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燕+王旭華
去年底今年初,來勢洶洶的流感讓中國兒科醫療資源的極度匱乏再次暴露,超負荷的工作量,不成正比的收入,如履薄冰的醫療環境,還在讓醫護人員加速流失。
醫院的兒科門急診室是個氣氛獨特的地方,人人臉上都是一副強撐著的疲憊衰弱的表情。這里暖氣充足,二氧化碳濃度遠高于其他場合,加上空氣中藥品試劑的味道,讓人一進門就昏昏欲睡。但任何人都很難真的在這里閉上眼睛小憩一會兒:為了方便醫生看診,這里的照明標準通常會比普通臥室高出3倍到5倍,即使白天也開著燈,刺眼的明亮24小時毫無變化,況且,還有孩子們此起彼伏的尖叫哭鬧。

1月21日,北京中日醫院兒科就診的患者。來勢洶洶的流感讓中國兒科醫療資源的極度匱乏再次暴露
1月18日午夜12點47分,王瑩瑩囑咐兩位年輕的家長帶著孩子去驗血后,過道里終于變得空蕩蕩,她挺了挺腰,卻沒有伸懶腰,而是迅疾就塌回椅子,和家長交流時,她說話平穩短促,聽起來溫柔而有信心,但他們一離開,她的聲音立刻變得細小游離。看起來,她已經疲憊到極點。
王瑩瑩是北京中日友好醫院(以下簡稱“中日 醫院”)的兒科門診大夫,這天晚上她值夜班,從頭天下午4點半開始,她已經接待了近150位兒童病人和他們的家長,中間起身去了兩次洗手間,每次來回,都扶著自己的腰。根據她的經驗,后半夜每隔一會兒,還會不斷有家長前來。如她所料,在7點半以前,又有20多個孩子前來掛號,到8點交班時,她在15個多小時里,共看了超過170位病人。
這對王瑩瑩來說不算什么,她的最高紀錄出現在一個月前的12月17日至18日夜間,那天晚上她打破了自己行醫5年以來的紀錄,一共看了270位病人。她記得自己那天看了205個病人后,才在夜里3點半第一次起身。在平均3分鐘到5分鐘接診一個病人的節奏里,王瑩瑩覺得自己“真的成了機械”。
實際上,她的接診的確已經流程化了:詢問家長,檢查扁桃體,聽心肺,開驗血單,篩查是否流感,然后開藥,如果是腸胃問題就囑咐家長去驗便。一氣呵成。
夜班的晚上9點半以前,篩查流感的工作由實習生完成。原則上,16歲以下的孩子都是到兒科就診,但大多數時候,在家長簇擁下來到診室的,都是幼兒園以下的孩子,一看到醫生手中的棉簽,就開始聲嘶力竭地哭,手腳亂舞。年輕的實習生手足無措,常常需要超過三位家長同時幫忙,死死按住孩子,才能取得一丁點寶貴的鼻涕。相比之下,王瑩瑩有經驗得多,她笑盈盈地說:“寶寶,阿姨借你一點鼻涕用。”在孩子發懵的一瞬間,已經把細而柔軟的特制棉簽伸進孩子的鼻孔。
原則上,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需要查血,但大多數孩子都開了驗血單,因為王瑩瑩太忙了,只能把一部分工作交給機器。原則上,也只有當上一位患者離開后,王瑩瑩才會叫來下一位患者,但是她面前幾乎永遠有兩撥家長。上一個孩子的家長總是不放心,試圖在問診臺多待上5秒鐘,得到一點更加詳細和樂觀的消息;而下一個孩子的家長則總是早早就已經沖了過來。
