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 強
民國時期的高等教育版圖猶如百花園,各領風騷、群芳爭艷,既有北京大學和清華大學這樣的國字號“天之驕子”,也不乏南開大學、廈門大學等私立名校,而以“在華十四所”(燕京大學、齊魯大學、金陵女子文理學院、金陵大學、東吳大學、滬江大學、圣約翰大學、之江大學、福建協和大學、嶺南大學、長沙雅禮大學、湖北文華書院、武昌博文書院、華西協和大學)為代表的教會學校規模(一般以文理科為主,并輔以特色科目)雖較國立大學“文法理工農”皆備略遜一籌,然其“小而精”式辦學思路卻也為中國培養了大批既博且專的各式專門人才,特別是在醫農兩大應用科學和隸屬新興社會科學的法學、社會學中的表現最為靚麗、搶眼。
在這十四所教會大學之中,地處六朝古都南京的金陵大學(以下簡稱“金大”)即以其農學院(初為農科,繼之為農林科,最后才升格為農學院,建國后院系調整時與原中央大學農學院合組為新的南京農學院,也就是現南京農業大學的前身)各專業不僅在當時聞名遐邇,而且也為現今不少教育研究者和“民國粉”所追慕,“老金陵”已然成為一塊社會各界公認的金字招牌。
金大農學院之所以能夠成為后人在書寫中國近代高等農業教育史時無法繞過的一座豐碑,主要還是源自其自身高質量的教學(涵蓋本科、研究生兩個層次)水準和高水平的農學研究業績,除去來自各方的外部支持和幫助(如美國康奈爾大學農學院的“對口”支援)之外,一流的師資以及課程設置無疑是其成就名山盛世的重要因素,也能直接反映彼時中國高等農業教育究竟達至何等水準,而這一點通過下文所要討論的金大農學院農藝系抗戰時期的三份學程表即可得到很好說明。①
鑒于年代久遠,人物遠逝,筆者將采取傳記史學之手法,夾敘夾議,并對表中所涉人與事——特別是身處時代大潮中的本文主人公王綬平生志業抱負一敘梗概。
本文所說的學程表其實就是當下大學任何一個學院(系或專業)每學期開學之初都需制定和準備好的課程表。也就是說,本學期要上哪些課程,每門課程的學分多少,講授者是誰,聽課學生人數等信息都會在這個學程表中有所體現。換言之,學程表能夠直觀反映一院一系某一時期的基本教研實力,而筆者之所以會發現這三份金大農學院農藝系抗戰時期的學程表,完全是在整理王綬文稿過程中的意外收獲,這里也就有必要對本文主人公王綬的生平行宜略作簡介。
王綬,字佩卿,1897年4月1日生于人杰地靈的山西沁縣(今屬長治市)烏蘇村,曾祖父王省山(字仲巡,號松坪)乃清代南京名官,曾任江寧縣令,現有《菜根軒詩鈔》一稿15卷存世。祖父王嶷、父親王之鑒分別是舉人和秀才出身,前者去世較早,后者以鄉村私塾教師為業,因家道中落,迫于生計,也不得不下地耕田,勞作謀生,雖已不復往昔榮華,亦是典型的中國傳統耕讀之家,兒童少年時期的王綬跟隨父親開蒙授學的同時,亦需協助農事,可謂其終生服務農業之始。[1]
清季十年,國中動蕩,諸事紛擾,新舊并陳,尤其是科舉廢除,波及甚廣,舊學之外的新學(實為西學)漸成風尚,待至民國肇建,清帝遜位,以教授和研習現代科學為主的各級新式學堂逐步取代往日書院所享有的隆崇地位,不論基于未來生計打算,還是出于家族脈延考量,身處時代轉圜之際的個人更多也只能勉力適應。王綬先是進入縣城高小就讀,而后于15歲時入讀太原省立第一中學,并于1916年考取山西大學校預科。②三年之后(1919),得益于閻錫山所推行的“農本政治”,王綬、喬啟明、郝欽銘、孫文郁等四名預科優秀畢業生以公費名義保送前往金大農林科③深造。
經過四年的學習,王綬于1923年畢業,獲農學士學位,并留校任教。1932年,已近不惑之年的王綬負笈留美,前往康奈爾大學農學院深造,終以《大麥遺傳之研究》于1933年獲得康奈爾大學農學碩士學位。此后,歷任金大農學院教授,農藝系主任和西北農學院(現西北農林科技大學前身)農藝系教授、教務長、山西農學院院長等職,在大豆育種領域享有極高聲譽和知名度,乃是著名的作物育種學家和生物統計學家,中國作物育種學和生物統計學的主要奠基人之一,著有《中國作物育種學》(商務印書館1936年版)、《實用生物統計法》(商務印書館1950年版,1953年仍由商務印書館出版該書修訂本)、《大豆栽培和良種培育》(山西人民出版社1962年版)等書,曾培育出聞名中外的“金大332”大豆新品種。[2]
由于出身歷史學的緣故和對中國近現代農史的興趣,筆者自2015年7月博士畢業來到位于省垣太原附近的山西農業大學工作之后,就開始有意識的對農大校史進行鉤沉索隱,王綬生前所留下的有關文稿以及文字背后所潛藏的農業思想就是筆者所聚焦的重點,特別是那些他對中國農業發展的宏觀縱論,如關于高等農業教育、農產品國際貿易、戰時糧食增產和戰后農業復員、建國后國家的糧食生產等大問題的文章于今讀來仍不乏學術價值和現實意義,《本院農藝系遷蓉后十個月來工作概況》(以下簡稱《概況》)就是這樣一篇反映抗戰前后金大農學院基本教研實力的重要文獻,而三份學程表就來自這篇文章之中,且直至現今也未見于各類史料文獻或研究著作,實為遺憾之至!
說起這三份學程表,就不得不先行提及金大抗戰時期的悲壯西遷。
根據《南京農業大學史志(1914—1988)》所載,上海“八一三”事變后,金大與地處成都的華西大學商洽,決定遷往四川。1937年11月,開始遷移工作,農學院人員及圖書儀器標本共計175箱隨校本部一同遷往華西大學。
第一批于11月25日動身,這是人數最多的一批,乘川沙號江輪溯江而上,由裘家奎教授和孫明經老師率領,最后一批人員則于12月3日撤離。另成立“留寧委員會”,由美籍教授貝德士(Miner Searle Bates)、史德蔚(A. N. Steward)、林查理(Charles Riggs)、史邁士(Lewis S. C. Smythe)和農學院森林系主任陳嶸教授、齊兆昌先生負責監管校產。作為農藝系負責人,王綬此時的主要任務是和理學院馬杰教授協助陳裕光校長,會同在重慶的校友們負責師生抵達后的接應工作,并聯系去成都的交通。幾個月后的1938年3月4日,“雖然有些建筑尚未完工,全校正式開學”[3]。
國難方殷,但包括金大在內的各高校卻依然弦歌不輟,“擴大了學校的規模,取得一批國內外矚目的科研成果”[4],而這一成就的取得無不有賴于教學和科研始終能夠維持在較高水準,通過現存《私立金陵、華西協和、齊魯、燕京大學暨金陵女子文理學院聯合招生簡章(一九四四年度第一學期)》中所載考生投考資格一項以及各院系招生時的考試科目就能約略窺探當時金大本科教育的概貌。根據這份簡章的規定,“凡投考一年級者,須在公立或已立案之私立高中(或同等學校)畢業經會考及格或準予升學者”,“轉學生以公立或已立案之私立大學正式肄業學生為限(最高轉入三年級上學期)”[5]。
具體到考試科目來說,理學院的考試科目為公民、國文、英文、數學(高等代數、解析幾何、三角)、中外史地、理化、生物,醫農各學院及理學院生物系、家政學系、藥學系除數學考平面幾何而不考解析幾何外,其余各科均與理學院相同。[5]55與時下高考中的理科科目相較,除了國文、英文、數學和理化、生物等類似之外(這些也都是基礎科目),還需考核中外史地這樣的文科科目,也就不難理解民國時期所培養的理科生為何不僅會做題,而且也有著豐富的心靈和寬廣的知識面,這與高中階段的課程設置和大學入學考試科目之間有著密切關聯。
考試要求如此之高,通常情況下意味著平時的日常教學水準也不低,這是一個合理邏輯。表1和表2或能說明金大農學院對農科基礎知識的重視程度,且并未因抗戰維建而降低了對學生的能力要求。

