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鋆 趙 磊
出發點問題是一門科學的開端問題。①經濟學在考察現象世界與分析經濟運行時,向來主張從事實出發。然而,什么是事實?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對事實的認識,有著不同于西方經濟學的深刻洞察,由此也表現為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與西方經濟學在出發點上的本質不同。正確理解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界定的事實,對我們準確把握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出發點,繼而科學發展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具有重要意義。
西方經濟學一向秉持經濟學研究應從事實出發的觀點。如弗里德曼說:“理論家以事實為出發點,這些事實能夠觀察得到,并盡可能充分和全面?!雹谝嗳缈扑顾J為的,經濟學家必須立足于真實世界,從事實出發開展理論化。*王寧,羅君麗:《論科斯經濟學》,《經濟學動態》2014年第1期。
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同樣主張經濟學研究應從事實出發。王偉光認為:“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主要有四個方法:一是從基本的經濟事實出發來分析社會問題的唯物論方法……從最基本的經濟事實出發,經過深入研究得出科學的結論。”*王偉光:《學習和掌握馬克思兩個偉大發現的重要意義》,《馬克思主義研究》2016年第1期。顧海良也指出:“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從來就主張‘從當前的國民經濟的事實出發’,即從實際的和現實的經濟關系和經濟問題出發。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建設和發展,深刻地立足于我國國情和我國社會主義經濟改革的實踐,是對這一實踐中形成的規律性成果的揭示和提煉,是對這一實踐中積累的經驗和理性認識的升華。”*④顧海良:《開拓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新境界》,《經濟研究》2016年第1期。
上述學者的觀點,在其研究領域內都是具有一定代表性的觀點。由此推斷,西方經濟學與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在“經濟學研究應從事實出發”的問題上,似乎具有某些共識性??墒牵绻覀冏屑毞治錾鲜鲇^點,卻也不難發現:各位學者雖然都主張從事實出發,但是他們在談及“從事實出發”時,又存在著不同的問題域。
值得一提的是,上述“不同”僅僅指向問題域的不同,而不是立場、觀點的不同。因此,即便是在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界內部,這類“不同”也有所體現。例如,王偉光指出,“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是從基本的經濟事實出發來分析社會問題”,是基于唯物論方法的視角,說明“從基本的經濟事實出發”是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分析社會問題的出發點。因此,在王偉光的文本語境中,“從基本的經濟事實出發”指向的是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研究起點問題。而顧海良所提及的“從事實出發”,卻包含了更加豐富的內容。顧海良所提及的“從事實出發”,除可以反映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研究起點問題外,還可以反映以下三個問題:第一,由實踐出發反映的唯物主義認識論問題,正如其文章所指:“是對這一實踐中形成的規律性成果的揭示和提煉,是實踐中積累的經驗和理性認識的升華”;第二,由經濟關系出發所反映的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研究對象問題;第三,由經濟問題出發所反映的科學研究出發點問題。④
我們通過簡單分析王偉光和顧海良兩位教授的觀點,在某種程度上說明了“從事實出發”可以反映為不同的出發點問題。因此,我們認為,如何理解“從事實出發”,是理論界有待澄清的問題。然而,限于本文篇幅,由“從事實出發”所反映的各個出發點問題,并不都是本文所要考察的對象。本文著重考察的,是在研究起點的論域內,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與西方經濟學關于“從事實出發”的不同認識。而所謂研究起點,即如王偉光教授文中所強調的“問題分析的起點”。
在研究起點的論域內,探討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與西方經濟學關于“從事實出發”的不同認識,我們首先應當厘清這樣一個前提:把事實作為研究起點,是不是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獨有的判斷?如果西方經濟學并不以事實作為研究起點,那么,我們在研究起點的論域內,討論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與西方經濟學關于“從事實出發”的不同認識,也就成了偽問題?,F實的情況是:主張以事實為研究起點,并非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獨有的判斷。馬克思說:“國民經濟學從私有財產的事實出發,但是,它沒有給我們說明這個事實?!?《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人民出版社,1979年,第89頁。從馬克思對國民經濟學的質疑中,我們看到,國民經濟學也是把經濟事實作為研究起點。而值得一提的是,更有學者指出,“在經濟學說史上,大概沒有一個經濟學家不從事實出發”。*姜迎春:《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的理論特色》,《江海學刊》2009年第2期。
(一)理解“從事實出發”的關鍵問題
既然“出發”被我們限定在研究起點的問題域內,那么,如何理解“事實”,自然成為我們理解“從事實出發”的關鍵問題。
學術界存在這樣一種看法:除馬克思主義以外的西方經濟學皆是從私有財產事實出發的。*譚培文:《社會主義自由的張力與限制》,《中國社會科學》2014年第6期。上述學術觀點或多或少向我們傳達了這種理解: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區別于西方經濟學的“事實”,是指向 “私有財產”這個特定經濟事實,而不是指向西方經濟學對“事實”的理解;是指向“是什么經濟事實”的問題,而不是指向“什么是經濟事實”的問題。需要注意的是:馬克思對國民經濟學的批判,難道僅僅是反對把“私有財產”這個特定經濟事實作為研究的出發點么?