不過王瑩瑩還算運氣好的,在兒科,門急診一體,普通門診大夫也需要搶救重病患者。元旦之前,她的一位同事,夜班時遇到過一位患流感的孩子,到達醫院后,很快就停止了呼吸和心跳,需要立即推腎上腺素,按壓做心肺復蘇,加上臨時從家里趕來支援的值班二三線大夫,幾個人搶救了將近4個小時,累得幾乎癱倒,還是沒能搶救回來。但兒科醫生是沒有力氣和時間悲傷的,過道里滿滿當當是抱著患病孩子的家長,王瑩瑩的同事還得接著坐回問診臺。那天晚上,她那位同事一共看了244位病人。
王瑩瑩和她的同事幾乎是過去兩個月里,所有中國兒科醫生的寫照。從2017年11月起,流感開始波及全國大部分地區。根據世衛組織預測,我國目前使用的三價流感疫苗,主要是預防甲型H1N1、H3N2和乙型Victoria三種病毒,但今年,除了這三種共同流行的病毒,還有占據流行優勢的乙型Yamagata病毒,不在疫苗預測之列,一些人即使接種疫苗依然感染,導致這一次流感流行的水平成為近幾年最嚴重的一次,并在12月達到感染高峰。來勢洶洶的流感讓中國兒科醫療資源的極度匱乏再次暴露。作為一家普通三甲醫院,北京中日醫院兒科在12月份的接診量達到18000人的最高峰,平均每天接診近600例。
但這家醫院總共只有5名普通兒科門診醫生,這意味著每位醫生平均5天要上一次夜班。而除了夜班,白班接診大夫的掛號量也從平時的60~70人翻倍到130人左右。所有醫生每天的工作時間都超過10小時。
實際上,對意外爆發的流感,所有的兒科醫護人員都有心理準備。魏鳳茹在中日醫院做了30多年的兒科護士,已經習慣了一年到頭潮汐般漲落的接診量。春冬季節的干燥天氣和空氣污染重,使得小孩子極易患上呼吸道疾病,治療周期往往很長,因此每年1月、11月、12月都是兒科門急診高峰期。魏鳳茹說,中日醫院兒科夏季接診量在每月11000人至12000人之間,但從10月就會開始增加,比如2017年10月份接診量是14000人,11月份15000人,12月份增加到18000人最高峰。
在這樣的工作強度下,魏鳳茹組里的11名門急診護士,通常一個月需要上10.5~12個夜班。而在2017年里,科室里的一名優秀護士,一年上了133個夜班。魏鳳茹說起來就心疼:“你算算,真的付出太多了。”
唯一的盼頭是過年,魏鳳茹說,只有到過年的那一個月,門診量會略微減少。
工作到第31個年頭,魏鳳茹是看著兒科門診量一天天變得大起來的。她記得自己剛剛工作時,中日醫院兒科晚上門急診量只有現在的十分之一,一天晚上10~20名患者。整個門診區共5名護士就可以應付了。隨后,隨著門診量增大,門診護士從5人增加到7人、8人、10人,直到2007年,增加到12人,再也沒有人手增加了。
魏鳳茹一直在申請增加人手,但是申請不下來。衛生行政部門曾在1978年規定過,各級醫院普通病房病床數與護士配比應達到1∶0.4,但中日醫院兒科病房的護士遠遠不夠。更何況,門診護士配比至今沒有明確規定。魏鳳茹倒是給護理部算過自己需要的人手,如果按照每分診100病人應該配1名護士,急診每張搶救床配2.5個護士,兒科的門急診一體,即使按照春節期間每天200人的最少接診量,魏鳳茹的護士組也應該有15人。
但現實是,10年里,魏鳳茹一個人手也沒有增加,最困難的時候,組里還有兩名護士休產假。她也打聽過北醫三院和協和醫院兒科門診護士,發現大家都缺人,緊缺。無法增加人手的原因,魏鳳茹說是第一愿意做護士的孩子少,招人本就困難,第二是醫院對科室的人力成本也有管控。