表1 金大農學院一二年級抗戰時期的共同課程[3]31

表2 農藝學系主修課程學分與部頒學分略作修改說明[3]31
整個抗戰八年,金大農學院下設一室(院長室)三會(教務委員會、研究委員會和推廣委員會)八系(農業經濟系、農藝系、農村教育系、植物學系、園藝系、森林系、蠶桑系、植物病蟲害系),而農藝系在這八個系中又最為卓著,不僅歷史悠久,因為“一九一四年創辦的金陵大學農科即為本系前身”[6],而且師資配備也極為雄厚,歷任系主任也都是金大農學院和中國該領域內的頂級專家。
自1926年正式成立農藝系至新中國建立初期院系調整之前,除首任系主任、美國農業傳教士祁家治(G. E. Riytchey)短暫主持外,其余皆為彼時中國農學界的一時之選,他們分別是郝欽銘(1927)、沈宗翰(1931)、王綬(1932)、湯湘雨(1940年夏)、靳自重(1941)、黃瑞采(代理,1945年2月)、馬育華(1951),而王綬正是農藝系第四任系主任,且還是主系時間最長的一位“舵手”。及至抗戰西遷之前的1937年夏,農藝系共設作物改良、土壤肥料、農業工程和農事試驗場四組,1940年夏,增設研究部,王綬、郝欽銘、吳紹骙、靳自重先后主持部務,形成涵蓋本科教學和研究生培養的完整進階,正是在此背景之下,西遷大后方的王綬于四川華西壩寫就這篇全面總結農藝系入川十個月來研究、教學和推廣三方進展的《概況》一文。在文中第二部分,按照教學時序,先后舉列農藝系春秋兩季所開之學程(表3、表4)和部分教師外兼課程表(表5),這也就是本文標題中所說的三份學程表。

