域公共產品能夠使東北亞國家漸漸產生 “我們都是一家人”的共同體意識,逐漸生成強烈的良性區域認同。區域認同能促進區域內國家彼此合作,形成區域內聚力。所以,區域公共產品是東北亞國家海洋良性互動的粘合劑、潤滑劑和催化劑。蘊含著強大合作潛力的區域公共產品,為東北亞國家之間的良性海洋互動提供了契機,有利于增強東北亞國家間的信任,生成東北亞區域認同。[21](P47)
區域公共產品的非排他性特征決定了區域公共產品的外部性,如果區域公共產品的供給者不但自己獲益,而且也給第三方帶來好處,那么就是正外部性;反之,損害第三方利益,且沒有支付成本或將成本強加于別人,就具有負外部性。[22](P37-38)如果負外部性由區域公共產品的供給者全部承擔,那么外部性就“內部化”了,[23](P8)但在大多數情況下,外部性并不能有效地“內部化”。[24](P403)
區域公共產品具有難以克服的外部性,對美國造成不可預知的外溢性影響。區域公共產品的成本或收益因會外溢到美國而影響其東北亞戰略利益,當獲益或受損達到一定程度時,美國就會采取聯合供給東北亞區域公共產品,共享收益等措施來消除負外部性。[12](P71-72)美國超強的國家實力、全球海洋戰略的驅動及域外力量的特殊性決定了美國對東北亞海上安全合作有巨大影響,美國通過實施亞太再平衡戰略,在東北亞保持著強大的經濟、政治、軍事力量存在。
制度化合作通過提供相關國家偏好、意圖和行為方面的信息和集體支持,來幫助相關國家消除市場或者集體行動的障礙,促使各國采取互利的集體行動。[14](P153)美國對東北亞區域公共產品可能產生的負外部性非常警惕,為了消除其負外部性,美國認為制度化合作可以降低未來收益的不確定性,減少未來收益折現率、機制建構成本和交易成本,故傾向于采用制度化形式與東北亞國家合作。所以,在東北亞海上安全合作的進程中,如何處理好與美國的關系就至關重要。在區域公共產品的生產、供給和消費中,東北亞各國應該適當關注美國在東北亞的海洋利益關切,避免與美國直接公開對抗,與美國保持良好的海洋競爭與合作關系。[19](P48)
以供給主體為標準,東北亞區域公共產品的供給模式主要有美國霸權式供給模式和中國共贏式供給模式,這兩種模式的博弈決定著東北亞區域公共產品的供給水平和質量。
1. 美國霸權式供給模式。
東北亞是大國聚集的地緣競技場和必爭的海陸橋頭堡,地緣政治的重要性和安全結構的復雜性決定了東北亞是國際關系的熱點區域。雖然冷戰已結束多年,但冷戰遺留的安全結構和同盟體系至今仍起作用。近年來,東北亞因中國崛起和朝核問題這兩個新變數的加入而使其安全形勢空前復雜。[25](P86)時至今日,盡管美國霸權已不可避免地衰落,但美國依然在東北亞占有主導地位,對東北亞海上安全合作有強大的影響力。
美國霸權式供給的區域公共產品主要是安全類公共產品。主要有建構和強化美日、美韓同盟關系、在東北亞海域舉行軍事演習、保持在東北亞地區的軍事存在等。美國因基于其偏好而不是東北亞共同利益來供給區域公共安全產品而使其具有強烈的“私物性”,是通過制定相關規則和程序,給特定國家供應,為其他國家設置障礙,通過供給不純的區域公共產品來建立同盟集團,通過供給區域公共產品來干涉別國內政。[12](P78-81)當然,美國供給所謂的安全公共產品不一定獨自承擔所有成本,可以利用其霸權迫使其他國家分擔成本。[26](P393)美國供給的安全類公共產品一方面維護了美國及其盟友的安全利益;另一方面,美國以東北亞領導者自居,平衡域內各種力量,以塑造符合美國國家利益的東北亞格局,企圖運用其強大的影響力,主宰該地區的所有海上安全事務。
2. 中國共贏式供給模式。
東北亞是中國地緣政治最大的軟肋,[27](P226)也是中國興衰的命運攸關區。中國在東北亞供給區域公共產品是中國“親誠恵容”周邊外交理念的生動體現,是提升中國國際影響力和保證東北亞外交合法性的有效途徑,是中國實現東北亞區域治理的重要方式,能夠提升區域合作水平和穩定性。[15](P16-17)中國供給區域公共產品以經濟類和理念類為主,安全類為輔,這既能展示出中國強大的經濟影響力,又能體現中國的道義驅動力,還能夠消除“中國威脅論”的負面影響。