馬克思批判國民經濟學從私有財產的事實出發,但是卻沒有說明這個事實。那么,馬克思對國民經濟學的批判具體指向什么問題呢?馬克思說:“我們不像國民經濟學家那樣,當他想說明什么的時候,總是讓自己處于虛構的原始狀態……他把應當加以推論的東西即兩個事物——例如分工和交換——之間的必然的關系,假定為事實、事件。神學家也是這樣用原罪來說明罪惡的起源,也就是說,他把他應當加以說明的東西假定為一種歷史事實?!?《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人民出版社,1979年,第90頁。
因而,說出馬克思已經說過的下面這段話,當然是容易的:國民經濟學從私有財產的事實出發,卻沒有說明這個事實,他把他應當加以說明的東西假定為一種歷史事實。在這段話中,我們或許并不容易忽視“假定為一種歷史事實”向我們傳達的信息——假定事實,由此,我們不難推斷,馬克思對國民經濟學的批判所指向的并不是“私有財產”這個特定經濟事實,而是國民經濟學把私有財產假定為一種歷史事實??墒?,我們或許也容易忽視“應當加以說明的東西”向我們傳達的信息——說明事實。而在筆者看來,問題的要害并非在于“假定”歷史事實,而在于如何“說明”歷史事實。
(二)假定的歷史事實
假定歷史事實,本身可以歸納為說明歷史事實的一種方式。正如馬克思在《資本論》中論述“所謂原始積累”時提出的問題:“資本積累以剩余價值為前提,剩余價值以資本主義生產為前提,而資本主義生產又以商品生產者握有較大量的資本和勞動力為前提。因此,這整個運動好像是在一個惡性循環中兜圈子,要脫出這個循環,就只有假定在資本主義積累之前有一種‘原始’積累。這種積累不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結果,而是它的起點。”*⑤⑥《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781頁,第781、782頁,第782頁。
可是,一旦我們從一種假定的原始積累“事實”出發,那么,我們也就面臨著說明這一假定“事實”的任務。馬克思說:“這種原始積累在政治經濟學中所起的作用,同原罪在神學中所起的作用幾乎是一樣的。亞當吃了蘋果,人類就有罪了。人們在解釋這種原始積累的起源的時候,就象在談過去的奇聞逸事……在很久以前有兩種人,一種是勤勞的,聰明的,而且首先是節儉的中堅人物,另一種是懶惰的,耗盡了自己的一切,甚至耗費過了頭的無賴漢……第一種人積累財富,而第二種人最后除了自己的皮以外沒有可出賣的東西。大多數人的貧窮和少數人的富有就是從這種原罪開始的……”⑤“大家知道,在真正的歷史上,征服、奴役、劫掠、殺戮,總之,暴力起著巨大的作用。但是在溫和的政治經濟學中,從來就是田園詩占統治地位,正義和‘勞動’自古以來就是唯一的致富手段?!雹?/p>
在這里,由“想象的主體的想象的活動”*《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60年,第30頁。構成的假定事實,自然是馬克思批判的主要對象。不過,我們仍需要思考的問題是:難道我們只要擺脫了假定歷史事實的說明方法,就等于與西方經濟學所認識的事實劃清了界限么?難道我們只要擺脫了假定歷史事實的說明方法,就等于掌握了正確的說明歷史事實的方法么?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對此,我們只需要指出經驗論者所認定的事實,也就足夠說明了。
(三)不同于經驗主義的事實
科斯作為一個堅定的經驗主義者,曾多次強調作為理論出發點的假設前提的真實性:“假設的真實性要求我們分析真實的世界,而不是那些不存在的想象世界。”正如王寧教授所說:“科斯是固執的經驗主義者,專注于真實世界中實際發生了什么?!?王寧,羅君麗:《論科斯經濟學》,《經濟學動態》2014年第1期??梢钥闯?,科斯同樣批判這種“想象的事實”。但是,觀照科斯的批判與馬克思的批判,卻存在著不同的方法論基礎。
恩格斯說,科學研究要從最頑強的事實出發*《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41頁。。但是,如果我們認識到的最頑強、最基本的事實,僅僅是我們考察現象世界時,由各種具有形式上的共性的物所反映的直觀事實,那么,這種“最頑強”、“最基本”的形容也會失去它本來的意義。