從成本的角度,兒科顯然不是醫院的創收部門。魏鳳茹自己也覺得看病貴,她前一段時間自費做過一個小手術,花了4000多元,但她知道,貴的是器械材料和藥品費,而非醫護人員的人工費。但兒科往往很少檢查,而開藥,無論品種還是劑量都遠遠低于成人。在王瑩瑩的門診當中,起碼有一半患者,因為病情輕微,她沒有開出任何藥品。
另外,根據一醫藥機構發布的《2016年兒童用藥安全調查報告白皮書》,目前我國兒童患病數量占患病人數的19.3%,但現有的3500多種常規藥品中專供兒童使用的只有60多種,僅占總數的1.7%。95%以上的藥品沒有兒童用藥安全包裝,不配備專用量器。很多時候,兒科醫生都是“用藥靠掰,劑量靠猜”,加大了藥品對兒童的副作用,這也使得兒科醫生開藥更加謹慎。
在中日醫院工作了27年的副主任醫師王志新感受非常明顯。“兒科醫生到哪都是第三世界,人家都叫你小兒科醫生。為什么?一個病人開藥能開個幾十塊錢夠了,還有的孩子花20塊錢除了掛號,剩下什么都不用花錢。”
正是因為部門收益低下,這些年里,頻頻有公立醫院關閉兒科科室。而在依然保留兒科科室的醫院里,招收新的醫護人員難,留住已有的醫護人員更難。
王志新是在1991年畢業后進入中日醫院的,上崗后她發現在她之前,整個科室已經超過5年沒有新的醫生進入且留下了,而在她之后,又有超過5年的時間,沒有留下一名醫生。這些離開的醫生,有出國深造后不再回來的,有轉入私立醫院的,甚至,還有人寧愿去做藥代也不愿當兒科醫生的,她形容自己是唯一“獨孤求敗的”。
如今選擇成為公立醫院的年輕兒科醫生,更多是希望借助平臺,積累經驗,轉而跳槽去私立醫院。和公立醫院的王志新相比,私立醫院的兒科專家門診費動輒上千,而王志新的最高特許門診號掛號費也只有300元,平時的普通專家門診則不到百元。
王瑩瑩來到科室只有5年,也見過好多進進出出的同事。“其實每年都有新招聘進來的醫生,但每年也都有離開的醫生。”她很懷疑自己能夠做到什么時候。“家庭還是要的吧?”上班以來,除了婚假和產假,她幾乎沒有休過3天以上的長假,下班回到家里,沒有精力做任何事情。她不想自己到了40歲,還是過著這樣的生活。事實上,因為缺少普通門診醫生,王志新這樣的專家依然和普通門診醫生一樣,承受著巨大的工作量。
因此,對于那些離開的人,王志新很理解。“每個人走之前都說不想走,但太累了受不了了,掙錢太少,買房子有壓力,最終離開肯定都有自己內心深處的理由。”用她的話說,能在兒科留下來,需要對金錢對名利全都無欲無求。但她很害怕這樣的道德捆綁,在她看來,只有當一個職業的收入與付出比足夠體面時,才會有人主動選擇。
比兒科醫生收入更低的則是兒科護士。魏鳳茹說,兒科護士的收入都與工作量直接掛鉤。但技術又并不值錢,比如扎一次頭皮針,6歲以下9元,6歲以上是7元,不到兩位數。而要成為一名兒科門診護士,光工作經驗就需要5年以上,技術要求也很高,比如在兒童身上最常見的插頭皮針,除了一名扎針護士,還需要4個人幫忙扶住孩子的頭、胳膊和腿。有的時候,護士還需要在家長逗弄孩子,轉移孩子注意力的一瞬間,又快又準地把針插上。
除了扎針,采血也很困難,比如新生兒一般都采集股靜脈,就是大腿根處的靜脈,但因為孩子小,肉多,根本看不到血管,全靠護士用手摸著搏動找血管。經常有家長因為路遠,需要連續扎針或輸液時,會詢問能否開了藥品去社區醫院治療,護士問詢后發現只能拒絕,因為社區醫院的非兒科專科護士根本應付不了這些復雜的局面。