中國供給的東北亞區域公共產品主要表現在以下幾類。經濟類區域公共產品主要有:中國倡導的“一帶一路”;中國倡導或積極參與的金融合作項目,如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中國利用資本與技術的比較優勢,在東北亞地區建立跨區域、區域和次區域的經濟合作區;中國與東北亞的經貿安排與人員交流保障;推動中日韓自貿區建設。理念類區域公共產品主要有:在東北亞地區倡導互信、互利、平等、協作的新安全觀;中國針對朝鮮半島危機提出的“雙暫停”倡議和“雙軌并進”思路*“雙暫停”指的是朝鮮暫停核導活動,美韓暫停大規模軍演。在此基礎上,各方秉承 “雙軌并進”的思路,既堅持半島無核化目標,又積極構建半島和平機制。實踐證明這是解決朝鮮半島問題的一劑良藥。參見王毅:《在十三屆全國人大一次會議舉行的記者會上就中國外交政策和對外關系答中外記者問》,《人民日報》,2018年3月9日。;中國倡導的命運共同體理念。安全類區域公共產品主要有:中國與東北亞國家簽訂的海洋合作機制,如2008年簽訂的《中日雙邊海上搜救合作框架協議》,2012年簽訂的《海洋事務高級別磋商機制》和《海上緊急聯絡機制》,2014年達成的《海上意外相遇規則》,2015年,中韓簽署的未來五年海洋領域合作規劃;積極構建以解決朝核問題為核心目標的“六方會談”等。中國長期“秉持親誠恵容的周邊外交理念,堅持與鄰為善、以鄰為伴,堅持睦鄰、安鄰、富鄰,”[28](P444)積極在東北亞地區供給區域公共產品。中國供給的經濟類和理念類公共產品促使東北亞海上局勢漸趨穩定,在中國倡導的“雙暫停”和“雙規并進”思路的影響下,2018年4月27日,朝韓簽訂了《板門店宣言》。在中國倡導和平發展、合作共贏的理念的引導下,2018年5月9日,中日韓在日本東京舉行第七次中日韓領導人會議,并簽署了以多邊自由貿易和朝鮮半島局勢為核心內容的《第七次中日韓領導人會議聯合宣言》,強調了三國合作對地區安全和經濟繁榮的重大價值。雖然東北亞海上安全合作還會有挫折,但穩中向好的大趨勢不會改變。
綜上,美國供給的東北亞區域公共產品主要集中在安全領域,中國供給的東北亞區域公共產品主要集中在經濟和理念領域。這是東北亞地區“安全上依賴美國、經濟上依賴中國”二元結構形成的重要原因。中美兩國區域公共產品的供給模式的兼容性較差,且具有明顯的競爭關系,很難做到合理分工和相互替代。東北亞區域公共產品主要有三個質量問題:一是大多屬于俱樂部產品,外溢范圍較小,不能充分發揮區域公共產品的作用;二是美國疑懼中國和平崛起,時常在供給公共產品時與中國對立,導致供給的公共產品不能滿足東北亞地區治理的需求;三是東北亞區域公共產品的供給容易受危機傳導和民族主義情緒的影響。再加上,東北亞缺乏統一有效的激勵和懲罰機制,這就導致東北亞區域公共產品不能滿足海上安全合作的基本需求??傊?,東北亞區域公共產品不但供給效率不高,而且供給狀況處于整體水平較低和局部水平較高的狀態。整體水平較低集中表現在東北亞沒有統一的安全機制及中日韓自由貿易區尚未建立;局部水平較高主要表現在美日韓同盟,但具有極大的負外部性。
