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想象與想象中國：略論美國華裔戲劇經典作品中的中國文化元素

張 璐 （天津師范大學 300387）

一、引言

自20世紀上半葉起，現代美國戲劇一直處于世界戲劇創作的前沿地位，一定程度上起到了排頭兵的作用，這與其對世界各國民族文化的廣泛吸收、借鑒密不可分，其中中國文化以其獨特的價值和品格為美國現代戲劇注入了活力。在諸多美國劇作家中，華裔作家作品對于中國文化元素的表現最為集中，特點也最為鮮明。因其民族身份的特殊性和對故鄉認識的獨特性，他們的創作和表達往往通過對“中國”的“呈現”來實現。

二、中國想象與想象中國

1.集體想象物

美國戲劇對于中國形象的塑造從本質上來說依然是對他者的“想象”和 “描述”。從形象學研究的角度來講，作為社會集體想象物的異國想象源于想象者的“自我意識”，因此對于異國想象的研究重點在于通過研究“自我”對于“他者”的描述映襯出“想象者自身的意識與觀念”。換句話說，研究美國戲劇中的中國想象，其重點并不在于探討作者想象出的中國形象是否真實，而在于這種想象是如何生成、發展和產生影響的。

2.中國想象

華人移民，是指從中國赴美的第一代移民，祖國在他們心中占有特殊的地位、是他們精神的家園。他們中很多人稱自己為“華僑”，總夢想著能夠在發家致富后榮歸故里，同時也在“優秀的中國傳統文化中尋求精神慰藉”。而華裔（ABC）是在海外出生的美國公民，除了血緣和外貌特征有別于高加索人種之外，他們與其他美國人沒有區別。他們講英語、認同美國主流文化，對中國傳統文化有一定的了解，但從情感上來說對“素未謀面的中國存在隔膜感”。

3.想象中國

想象中國，顧名思義是指在個體經驗與文獻重建的基礎上，從異文化的角度出發來理解中國、建構中國的方式，具體到本文中指華人/華裔戲劇家在創作中對中國進行建構的方式。

三、華人移民和華裔戲劇家及其創作

1.早期華人移民及其戲劇創作

早期用英語進行文學創作的華人移民大多是接受過高等教育的學生和學者，屬于評論者所言的“開化的華人”。有感于美國社會根深蒂固的種族歧視，他們致力于通過作品“向美國公眾介紹中國燦爛的文明”，希望借此改善華人形象、幫助華人移民得到美國社會的接納。

黎錦揚（Chin Yang Lee， 1915—），上世紀40年代赴耶魯大學戲劇學院學習，后定居美國，是較早開始用英文創作的華人作家之一。其代表作品尤以小說《花鼓歌》流傳最為廣泛，該書一經推出即在北美地區引起轟動，躋身《紐約時報》暢銷書榜。1958年，美國知名制作人、音樂作曲家理查德·羅杰斯及其搭檔奧斯卡·哈默斯坦同黎錦揚合作將其搬上百老匯舞臺。與小說同名的音樂劇《花鼓歌》以來自香港的父親及其擅長演唱花鼓歌的女兒美麗偷渡到美國舊金山為背景，以青年一代華人尋找愛情為主線展開，通過戲劇沖突展現第一代和第二代美國華人移民對于自由觀念的不同理解。該劇在美國舞臺常演不衰，位列百老匯最著名的十大歌舞劇之一，后又經數次改編，在西方乃至世界劇壇產生了持久的影響。值得一提的是，改編自小說的電影《花鼓歌》入圍了1962年第34界奧斯卡金像獎的角逐，獲最佳攝影、最佳服裝設計、最佳音效、最佳配樂等多項提名，成為當年全美十大最賣座電影之一。

