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自我力量

三個個案涉及小學二年級、初一、高三不同年齡段，但都呈現出一個共同點：他們很難控制自己的情緒。

一、自我力量的缺陷

美國康奈爾大學韋爾醫學院精神病學教授奧托·科恩伯格（OttoF.Kernberg）將一個人基本控制和延遲滿足的機制叫作自我力量，自我力量是指一個人不必退行或者運用防御而管理情感、沖動和幻想的能力。防御是一種將情感關閉在意識之外的心理操作，自我力量是“容納”一種情感而不將它關閉的精神能力。美國精神分析師杰瑞姆·布萊克曼（Jerome S.Blackman）列出了以下心理能力作為自我力量：沖動控制、驅力延遲滿足、挫折容忍、情感容忍、容忍痛苦、容忍緊張、培育升華渠道、情感釋放等。

在第三次咨詢時，小鵬的問題在咨詢室重現，他發脾氣，捶打媽媽，然后開始丟書、打滾，原因是咨詢快遲到了，媽媽沒來得及買他想要的書。我們可以發現，小鵬的沖動控制能力、延遲滿足能力和情感容忍能力有一定問題。當他的需要未得到滿足的時候，會直接退行至嬰幼兒的狀態——不能用言語表達自己的需求，只能用哭鬧和攻擊來表達自己的情緒。他也不能忍受晚一點得到想要的書，在咨詢室就直接爆發。

小昆在進入不滿意的初中后，由于在班里說過一些過激的話被同學恥笑，加之期中考試成績不如意，出現焦慮癥狀，自我評價低，回避人際交往。我們可以評估小昆在挫折容忍、情感容忍、容忍緊張和情感釋放這幾個自我力量方面存在一定的問題。一個有著充足自我力量的人可以分配一定量的注意力和情緒能量來對付情感。小昆在遇到人際和學業上的問題后，啟動了軀體化、回避、壓抑的防御機制：他無法表達自己的情感和痛苦，只能退行到通過軀體渠道來釋放情感，出現了一系列軀體化的癥狀；他沒有力量直接面對自己對新學校的不滿，沒辦法容忍這種痛苦，不能重新適應和認同新的學校和環境，調整自己的狀態適應新的生活；當他期中考試不理想時，也很難正視自己的問題，只能陷入不斷的自我否定中。

Y同學在建議室友小點聲被拒絕后，害怕把同學關系鬧僵，只好忍耐，導致害怕回宿舍，無法安心學習。室友的言行確實有問題，但當Y感覺自己不能忍受時，卻認為別人都可以忍受，自己是無能的，她在消磨自己的自我功能。可見，Y同學存在自我力量的缺陷，主要表現在挫折容忍、情感容忍、情感釋放等方面。Y同學在遇到宿舍沖突時，采用的是壓抑、回避和合理化的防御，她不能正視自己的情緒，不能調動更多的資源安撫自己。

二、自我力量的培養

個體自我力量的發展取決于在其成長過程中是否有另一個人能夠協助他來調節那些由內外刺激所產生的破壞性的情感反應。自我力量的培養需要父母在孩子童年期和青少年期都做得“足夠好”，這意味著孩子要體驗到恰到好處的撫慰和恰到好處的挫折。心理學家布雷瑟頓（Bretherton）總結了依戀理論代表人鮑爾比（Bowlby）和安斯沃斯（Ainsworth）的研究發現，“安全依戀”與情感調節有著密切的關系，有一名撫慰者在個體童年早期和青春期是特別重要的。美國精神分析師杰瑞姆·布萊克曼認為，自我力量是一種重要的精神力量，它是從3歲前童年的依戀與分離過程中發展起來的，并在青春期經歷依戀與分離時再次發展。

回到三個案例中，《“問題產品”轉化記》中的咨詢師從薩提亞家庭治療的視角出發，體驗到“問題本身不是問題，如何應對問題才是問題”。從這種理解和接納的態度出發，咨詢師敏銳地觀察到小鵬與媽媽的互動模式：小鵬常常在不被理解、被拒絕、被強迫的情況下發脾氣；小鵬發脾氣時，媽媽覺得“丟面子”，立即以指責、講道理的方式應對。咨詢師做了很好的示范，引導媽媽接納小鵬的憤怒，安撫小鵬，小鵬在被理解之后才能承受延遲買書的挫折。從案例中我們可以推斷，小鵬在媽媽辭職之前主要是爺爺奶奶撫養，沒有人幫助小鵬來識別自己的情緒，形成合理的應對問題的方式。媽媽帶著很多負面情緒辭職并接手小鵬的教育，對待小鵬的方式也是簡單粗暴的，這不利于小鵬自我力量的發展。咨詢師對小鵬的干預最關鍵的是對咨詢關系和親子互動關系的重視，這種支持性、包容性的關系安撫了小鵬，讓他情緒緩和下來。

《新環境引起的焦慮》中小昆因環境適應出現了焦慮反應，咨詢師在案例中描述：“他生長在一個比較控制和缺乏安全感的家里，膽小、害怕等情緒伴隨其成長的整個過程……小昆敏感、自卑、內向的性格與其母親相似……”雖然咨詢師沒有詳細闡述小昆被養育的細節，但從這些表述中可以推斷，小昆內心的很多害怕、恐懼一直未被父母看到，沒有被安撫。咨詢師從認知行為的視角出發歸納出小昆的核心信念是“我是不被認可的”，我們猜測也許他的母親情緒也不太穩定的，母親和小昆缺乏情感交流，小昆沒有在與母親的互動中感受到安全和溫暖，沒有建立起“安全型依戀”，這些都影響了小昆自我力量的發展。咨詢師注意到良好咨詢關系對小昆的影響，耐心傾聽、理解小昆的困境和糾結。同時，咨詢師也積極調動班主任、家長的力量，一起參與到對小昆的支持中。這里想澄清的是，一個孩子在尚未形成應對各種困難的能力之前，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他需要依靠父母來滿足需要、緩解壓力、預知危險和擺脫煩惱。所以，當小昆面臨新環境出現適應問題時，父母、教師的支持是很重要的。

《害怕回宿舍的女孩》中的Y在接受心理咨詢后情緒穩定，Y表達“把心里的感受和想法都說出來，心情好多了”。Y的變化與咨詢師對她情緒的關注、接納有關。咨詢師給了Y足夠的空間和時間讓她表達壓抑和憤怒，讓她看到自己的這些感受是真實的，沒有對錯之分，她才能真正接納自己與別人不一樣的情緒，并真正接納自己。咨詢師的關心和溫暖促使Y看見自己，只有這樣她才能了解自己內心想要被認可和被尊重的需求，并接納這些需求和感受，最終尋回自我的力量，應對宿舍中的沖突。回到Y與父母的互動中，我們不難發現，父母是很寵愛和保護Y的，但當Y遇到問題的時候，父母好像更加關注的是如何幫助她解決問題，而不是包容她的情緒，允許她表達自己的情緒，安撫她。

當我們接待兒童或青少年來訪者時，要評估他們的自我力量以及自我力量是如何發展的，這樣才能幫助我們真正地理解他們，幫助他們找回自我力量、應對問題。記住，我們不要急于解決問題，而要帶著好奇和理解之心了解一個孩子的成長，我們是在和一個人工作，而不是和他們身上存在的問題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