進入21世紀,世界各國相互依存逐漸加深。經濟發展在東北亞各國中的地位日益上升,提升本國國民經濟福利逐漸成為東北亞各國政府合法性的重要來源。但美日韓與朝的軍事對峙、美國亞太戰略再平衡的實施使得東北亞國家,特別是中國、朝鮮對安全的需求非常強烈。就中國而言,通過和平發展增強了國家實力,國家海上利益漸漸外溢到東北亞地區,中國需要擴展國家的海上安全邊界*安全邊界與邊界安全是著名學者張文木提出的一對概念,前者指的是國家對其分布主權范圍外的利益的可控制和保護的程度;后者指的是國家對主權范圍內的領土可控制和保護的程度。參見張文木:《世界地緣政治的中國國家安全利益分析》,第7-8頁,山東人民出版社,2004年。。但美國在東北亞保持強大的海洋軍事力量給中國國家安全帶來巨大的壓力,中國對國家海上安全的需求大增;就朝鮮而言,美日同盟與美韓同盟給朝鮮的安全壓力空前強大,朝鮮對國家海上安全的保障需求十分迫切。日本和韓國對中國供給的經濟類區域公共產品的需求也非常急切,但美國出于防范和制約中國的需要,阻礙或破壞中日韓三國自由貿易區的建立。中日韓之間正常的經濟往來經常受到干擾。
東北亞區域公共產品的供給難以滿足東北亞海上安全合作的需求。一般而言,衡量區域公共產品供給績效的標準主要有:安全合作需求能否滿足、成本分擔是否公正、生產績效是否優良及利益分享是否公平。[29](P345-346)但美國采用霸權式供給模式,力圖強化美國在東北亞的海上絕對主導地位。美國還幫助其盟國加強海上軍事力量,以彌補美國軍事力量的不足。東北亞軍費開支居高不下,各國信任感普遍下降,東北亞的海上安全合作步履維艱。在美國霸權思維的作用下,中國供給的經濟類公共產品很難發揮其預期作用,日本和韓國運用“兩面下注”的策略,既和中國開展有限度的海上安全合作,來分享中國經濟紅利,又和美國保持安全上的海洋同盟關系,來防范中國和平崛起。中美兩種區域公共產品供給模式相互兼容性差,難以形成供給區域公共產品的集體行動,導致東北亞區域公共產品數量不足、質量不高、成本分擔不公、生產績效較差、利益分享不公。東北亞海上安全合作缺乏足夠多的區域公共產品的強力支撐。
東北亞各國承擔東北亞海上安全合作所需的區域公共產品的成本遠遠大于其心里預期成本,而現有的海上合作協議也沒有明確的獎懲機制,所以,沒有海上安全合作的強烈動機的國家容易采用“搭便車”行為來消費中美兩國供給的區域公共產品。從某種程度上說,東北亞區域公共產品的供給還沒有改變東北亞國家的偏好,其參與海上安全合作的主動性不足,無法全身心地投入到東北亞海上安全合作的進程中去。
中國是東北亞秩序演化的自變量,可以加大供給區域公共產品的力度促使東北亞海上安全合作,來塑造東北亞良性的生存與發展環境。中國可以從海上非傳統安全合作、加大“一帶一路”對接力度和建構區域國際組織三個方面來破解東北亞海上安全合作困境。
區域公共產品的供給結構決定著東北亞區域公共產品的質和量。中美競爭性的供給結構導致東北亞政治互信缺失和經濟失衡,加大了東北亞海上安全合作的敏感性和脆弱性。中美兩國應聯合東北亞其他國家供給區域公共產品,把本國利益與地區利益緊緊地結合在一起,這既可以減輕中美兩國的供給成本,又可以更好地實現地區整體利益。東北亞各國應經常性的溝通交流,可以降低各國彼此的防備和查處搭便車行為,從而提高國家參與供給公共產品的積極性和主動性。[30](P703-719)
海上非傳統安全威脅因跨國性、互動性、多樣性、突發性等特點而對各國的和平與發展造成實質損害。當今世界,單憑任何一個國家或國際組織都難以應對。所以東北亞各國開展海上非傳統安全合作就是大勢所趨,在海盜、海洋自然災害、海上恐怖主義、海洋環境污染等方面進行合作是東北亞各國擺脫傳統海上安全困境、增進相互信任、實現共同安全的最佳切入點。[5](P356)
中國應持續用力,久久為功,積極參與東北亞區域公共產品的供給,整合多方利益訴求,增強國家間信任,培養區域認同和制度建構中的合法性認同。中國應提升區域公共產品的主導能力,發揮經濟類區域公共產品的優勢,加大區域海洋安全類公共產品的供給力度。[31](P104-107)