嚴格意義上講，最早嘗試直接用戲劇這種文學體裁進行創作的華人是從第二代移民開始的，李玲愛（Gladys Li）是早期華裔戲劇的代表作家。李玲愛1910年出生于檀香山，其父母于1896年赴美，是夏威夷地區最早的華人醫生。在攻讀學士學位期間，李玲愛創作了兩部戲劇反映代溝與東西方文化沖突的戲劇：《露絲·梅馴從記》（The Submission of Rose May）和《無為之道》（The Law of Wu Wei）。其中，《露絲·梅馴從記》流傳較廣，該劇1925年在夏威夷首演，劇中的父親思想保守、行為刻板，一心想讓女兒嫁給有錢的已婚男人，而在美國長大的女兒露絲則是一位在西方文化中成長起來的新女性，她長期投身于爭取女性公民的選舉權事業，面對爭取自由和遵守孝道這兩個選項，生活在東西方文化沖擊中的她陷入了難以抉擇的境地。劇中所反映出的傳統與現代、東方與西方、女性主義理想與父權制思想之間的二元沖突直至今日仍是華裔女性文學中較為突出的主題。1932年，李玲愛回國學習音樂和傳統戲曲，改編傳統劇目創作了劇本《白蛇》（The White Serpent）。1933-36年間，她在國立北平藝術專科學校（The Peking Institute of Fine Arts）擔任戲劇導演。1975年，李玲愛被美國國家女藝術家協會授予建國二百周年紀念榮譽女性獎（the Bicentennial Woman of the Year award）。

2.華裔戲劇家及其創作

20世紀中后期，民權運動所引發的的多元文化及民族平等意識對華裔劇作家產生了深遠的影響。20世紀70、80年代，涌現出趙建秀（Frank Chin）、吳淑英（Merle Woo）、林小琴（Genny Lim）、黃哲倫（David Henry Hwang）、葉添祥（Laurence Michael Yep）等一大批重要的華裔劇作家，其中，以黃哲倫的創作最為突出，評論家普遍認為“（他的成就）標志著美國華裔戲劇的發展達到了一個新高度”。

黃哲倫的處女作《剛下船的人》（FOB）以1914年的中國為背景，講述主人公斯迪夫為逃避戰亂、追求美好生活遠赴美國尋找“金山”卻最終夢碎異國的故事，集中展現了剛下船的移民斯迪夫（FOB）和早已在美國定居的移民格雷斯以及第二代移民（ABC）戴爾之間的交往和思想沖突。該劇于1980年春在紐約市大劇院上演，獲得外百老匯最佳戲劇獎。

1981年獨幕劇《舞蹈與鐵路》（The Dance and the Railroad）（也譯《鐵軌之舞》）在紐約上演，被《紐約時報》評選為當年美國十佳劇作之一。劇本以19世紀修建橫貫美洲大陸鐵路期間，華工要求同工同酬的大罷工事件為背景，通過塑造兩個性格迥異的華工“苦力”形象，生動地展現了東西方文化的沖突，揭示了中國勞工美好理想與殘酷現實之間的矛盾。

創作于1988年的《蝴蝶君》（M. Butterfly）主要描述了法國外交官加利瑪和中國京劇“女”演員宋麗玲之間的情感糾葛。加利瑪在受到泄露情報指控出庭受審時才得知自己當年深愛的東方情人竟然是個男子，而對方接近自己表達愛意也只是為了搜集情報，二人之間的愛情從一開始就是自己的一廂情愿，無法正視現實的加利瑪在絕望中自盡。從上述情節中可以看出，《蝴蝶君》是對著名歌劇《蝴蝶夫人》（Madame Butterfly）的顛覆和解構：在這部作品中，男女主角徹底顛覆了原作中愛情關系的傳統模式和框架，東方和西方、中心和邊緣、高貴和低賤甚至男和女的二元對立都被消解，表達了作者對于現實冷靜客觀的思考。

四、從書寫華裔歷史到重構華裔身份：華裔戲劇家想象中國的方式

縱觀歷史，不難看出美國華裔戲劇經歷了從書寫華裔歷史到重構華裔身份的發展歷程。華人首次將戲劇搬上美國舞臺最早可以追溯到19世紀中期的舊金山，最早開始用英文創作劇本始于20世紀初，這些作品以展現中國風貌、書寫華裔歷史為主，這表現出第一代華人移民在文化上對中國的強烈認同。隨著時間的推移，在建立新家園的過程中，移民們必然會通過不同程度的美國化來適應新的生活，而對于第二代以降的中國移民（即華裔）來講，他們生長在美國，對中、美兩種不同的文化和價值體系都有所了解，他們的作品往往涉及東西方文化沖突、代溝、愛情等主題，用以表現他們謀求打破種族界限、獲得文化身份認同、回歸美國主流文化的愿望。

參考文獻：

[1]巴柔.“從文化形象到集體想象物”[A]. 孟華編. 比較文學形象學. 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1.

[2]尹曉煌，徐穎果譯.美國華裔文學史[M].南開大學出版社，2016.

[3]徐穎果. 美國華裔戲劇的歷史與現狀[J]. 南開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