馬克思對事實的認識,從來不像抽象的經驗論者那樣,停留在事物的直觀表象上。例如,馬克思在《資本論》中分析地租時,提醒我們應當避免這樣的錯誤——把適應于社會生產過程不同發展階段的不同地租形式混同起來。地租的經濟事實,它本質上不是各種地租形式的共同性,即“不同的人借以獨占一定部分土地的法律虛構在經濟上的實現”*《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人民出版社,1974年,第715頁。,而是一定歷史社會形態的生產關系。又如資本的經濟事實,它本質上不是機器、廠房等物的形式,而是一定歷史社會形態的生產關系。同樣,馬克思在《資本論》中從資本主義社會中最基本的事實——商品——出發,因此,他首先分析的就是商品的經濟事實。商品的經濟事實本質上不是用于交換的勞動產品,也不是鐵、麻布、小麥等物的形式,而是一定歷史社會形態的生產關系。
然而,什么是一定歷史社會形態的生產關系呢?值得注意的是,所謂“一定歷史社會形態的生產關系”,它也并不是我們用來剪裁歷史的、萬能的抽象公式。把經濟事實看作是一定歷史社會形態的生產關系,并不是我們研究的出發點,而是研究的最終結果。不過,提前說出即將證明的結論,對我們澄清問題常常是必要的。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對事實的認識,是一個鑲嵌在能動的社會歷史過程中的生產關系。只要刻畫出這個能動的社會歷史過程,“歷史就不再像那些本身還是抽象的經驗論者所認為的那樣,是一些僵死事實的搜集,也不再像唯心主義者所認為的那樣,是想象的主體的想象的活動?!?《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60年,第30頁。因此,如何認識以及如何說明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事實,即在于我們該如何刻畫這個能動的社會歷史過程。
理解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所認識的事實,即刻畫 “一個能動的社會歷史過程”,至少有兩個問題需要說明:第一,刻畫的起點;第二,刻畫的方法。
(一)刻畫的起點
萬事萬物都有出發點。在刻畫“一個能動的社會歷史過程”的思想過程中,起點問題同樣是無法回避的。在這里,“刻畫”是抽象的思維邏輯方法,而起點也是指向方法的起點。正如馬克思所說:“這個劃時代的歷史觀是新的唯物主義觀點的直接的理論前提,單單由于這種歷史觀,也就為邏輯方法提供了一個出發點?!?《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3卷),人民出版社,1962年,第531頁。由此,我們可以把這種思維邏輯方法上的出發點稱為邏輯起點,同時也以之區別于本文所關注的研究起點。
這個邏輯起點是什么呢?馬克思曾給予清楚的說明:“這種觀察方法并不是沒有前提的。它從現實的前提出發,而且一刻也不離開這種前提。它的前提是人,但不是某種處在幻想的與世隔絕、離群索居狀態的人,而是處在一定條件下進行的、現實的、可以通過經驗觀察到的發展過程中的人?!?④《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60年,第30頁,第30、31頁。
我們“一刻也不離開”的前提是人,是“一定條件下進行的、現實的、可以通過經驗觀察到的發展過程中的人”。但是,作為前提的人,之所以是一定條件下進行的、現實的、可以通過經驗觀察到的發展過程中的人,并不是我們對“人”加以“一定條件下進行的”、“現實的”、“可以經驗觀察到的”、“發展過程中”等一系列定語就可以實現的。作為前提的人所具有的歷史性、現實性、可觀測性、發展性,恰是因為這里的“人”指向的是人的物質生產活動,指向的是勞動實踐。“任何一個民族,如果停止勞動,不用說一年,就是幾個星期,也要滅亡,這是每一個小孩都知道的?!?《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2卷),人民出版社,1974年,第541頁。
