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罡
從年齡結構和經歷時代上劃分,如今的離退休干部只要單位不是民營、企業性質,實質上仍然生活在計劃經濟時代。從待遇角度講,只要有單位,就有穩定的工作、固定的收入、優越的福利,吃喝拉撒睡,單位基本包圓。
計劃經濟時代,紅頭文件、甚或某領導的講話,就可作為“法”、就是政策,就得執行。況且,在執行過程中,寬窄尺度的把握,各單位也是千差萬別。所以,在極少數人心目中,似乎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種優越心態,甚至下意識地將自己列入一個“特殊”群體。
所以,現實生活中有個別老同志,可能由于年齡原因吧,原來彬彬有禮、通情達理,可不知是在什么時候,變得已是判若兩人……
一日,一位老同志來到離退處辦公室,態度和藹地拿出一張打印好的文書,落款是單位的名稱,要求我給蓋上公章。
細讀,原來是一份推薦某某為應訴代理人的法律文書。
我再三說明,離退處沒有這個職權,不能蓋章,可這位老同志仍是軟磨軟纏,不厭其煩地講述:你看咱單位某某某同志多可憐,人又沒在家,再說人老了,更經不起在法庭上折騰,就托我給單位說一聲,讓他侄子代理他打官司,律師說,要代理打官司,就得有單位推薦,你就同情一下,把章子給蓋了吧,保證不會出啥事,即便有了事,我也會保證和你沒關系。你也是一位熱心、有愛心、大家都喜歡的人么……
可這個事與同情、不同情,有愛心與熱心有啥關系?這個公章能蓋嗎?章最終沒蓋,而我以前“熱心、有愛心、大家喜歡”的好形象卻從這位老同志心里抹掉了。
一次,兩位老同志來離退處找我,說是要借用一下會議室,他們要召開一個會,請離退處予以支持。
問是召開啥會議?他們回答:院里的幾棟家屬樓,已經快超過40年了,簡直就是棚戶區,這么好的地理位置,大家還都住的是沒有電梯的老房子。向上級部門反映,上級領導同意他們組成一個家屬院改造委員會,為給大家謀福利,他們幾個人跑前忙后,終于聯系到了一個在北京注冊、非常有實力的房地產開發公司,要開的會,就是和這個房地產開發公司洽談簽訂合同的事情。
了解情況后,我很是佩服這些老同志敢干、敢闖的勁頭。且不說家屬院住戶近三百戶、幾千人,況且地皮還隸屬于省政府。要改造開發整個家屬院,是談何容易的事情,單就這些個老同志的身體狀況,整這樣大的一個工程,能吃得消么?
于是,我認真回答他們:
一是改造家屬院確實是個好事情。實事求是講,家屬樓電線、管道等老化嚴重,還是磚混結構,能抗幾級地震,誰的心里面也沒個譜;從個人感情上講,咱們老同志年齡大了,腿腳也不利落,還整天爬上爬下,萬一出個啥事,咱心里也不好受,老同志的住房狀況也確實該改善改善!
二是沒有接到上級部門任何有關改造家屬院的文件,我們得依法、依規辦事。
三是處里有制度,會議室是專門組織老同志學習、開會的地方,原則上不借用。
四是如果讓你們在會議室開會,就等于說離退處支持你們改造開發整個家屬院。沒有上級部門的任何有關改造家屬院的文件,就盲目支持你們自發的活動,若上級部門追究,離退處承擔不起這個責任。你們最好還是選擇更適合開會的地方開會,請老同志們理解。
聽罷不讓使用會議室,其中一位老同志瞪著眼睛,恨恨地說了句:你們老干處他×的能弄個×……
還好,后來聽“委員會”內部的人透露,他們找的所謂在北京注冊、非常有實力的房地產開發公司,原來是個皮包公司。
再說,自從有了微信,為了便于老同志們聯系交流,離退處專門建了一個“群”。可個別老同志一激動,就將一些烏七八糟的信息,甚至是違法、違紀、帶有明顯政治傾向性、刻意制造事端的假消息、假新聞等胡亂轉發。為此,離退處制定了微信群管理“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沒承想,剛將“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發到群里,有老同志立馬就在群里發出世界人權宣言,極力強調要保障言論自由等辯駁詞,大概意思,就是離退處的手伸的有些長,管天管地,還能管住誰放屁。
好在后來個別老同志的微信號被監管部門強制消除,并被拉入網信監控黑名單,這才消停了。
“我媽都死在醫院了,你離退處的人還有閑時間在辦公室喝茶看報,你能不能快些到醫院來,把我媽抬到太平間去……”
在辦公室,我曾經也接到過這樣的電話!
在人群中,可不要小看“個別”,有些個別,能量卻不可小覷,合意了,他們可以將干離退人員服務管理工作的人,捧成“做的是人類最偉大事業的人,最高尚、最積德的人”;不滿了,就將為他們服務的這些人,貶為修腳、剃頭、吹鼓手之類的三教九流。
要問世界上最難掙的是啥?人們都曉得,除了錢,還能再有啥?
那世界上最難管理的是啥?恐怕百人百答。要叫我說,怕是管理人這個事,更不用說,還要加上個“服務”的職責。
在離退人員服務管理工作這個崗位上,個中的酸甜苦辣咸,唯有嘴里喝口醋、吃口糖、放上個苦楝籽、咬上一口朝天椒、拌上一撮鹽,才能體會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