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延智
(作者系南京藝術學院博士研究生)
書法作為漢文化圈獨有的藝術門類,向來比較注重“工夫”與“抒情”兩大傳統,“工夫”包含法度、規則、通約性等方面,而“抒情”更多的指向心靈、精神、個性等方面,此二者既有對立的一面,也有互相交涉、融合的一面。
從廣義上講,書法伴隨著造字之初就已經誕生了,這個時候的書法就是漢字書寫的方法,這種傳統在正體的書寫歷史中保留并延續下來,注重文字書寫的實用性;從狹義上講,書法是伴隨著漢末魏晉士大夫的自覺而自覺的,“草書熱”促進了書法的藝術化運動,草書也就順理成章地成為士大夫抒發情感的重要藝術形式,注重“無用之用”的藝用性。前者是不期而然成為書法藝術的,后者則是由內在激發而成就書法藝術的;前者奠定了“工夫”傳統的基礎,后者則奠定了“抒情”傳統的基礎,二者在對立、交融的歷史進程中深化了書法的內涵。
古人造字建立在“仰觀天文,俯察地理”的基礎上,通過“近去諸身,遠取諸物”,對具體事物進行抽繹與概括——“囊括萬殊,裁成一相”,也就是說漢字本身就具有濃郁的意象性,漢字本身也可以作為審美對象,這也是為何文字書寫能上升為藝術行為的內在因素。因此,古人在闡釋文字書寫的基本技法要求時,也往往通過意象來描述,諸如點如“高山墜石”、橫如“千里陣云”、豎如“萬歲枯藤”、撇如“陸斷犀象”等等,這是在一種整體直觀的視角中透析、觀照漢字書寫規律,而不是具體地把點畫書寫框定在固定的模式中。那么,從某種意義上講,“工夫”并非簡單地把漢字寫端正、寫美觀,而是通過“工夫”創造生動的形象。
書法藝術的“抒情”傳統由來已久,內涵極其豐富。孫過庭云:“情動形言,取會風騷之意;陽舒陰慘,本乎天地之心。”這是孫氏對書法藝術本質的高度概括——書法成為藝術源于內在情感的驅動、情志的激發,是在中國特有的詩心詩意的感蕩中抒發內在情感、創造自我精神世界的關鍵,是與天地精神相往來的自由境界。那么,這種“抒情”傳統強調的是自由自在地情感抒發、不受拘礙的超逸絕塵,可以把心中的喜、怒、哀、樂“一寓于書”,與造化同工,與自然同氣,透過陰陽剛柔交錯的筆墨語言完成深刻的志趣表達和自由的精神創造。
“工夫”作為書法的一個基石,具有通約性、普遍性,通過“工夫”方面的訓練可以獲得書法藝術殿堂的入場券,然而過于強調“工夫”則會被法度所拘,從而消解了個性,消解了自我精神氣度;“抒情”則是書法藝術之所以為書法藝術的精髓所在,而過于強調“抒情”則容易流于狂野粗糲,既不具備可資欣賞的條件,也在某種意義上消解了書法藝術品格。因此,“工夫”與“抒情”兩大傳統可以偏攻而不可偏廢。那么,這就需要在知識、學養等方面的統攝下,深入透析“工夫”與“抒情”兩大傳統,進而直探本原,把握與領會中國藝術精神,反觀天與人、群與己,從而完善自我的生命情調與精神境界。
當毛筆退出“實用”的歷史舞臺,書法藝術似乎成了被懸置的國粹。書法教育有時也簡化為寫字教育,對“工夫”傳統的疏解有時被簡化為形式上美觀統一的書寫訓練,進而規訓和簡化了學生對于書法藝術的審美能力。因此,筆者以為,從“工夫”與“抒情”這兩個維度上去開展書法教育或許能夠更好地發掘書法教育的現實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