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煒
新房子落成不久,母親來到這里,簡單空曠。院子里桃花怒放,桑葉碧翠,光禿禿的山頭與貧瘠的土地等待著父母去耕耘,新的希望與夢想在此醞釀。
黃泥墻里留下的洞洞并不寂寞,麻雀們在此安家落戶,嘰嘰喳喳歡唱著,不論春夏秋冬。春天來了,南方的那對燕子如約而至,孤單了一冬的泥窩變得干燥,勤勞的燕子衍泥筑巢,夏日里,已經稚燕滿巢,張開大嘴等候著母燕帶回的佳肴。
此時,外面桑葉正綠,母親養的蠶籽可以“上山”,蠶寶寶舔食著翠嫩的葉子,待到麥稈上錦絲滿“山”,結出累累豐碩的蠶繭。柴火總是不夠下鍋,于是晨起暮歸,為的就是那擔樹枝,幾十里往來山徑的艱辛,一切都付笑談中。
身單注定力薄,經常會入不敷出,自學成才的父親挑起了木箱,奔走鄰村鄉里,箱架桌椅與農具房屋,就在星稀日曬間巧手促成。在月色星空下出發,在落暮漆黑的夜晚回家,書寫著一個大大的“福”字。
曾南下廣東,見過火車站的亂象;曾北上河南,經歷貧苦小縣城的慘狀,還回歸家的溫暖。養起龜鱉,探出水面的生靈,若不是那場洪水,又會是如何的命運?
廚房與主屋之間的過道,父親釘上兩個木杈,架上一根木棍,就成為孩子們心目中的天堂。引體向上,倒掛金鉤,翻體直立……童年的美好,一根木頭盡夠。
院子里的風景不斷變幻著,桃樹老了,插扦下梨樹。一年后,四株小苗已經開花結果,數載即綠樹成蔭,酷暑下的黃皮誘惑,垂涎的又何止是姐妹仨?那棵蒼老的桑樹依然敘述著不變的傳說。
屋柱上傳來清脆的聲音,那是來自遠方的時尚。每當廣播聲響,炊煙已起,靜聞天氣預報,默聽新聞趣事。驚駭那串高高懸掛著的樹刺,猛戳于體背的陣痛擺脫了前輩的農門。數年后,柱子依然,那柱上的景象不再。
二樓正中臥室,前面就是村口,田園風光,旖旎多姿。偌大的寫字臺正是孩子們讀書的好去處。再忙的季節,父親總是安排我們在家看書,期待著奇跡出現。而此處正成為監視父母的世外桃源,他們出入家門,一覽無余。那個深秋,家里的醇香濃郁,再也無法抑制內心深處的欲望,拎起就喝,醉倒在樓梯邊的孩兒,滿屋飄香。
家里忽然多了許多朋友,成窩的小豬還有可愛的白兔。小豬無理且有情,蠻撞著墻角;小兔活潑可愛,在籃子里啃著菜葉。讓我們照料著的父母忙活在田間,童心抵擋不住隔壁《西游記》里傳來的猴聲,大伙一看乖巧的兔子不動,那群小豬已在墻角酣睡,大家就來到隔壁。這一走,那迷人的情節讓大家忘卻了自家的小畜生。待到父母回家,已慘不忍睹,可愛的小兔子全部葬身在野蠻的小豬嘴蹄下。
三角電飯鍋里的米香,乘風電風扇的清涼,鳳凰海獅自行車的遠行,西湖縫紉機縫制的新衣裳。慢慢地,春節聯歡晚會的笑聲走進房子,更有靈巧的方桌木凳井然有序。
建在村口的房子非常清爽,冬日里暖陽無需出戶,窗外射進的陽光灑滿角落。屋檐下庭院旁倒掛的羅漢冰柱晶瑩剔透,門口冰封的溪河蒼茫,碧藍天穹下心靈清澈。幾年后,四周的田地上建起了房子,父親粉刷了墻面,填整了泥地。曾經熱鬧的小鳥搬走了家,青瓦下的故事依然。
曾經的孩子如今都長大成人,各自成家,曾經的新屋成了一道古老的傳說。熟悉的燕子連同泥巢都已經不見蹤影,那桑樹梨花呢,我再也無法尋覓。
無知的我們以為那水泥磚頭砌成才是現代文明,殊不知,黃泥墻里蘊藏著故事韻味。炊煙再起,華發容光煥發,院子里桂樹嫩芽已生機盎然。
責任編輯:曹景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