勞動實踐正是我們刻畫“一個能動的社會歷史過程”的起點。馬克思要求從現實的前提出發,而現實的前提就是人的物質生產活動,是勞動實踐。從現實的前提出發,“在現實生活面前,正是描述人們的實踐活動和實際發展過程的真正實證的科學開始的地方?!雹?/p>
(二)刻畫的方法
馬克思在討論政治經濟學方法的時候,曾揭示了人的思維過程中兩條運動方向相反的道路。
第一條道路是從感性具體到達抽象規定的道路。在這條道路上,我們總是從感性的具體出發,因此,樹立在我們面前的首先是一個關于整體的表象。例如,當我們考察我們身處其中的社會時,我們首先就從整體的表象中抽離出一個“社會”的范疇。但是,如果我們拋開構成社會的一切因素,社會就成了一個最為空洞的范疇。因此,對社會做進一步分析,我們會得到類如階級的范疇;通過對階級的進一步分析,我們又會得到類如資本的范疇;通過對資本的進一步分析,我們會得到類如貨幣的范疇;通過對貨幣的進一步分析,我們會得到類如分工、交換的范疇……沿著這條道路走下去就會發現,我們從一個整體的表象漸漸走向了一些最為簡單的規定性。而在這條道路上,我們獲得的就是這樣或那樣的范疇,簡單的范疇和具體的范疇,比較抽象的范疇和比較具體的范疇。
從圖7可以看出,在未加補償網絡時,電路沒有正常運行,輸出電壓為3.5 V。并且,電路的輸出電壓會隨著串聯電阻或并聯電阻的擾動引入而發生變化,輸出電壓不穩定;當加入1 V的電源擾動時,電路輸出電壓明顯增大。
第二條道路是從抽象到具體的道路。在第一條道路上,我們完成了“整體的表象蒸發為抽象的規定”;在第二條道路上,我們需要把已經“蒸發為抽象的規定”再凝結成一個整體。馬克思說:“后一種方法顯然是科學上正確的方法。具體之所以具體,因為它是許多規定的綜合,因而是多樣性的統一?!?《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38頁。而我們所要說明的刻畫的方法,正是由“第二條道路”所反映的科學上正確的方法:從抽象到具體的方法。
對于從抽象到具體的方法,我們可以將其簡單理解為理性主義的演繹。之所以說是“簡單理解”,是因為在理性主義內部,關于“理性”、“演繹”的認識在方法論上也并非完全一致的。以經濟學為例,有學者指出:“主流經濟學一直運行于理性主義的軌道之上……主流經濟學家們大都堅信,經濟學欲成為一門科學,必須運用邏輯嚴密能夠提供必然性知識的演繹推理?!?張建偉,胡樂明:《經濟學理性主義傳統的當代流變》,《學術研究》2005年第8期。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也強調用理性的方法整理感性材料。*《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人民出版社,1965年,第163頁。但是,這是否意味著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與西方主流經濟學在“理性”、“演繹”的認識上達成共識了呢?
在盧卡奇對新實證主義、新康德主義的理性批判中,我們或許可以獲得問題的答案:“(新實證主義、新康德主義)在考察現象世界時,它就可以從方法論上對諸多對象進行各種順序排列、各種控制——如果這樣并不包含形式邏輯上的矛盾的話?!?盧卡奇:《關于社會存在的本體論》(上卷),白錫堃等譯,重慶出版社,1993年,第371頁。而弗里德曼對馬歇爾研究方法的總結在某種程度上也印照了盧卡奇的指證:“觀測到的事實是有限的,而可能的理論是無限的,在無限多的理論中總能找到一些與觀測到的事實相符的理論……他檢驗理論以保證其邏輯自洽,使其理論要素易于被經驗檢驗,能充分解釋他開始使用的事實。然后,他從理論中推導出事實——而不是他所使用的推導其理論的事實,并且根據現實來驗證這些推論。一般來說,一些推論出的事實通過了檢驗,而另一些不能通過;于是,他修正自己的理論以解釋相關的事實?!?Friedman, Essay in Positive Economics,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53,pp.282-283.