當下,中國供給世界最重要的公共產品是“一帶一路”倡議,具體而言,能夠為周邊和世界提供互聯互通、合作共贏、金融機構、全球治理等物質上或理念上的公共產品,[32](P40-43)具有明顯的正外部性和非排他性,為當今低迷的經濟全球化提供了持續發展動力?!耙粠б宦贰辈皇恰傲砥馉t灶”,而是戰略對接,即把現有的機制、平臺等加以激活,從而釋放出“一帶一路”的活力和能量?!?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倡導海洋伙伴關系,超越了海上同盟關系,提出與當今世界海洋霸主美國建構新型國際關系,這可以幫助中國贏得國際話語權,占據國際道義制高點。中國必須借助“一帶一路”倡議,推進陸上與海上絲路戰略對接。[33](P21-22)
但《推動共建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愿景與行動》并沒有把東北亞地區納入重點合作區域。這無疑削弱了中國供給東北亞區域公共產品的能力,區域公共產品供給不足問題就更雪上加霜。中國應加大東北亞地區在“一帶一路”中的戰略對接力度,應扎扎實實地推進與俄羅斯、日本和韓國的合理對接工作,加速推動中日韓自由貿易協定的談判進程,加快建構和完善大圖們倡議區域合作機制。[34](P53-56)
區域性的國際組織因可以降低信息交易成本和提供重復博弈的機會而成為加強溝通與合作的最佳場所。區域性國際組織的基本職能是供給區域公共產品,并依靠供給區域公共產品來提高地區福利。為了供給區域公共產品而成立區域性國際組織是世界通行的做法。[35](P103)中國構建區域性的海上合作組織符合國際慣例。
中國是東北亞地區的大國,是構建統一的海上安全合作組織的重要力量。中國可借鑒上海合作組織成立的經驗,倡導東北亞海上合作組織,成為東北亞海上合作新規范的倡導者。中國倡導的海上合作組織不以海洋劃界和解決島礁主權爭端為宗旨,著眼于海上權益的共識形成,培育海上安全合作意識。中國倡導的海上合作組織致力于海上邊界安全管理、海洋資源的共同開發、海洋危機的管控。中國倡導的海上合作組織是開放性與包容性的合作組織。海上合作組織致力于培育海上新安全合作觀,把國家利益和國際公共利益有效結合起來,倡導海上共同可持續發展理念。[36](P172-173)中國應有效運用在東北亞獨特的影響力,積極而審慎地抓住時機,與東北亞有關國家構建雙邊或多邊海上合作機制,獲得早期收獲,利用榜樣的示范力量,說服海上爭端的相關國家加入這一區域性的海上合作組織。這可以發揮國際組織的供給公共產品、降低交易成本和塑造美好結果預期的三重作用。[37](P15-20)
總之,提供區域性公共產品是中國參與東北亞地區治理的起點。[12](P243-244)區域公共產品能夠在加強溝通、發出合作信號和形成與傳播規范等三個方面對東北亞海上安全合作做出貢獻。加強海上非傳統安全合作、加大“一帶一路”對接力度、構建區域海上合作組織是中國當下,甚至相當長一段時期,在東北亞供給區域公共產品時必須做好的三件大事。只有這樣,中國才能緩解、甚至徹底解決東北亞海上安全合作困境問題。
東北亞海上安全合作因會受到海洋地緣政治、民族主義情緒或突發事件的影響而不是一帆風順的,但持續不斷的區域公共產品供給能夠緩解東北亞海上安全合作困境。海上安全合作能夠使東北亞各國都從中獲益,合作就成為各國的必然選擇。東北亞海上安全合作困境必然要在區域公共產品的供給進程中得以解決。
東北亞海上安全合作需要東北亞各國在相互尊重國家海洋權益、保護和拓展共同海洋利益的基礎上加以切實推進。區域公共產品的供給舉足輕重,能為東亞海上安全合作注入動力和活力。[3](P371)數量充足、質量上乘的區域公共產品已經成為推動東北亞海上安全合作進程的重要平臺和載體。東北亞區域公共產品的供給可以增強國家間的凝聚力和認同感,能夠使政治、經濟、文化、軍事等方面相互促進和發展。中國應利用供給區域公共產品這一重要抓手來破解東北亞海上安全合作困境,打造新型東北亞國際海洋新秩序,把東北亞海域變成友誼之海、合作之海與和平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