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的花草

單修霞

對于個體生命而言，是曇花一現的精彩瞬間更為珍貴，還是雜草一樣隨風搖曳、狂風閃電也無法泯滅的堅韌持久更加讓人渴望？兩下相較，花有花的生活，草有草的未來。

如果花自愿變成草，以彰顯它的灑脫淡然，那它的苦是自找的，即使不如提前預期或者心里展望的那樣，懊悔也不至于使它墜入深淵、永無寧日。它的自愿很能為它打氣加油，如內心再堅定點、執著點，能將所有的苦如鴻毛般拋至身后，從容前行，躋身草的行列，沒準能成就出一個英雄來。

花變成草固然算不得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多少會與嬌艷欲滴、俏立枝頭時的風光境遇有所不同，內心不免還是會生出些許尷尬；更何況也不全是出于自愿，還有形勢所迫的不是？當然會有它的沮喪、落寞、痛苦和不甘心。但總的說來，它的最為悲慘的際遇——不過是流落至荒草叢中的一朵花。即便枯萎衰敗，被人踐踏入泥，只要尸身還在，它還是一朵花，誰也不能否認。

然而，一株小草如果生有花的心思，便會成為痛苦和可怕的事情，簡直算作一切悲劇的根源。因為，草一旦生出變成花的念頭，從此再無安寧之日，天天備受折磨煎熬。無數的善意勸慰：這輩子不可能變成花，下輩子也不行，草只能是草，可以選擇存在形式，無法洗去作為草的印跡。草很想自辯：不是有花愿意變成草么，草為什么就不能成為花呢？至此，它無論如何努力，在世人眼里，都是癡人說夢，好高騖遠，不切實際。

花的紆尊降貴，對于草們來說不一定是恩賜，有可能是毀滅性打擊，猶如將殘酷現實搬到了幻想者的面前——當草擁有夢想的時候，它的生活是平靜而美好的，而當明白無誤地被告知夢想只能破滅，它的生活的潭水就會激蕩起來，沒有辦法再心安，或是自欺。如此一來，它不唯有投降或是死路一條了嗎？

也不。如能忘卻，正視現實，活在當下，草仍就是草，始終記著它的生長靠著雨露陽光，它的嬌艷仰仗春水滋潤，需得努力地吮吸，努力挺直矮小的身軀，努力頑強地向上長、向上長。被稱作野草也罷，每當長高便遭伐刈也罷，假以時日，無不以燎原之勢告知世人：我存在過、曾經存在過，或將要存在。

記住自己是草，為著當好一株草努力著，便能收獲比花更為長久的生命時光，即使平淡、低矮，卻能見著比鮮艷誘人的花朵更為久遠的精彩世界，見證更多的彩虹在雨后的天空綻放。變不成花卻可以陪伴著花，靜候它的綻放，在第一時間將所有美好收入眼底，內心時刻珍惜欣賞的福分，痛苦自會減輕許多，如能投入、鉆研，還能生出樂趣來呢。

花變成草是一種痛苦，更痛苦的是變成草的花還留存著花的心思——這個道理，想必花也應該明白吧……

責任編輯：曹景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