在高要求、低收入的極端環境中,魏鳳茹發現,如今大城市的孩子都不愿意當兒科護士了,“尤其北京的孩子,根本就是鳳毛麟角”。
正是面對兒科醫護人員奇缺的現狀,國家衛計委在2016年發布的《關于加強兒童醫療衛生服務改革與發展的意見》中,建議“組織開展二級以上綜合醫院內科高年資醫師的兒科專業培訓工作,使其具備兒科季節性疾病、常見病、多發病的臨床診療能力,在兒童就診高峰期充實兒科醫療力量”,就是廣受議論的“成人內科轉兒科”。
實際上,早在2015年7月,國家衛計委就曾下發通知,規定“在醫師資格考試中,對兒科和院前急救崗位從業人員,開展加試相關專業內容的加分考試”。也即變相的“降分錄取”。
對“降分錄取”這一政策,魏鳳茹和王志新同時給出了“是對兒科全體醫護人員的一種侮辱”這個評價,除了情緒上的氣憤,這個評價更多來自知識和臨床經驗。王志新說,兒科絕不是成人版的縮減,因為兒童的發育時期和成人不一樣,病理狀態和生理狀態也完全不同,很多時候對醫生的專業判斷實際要求極高。
比如冬天時,很多孩子得肺炎,其實是因為天氣寒冷,空氣不好,開始咳喘,而孩子的小氣管和支氣管都還很短,肺泡發育不良,細菌和病毒很容易就進入肺部,造成小兒支氣管肺炎,和成人的肺炎發病有所不同。
如果以家長最容易注意到且最敏感的發燒為例,王志新來說,其嚴重程度也是完全不一樣的。在孩子無法精確描述感受的情況下,有的發燒僅僅只是輕微感冒,有的卻可能是兒童身上高發的腦炎。還有一些時候,因為兒童抵抗力差,感冒也能立刻發展成爆發性心肌炎。
因此,對醫生來說,發燒往往也是他們與家長分歧最大的地方。比如有的時候,孩子喘得很厲害,已經造成了心臟和肺功能損傷,但因為還沒發燒,家長卻沒當回事,以為在家里吃點平喘藥就行了。但有的時候,即使孩子發燒了,對醫生來說,也不用開藥,解開衣服或喝水退燒,控制溫度就可以了,家長卻十萬火急,一定要給孩子立刻退燒。
正因為如此,王志新甚至無法準確向家長建議,“如果我說孩子狀態好的情況下,可以在家里觀察,不用就診,那什么叫狀態好呢?”事實上,對王志新來說,很多時候,即使每天都守著孩子的家長,往往也發現不了孩子的異常,比如有的孩子精神狀態不好,蔫蔫地睡覺,家長可能覺得,“挺好的,消停了”,但實際上,對醫生來說,這已經是一種病態的表現了。
王志新擅長的是呼吸道和消化道疾病治療,和成人醫生不同的是,在問診的過程中,她經常需要循循善誘,才能得到自己有用的信息。比如有些患上過敏性鼻炎的孩子,經常揉鼻子揉眼睛,還有的孩子經常性肚子疼,但疼一下就過去了,還有的孩子睡不好,特別懶怠,或者沒力氣,亂發脾氣,對王志新來說,這些都是病態的表現,不仔細詢問,家長根本不會主動透露。
就在采訪的當天,科室里還討論過一個病例,是一個渾身起疙瘩的小孩前來就診。一般情況下,這種病例都是開抗過敏藥,就讓小孩離開了。但當天接診的,正是醫院里一位經驗豐富的大夫,大夫發現小孩精神不太好,量了一下血壓,結果孩子的血壓真的非常低,并且很快就進入休克狀態。隨后經過搶救,孩子住了三天院就順利恢復了。但王瑩瑩說,如果當天大夫的經驗不夠豐富,真的放走那個孩子的話,可能孩子還沒到家就不行了。“小孩的病,很多都很隱蔽,發展又快,可能前一秒精神還不錯,馬上就不好了,小孩又不能表達,真的非常耽誤病情。”
王志新有時候覺得不能理解,“成人醫生縮小量就能到兒科醫生來,這是不科學的。孩子可是祖國的未來,不給他們打好(身體)基礎?”
