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珍
(湖北青年職業學院社會工作系,湖北 武漢 430079)
梁啟超在《新民說》中提出了何為“新民”的主要原則,即:“新民云者,非欲吾民盡棄其舊以從人也,新之義有二,一曰淬厲其所本有而新之,二曰採補其所本無而新之”。也就是說,在梁啟超看來,所謂“新民”就要把中國傳統文化中的精華作為根本,將西方近現代的政治倫理作為補充。而新民理論中所蘊含的權利思想則正是“新民”之“新”和核心和落腳點。本文試對《新民說》中的權利思想進行探析。
梁啟超從發生學的角度將權利的基礎界定為“強力”,即“權利何自生?曰生于強”。在梁啟超那里,雖然人人皆有權利,但強者卻顯然擁有比一般人更多的權利。他指出:“彼獅虎之對于群獸也,酋長國王之對于百姓也,貴族之對于平民也,男子之對于女子也,大群之對小群也,雄國之對于孱國也,皆常占優等絕對之權利。非獅虎、酋長等保額也,人人欲伸張己之權利而無所厭,天性然也”。也就是說,所有人都有無限伸張權利的天性,因此,人與人之間就會產生各種沖突,在這種情況下要維護自己的權利就要有勇氣去為保護自己的權利而不斷參與斗爭。在這里,強力的強弱就決定著權利的大小,在一定意義上,強力就意味著權利。以希臘的正義之神為例,僅有競爭而沒有公平公正的權利的社會無疑是一個人對人是狼的蠻荒之地,但倘若只追求公平公正的權利而沒有斗爭作為保障的權利也只是鏡花水月而已,任何權利的切實有效的保證,都需要真正為了能夠保證權利而進行的斗爭。在這里,梁啟超引用耶林的話作為證明:“權利之目的在和平,而達此目的之方法則不離戰斗。有相侵者則必相拒,侵者無已時,故據者亦無盡期。質而言之,則權利之生涯,競爭而已?!?/p>
應當說梁啟超的這一強力權力觀是與近代中國所處的時代背景有著必然聯系的。一方面,梁啟超從戊戌變法的維新改革運動時期就已經開始接觸并認可霍布斯、洛克所提出的自然權利學說,即人人生而平等并享有同等的權利。同時晚清以來中國積貧積弱、任人宰割的現狀,使得梁啟超很自然的將“優勝劣汰、適者生存”的社會達爾文主義奉為圭臬,以期扶大廈之將傾,挽救民族危亡。在這一背景下,梁啟超將把中國社會改造成一個充滿競爭的活力社會作為一條救亡圖存的有效途徑。
除了受社會達爾主義影響而主張強力權利觀外,深受中國傳統思想影響的梁啟超又從倫理道德出發探討權利的本源,他認為:“權利思想之強弱,實為其人品格之所關。”這一觀點在某種程度上將權利納入到了倫理學的視閾中,凸顯了權利的道德意義。從這個角度,梁啟超認為權利作為權力與利益二者相結合的產物,是與物質利益相對立的概念,這就在一定程度上將權利從單純的利益中解脫出來,而將對權利的爭奪作為一種道德評價來加以衡量。在這一基礎之上,梁啟超形成了天賦權利說,將權利與“天賦”相關聯,即:“天生人而賦之以權利,且賦之以擴充此權利之智識,保護此權利之能力。”出于“中體西用”的觀點,梁啟超從中西比較的角度將天賦權利觀與中國儒家中思孟心學的“良知”觀點相聯系,認為:“大抵人生之有權利思想也,天賦之良知也。”
從這一層面來看,梁啟超把權利思想看作天賦良知,正如“性命”本于“良知”的心學觀點,梁啟超也將權利看作是人性的內涵實質,從而給“權利”賦予了倫理色彩。由此,權利成為天賦于人格的“良知”,而不僅僅是法律意義上的概念。
近代西方國家在制度層面上,用國家強制力來保證權利的主張和行使,以法律來厘清權利與義務之間的關系,并以此為依據來制裁戕害他人權利的行為。梁啟超深受西方思想之影響,他同樣接受了這一權力觀,將法律看作保障權利的主張和行使的最有力之保證。他說:“權利競爭之不已,而確立之保障之者厥恃法律。故有權利思想者,必以爭立法權為第一要義。凡一群之有法律,無論為良為惡,而皆由操立法權之人制定之以護其權利者也”。正如前文所述,在梁啟超看來,對權利的主張是人的天性,這使得人與人之間產生權利主張的矛盾和沖突。出于對自身權利的保護,人們不得不依賴于法律等公權力的強制力來確立和保障自身的權利。也只有在制度層面上確立保障權利之相關法律,才能平息人們出于伸張自身權力而導致的不斷的紛爭。由此,為了爭取對自身權利更有效之法律的保障,人們便不管爭奪能夠制定法律的立法權,這成為保障權利的“第一要義”。
法學界通常認為“惡法非法”,同樣,在梁啟超那里,法律也是有善惡之分的。按照社會契約論的觀點,人們自愿簽訂契約而制定的法律則為善法,作為秉持“中體西用”的梁啟超同樣認為出于人們自愿而簽訂契約且符合和本于人人內心之中良知的法律就是正當和善的。這樣的法律之所以是善法是因為其不僅符合人道,同時可以在保證每個人自身之自由的同時而不侵犯他人之自由。而所謂“惡法”,在梁啟超看來則是極少數強力之人為維護其單方面之利益而強迫其他人遵循和訂立的法律。他認為:“凡一群之有法律,無論為良為惡,而皆有操立法權之人制定之以自護其權利者也,強于權利思想之國民,其法律必屢屢變更,而日進于善。蓋其始由少數之人,出其強權以自利,其后有多數之人,復出其強權相抵制,而亦以自利。權利思想愈發達,則人人務為強者,強與強相遇,權與權相衡,于是平和善美之新法律乃成”。這就是說,即使一個社會中的法律最開始可能起源于強權者的利益,由恃強力之人所制定的,但隨著人們對于權力意識的覺醒,大多數人會為了維護自身權利而與強權之人進行競爭,這種競爭決定了法律的不斷變動和發展。正是由于國民對于權利意識的覺醒,人們不斷進行斗爭,才能使得法律不斷完善和發展,最終成為“善法”。
權利概念構成了梁啟超新民理論的核心,也是新民之所以為新的所在。在梁啟超的《新民說》中,權利概念存在三種不同層次的內涵,即強力權利觀,道德權利觀和法律權利觀,權利之于梁啟超,是生于強,得于品格,保于法律的。在他看來,權利能力是天賦的,構成人的本質所在,并且權利的保有和維護有賴于個人的不斷斗爭,有賴于法律制度的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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