盧卡奇所批判的這種以不違反形式邏輯為宗旨的,對諸多對象進行各種順序排列、各種控制的演繹推理,自然不能代表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強調的演繹方法,因而也不是我們這里所要考察的從抽象到具體的方法。而通過這種演繹推理而獲得的事實,自然也不能反映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所認識的事實。因此,說明從抽象到具體的方法,我們有必要在這種比較分析中澄清與完成。
現在的問題是:我們如何把各個“蒸發為抽象的規定”再凝結成一個整體?當我們拋開“對諸多對象進行各種順序排列、各種控制”的演繹推理方法,再審視在“第一條道路”上獲得的諸多范疇,可以看到,它們都是通過對整體的某一方面的分析,并從中抽出本質內容而形成的抽象概括,因而它們只能作為反映整體個別側面的關系而存在。我們為了達到對事實的本質認識,就需要把反映事實各方面本質的范疇綜合起來,并由此形成一個具有諸多本質規定性的統一整體。
因此,這種演繹方法的要害在于它的“綜合”過程,而不是在現象與現象之間建立因果聯系的過程。但仍需注意的是,獲得具有諸多本質規定性的整體,“綜合”過程也并不是一個將“部分”組合成“整體”的簡單地加總過程,它是一個從最一般的范疇出發,逐漸由它導出其他范疇并完整揭示各個范疇之間內部聯系的歷史過程。而此時我們所認識到的事實,已非最初通過感性直觀獲得整體,而是一種思維整體,它是思維的、理解的產物,“但是,決不是處于直觀和表象之外或駕于其上而思維著的、自我產生著的概念的產物,而是把直觀和表象加工成概念這一過程的產物?!?《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39頁。
綜上所述,刻畫“一個能動的社會歷史過程”,即以勞動實踐為邏輯方法上的起點,采用由抽象到具體的方法,揭示這個歷史過程的內部聯系的思維過程。因此,事實不再是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家所認識的“想象的主體的想象的活動”,不再是經驗主義者所認識的“僵死事實”,不再是新實證主義者、新康德主義者所理解的“諸多對象的各種順序排列、各種控制”,而是一個鑲嵌在能動的社會歷史過程中的生產關系。
(一)正確看待學術共識
如何正確看待學術共識,是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發展中所面臨的諸多問題之一。如本文所研究的“從事實出發”的學術共識,它或多或少向我們展示了這樣一種可能性:一些表象共識的背后隱藏著某些本質性的分歧。如果我們僅僅滿足于一種表象上的共識,那么,“堅持馬克思主義”很容易成為一句空話;如果我們以此種“堅持”為基礎去發展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那么,這種發展也就容易走向它的反面。
恩格斯在1890年8月5日致康·施米特的信中,曾提到當時許多德國年輕人,“他們只是用歷史唯物主義的套語來把自己的相當貧乏的歷史知識盡速構成體系,于是就自以為非常了不起了?!?《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692頁。此時,“歷史唯物主義”所代表的并不是馬克思先進的歷史觀,而是當時許多德國年輕人主觀上站在馬克思主義的立場,實際上卻還不能掌握這種歷史觀時所使用的套語。
我們需要警惕“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也淪為時代的套語,并以之替代它原本所具有的科學性?!罢娑嫘拧奔词俏覀儓猿峙c發展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必要條件。所謂真懂真信,一方面,要堅持科學方法論的原則,是因為理解所以相信;另一方面,要秉持“回到馬克思”的原則,正確理解文本的語境語意。
(二)準確把握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出發點
準確把握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出發點,是發展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必然要求和必要條件。出發點問題是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研究的開端問題,出發點的理論研究也是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研究的重要課題。因此,準確把握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出發點,是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發展的必然要求。
同時,準確把握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出發點,也是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發展的必要條件。發展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需要“真懂真信”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在“真懂真信”所反映的兩個方面原則中,我們或許不會對“堅持科學方法論的原則”有所疑惑,但是,我們或許會對如何“回到馬克思”有所疑問。需要說明的是:對出發點問題投入關注,是我們“回到馬克思”的一種切入點,而準確把握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出發點的過程,也是我們“回到馬克思”的必要路徑。正如恩格斯在致威·桑巴特的信中提到:“馬克思的整個世界觀不是教義,而是方法。它提供的不是現成的教條,而是進一步研究的出發點和供這種研究使用的方法?!?《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9卷),人民出版社,1974年,第406頁。
最后,仍需強調的是:準確把握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出發點,不僅要求我們準確理解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研究起點——從事實出發,還要求我們準確理解和區分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出發點問題中的多種起點問題,例如從物質生產活動出發的邏輯起點、從人民利益出發的價值起點等。它們都是科學的結論,都是我們需要“真懂真信”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