王志新是因為喜歡小孩,才主動選擇兒科的,那時候她想著“小孩多好,可以天天跟著他們唱歌”。來了之后才發現,哪里有什么歌聲,都是孩子的哭喊和家長的七嘴八舌。一天看到100多個病人時,她的腦子總是繃得像要斷了的弦,嗡嗡響。
這么多年,她總是做同一個夢,夢到重病的孩子躺在床上,伸手喊她,等她去救,她遠遠看著,就是邁不開腿,動不了,心里急得什么似的,然后就一身冷汗地驚醒了。一個總是沒有結局的夢。
魏鳳茹也說,干這一行,真心喜歡孩子是頭一條,“孩子們可明白了,你真心哄還是假意哄,他們看得出來”。她記得自己剛到兒科的時候,還沒到門診,是在病房里照顧孩子,那時候病房里不允許家長陪護,都是護士照管,喂奶,換尿布,抱著哄,飯來了的時候,護士們都飛跑,去給自己照顧的孩子搶飯,她覺得那時候也挺有意思的。
很難說醫患關系什么時候漸漸變得有些縫隙了。魏鳳茹說她記得以前,兒科里經常有溺水的孩子來搶救,來看小病的少,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孩子都精貴,有個風吹草動就會往醫院送。從專業的角度來說,這是好現象,很多病癥都需要醫生的專業判斷,兒科醫生最怕家長百度一下,就給孩子喂藥。
但醫生太少了,患者太多是根本矛盾。王瑩瑩說,她最開始坐門診的時候,還經常哄哄孩子,現在幾乎很少了,孩子不配合,就是讓家長直接按著,趕緊看了,繼續看后面的。漫長的等待會同時消磨醫生和家長的耐心。在最繁忙的那段時間,每隔兩三天,必定會遇到鬧事的家長,沒給加號鬧,排隊時間太久了鬧,療效不滿意鬧。保安們都知道,兒科是醫患關系最緊張的科室,總在大夫們周圍轉來轉去。
就在前幾天,王瑩瑩還遇到一位家長,白天已經帶孩子來看過了,但晚上回家還沒退燒,家長獨自到醫院,想插隊問問王瑩瑩,該不該給孩子輸液。王瑩瑩說,必須得看到孩子,才能說該不該輸。家長堅持,就要一個建議。王瑩瑩給不了,家長突然就在診室里吵起來。王瑩瑩覺得特別累,一句話都沒說,起身就走了,等到保安把這名家長架出去了,才恢復看診。
所有的家長想法都不一樣,甚至通常是兩個極端,比如有的孩子病情已經非常嚴重了,但家長堅持不輸液,還有的家長一過來就要求吃消炎藥。還有的家長,已經帶孩子看過,并得到了明確的醫囑,但只要孩子沒退燒,就會帶著孩子繼續跑很多醫院,不停問診。
王瑩瑩后來終于理解了這種心態,她發現家長們只是過來找個安慰的,比如當醫生告訴家長,需要三天才能退燒時,家長根本不能容忍自己看著孩子生了三天病,卻什么都不做,只有做點什么才能緩解他們的焦慮。王瑩瑩說,很多時候,當非要開藥時,在不涉及原則的情況下,她會按照家長的要求,開點不痛不癢的藥,“其實是開給家長的藥”。
更多的家長是客氣的,但王瑩瑩說,一百個家長里有一個不講理,就會抹殺掉從其他家長那里得來的信心。
而對王志新來說,這點信心幾乎是支撐著她在科室里“萬古長青”唯一的理由。雖然王志新說“不會打架的醫生就不是兒科醫生”,但她更喜歡講病人理解她的故事。有些家長關心她的白頭發,有些家長關心她的糖尿病,有些家長囑咐她多喝水,好好吃飯,還有家長帶著治愈長大的孩子,年年來看她。現在已經有病人叫她王奶奶了,幾年前她還不接受,結果家長告訴她,自己小時候就在她手里看過病,現在有了孩子,再帶過來看,當然應該叫奶奶,王志新只好接受了。也有家長帶著十七八歲剛考上大學的孩子過來鞠躬感謝,只有那種時候,王志新覺得自己是在給孩子保駕護航,放棄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