表3 春季學程表[7]

表4 秋季學程表[7]8

表5 兼任課程表[7]8
綜合上述三表,不難得出以下兩方面信息:
金大農學院農藝系的教學和研究以作物學作為主要方向,聚集了包括王綬在內的一批著名作物學家。從整個近代中國農學發展的長程視角來看,這一狀況也反映了民國時期中國農學的基本脈絡。畢竟,在農學諸多分支學科之中,“作物學是近代農學發展較快的學科”[8],其研究對象“從早期的稻、麥、棉逐漸擴大到糧油、糖、麻、煙等門類齊全的大小作物”,而研究內容也“從籠統的農學分化為圍繞育種和栽培兩大中心而形成品種資源、遺傳育種、耕作栽培、作物生態、生理生化、產品加工等分支學科或領域”[9]。
因處戰時環境,抗戰時期大學教員的生活水平普遍較低,金大農學院農藝系也不例外,早已不復戰前南京時期“黃金十年”(1927—1937)的安逸和舒適。事實上,此后直至新中國成立的十多年時間,西遷、南渡、復校成為中國大學和教師的“主旋律”。面對物質層面的艱難困苦,去往他校兼課也就成為教員們(尤其是家中人口多者)努力改善生活的主要途徑,而近在咫尺,擁有農科相應專業或農學院的華西協和大學和四川大學便成為首選。前者的負責人為加拿大籍傳教士,植物學家丁克生(Frank Dickinson),而后者此時的掌院者為著名農業經濟學家董時進(康奈爾大學農業經濟學博士),他們兩人也都是民國時期中國農界的翹楚。
筆者在此茲以王綬文中的最后一段話作為本節結語,“本系過去的各項工作,曾有顯著的表現,不幸工作地點淪陷,而重建新工作地點,殊非易事,所幸同仁等精誠合作,加倍努力,為時雖暫,尚無負于時日,誠幸事也,今也大事粗定,設備亦較數月前充實,今后工作,當較前更加努力,以希無負于國人之望,幸各方時示南針為禱,茲當歲首作此簡報,獻諸國人,并致謝全系同仁云。”[7]9
三份表格、內容清晰、一目了然,然其背后卻也有著極為豐富而精彩的人生故事,需要進一步敘說,先從王綬本人開始。
自抗戰爆發后,王綬一方面將家中老小送回老家避難;另一方面,自己則隨校西遷入川,繼續授課和在南京時未能完成的試驗研究工作。1941年,隨著山西淪陷于日寇鐵蹄之下,家眷六口離故鄉、過黃河、轉西安,準備前往四川匯合。在得知此消息后,王綬啟程北上,會家眷于西北農學院。[10]應該也就是在此時,農藝系研究部的工作轉由郝欽銘負責。
然而,因戰事頻繁,道路崎嶇,王綬只好留任西北農學院農藝系教授兼農場技正,1942年又兼教務長一職,并被任命為中央農業試驗所技正和農林部西北農業推廣繁殖站主任,直至1946年抗戰勝利后才得返南京,于同年出任農林部農業推廣委員會糧食生產組主任和農林部糧食生產委員會專門委員會聯席會議主席兩職,同時也兼任金大農學院教授,講授生物統計和田間技術等課程,教學科研之外已然向農業行政領域擴展,這也為王綬建國后奉調入京接掌全國糧食工作埋下了伏筆。
同為民國時期著名晉籍農學家的郝欽銘(1896年生,武鄉縣人,1923年畢業于金大農科,后留校任教,1933—1937年留學美國康奈爾大學,獲碩士學位后于抗戰爆發前回國)則未能堅持到抗戰勝利,這位我國早期棉花栽培育種專家不幸于1943年因患胃癌逝世,留下《檢定及分布改良品種之方法》(金陵大學農學院叢刊21號,1934年)、《棉作學》(上下兩冊,商務印書館1940年版)、《作物育種學》(商務印書館1946年版)、《遺傳學》(正中書局1948年版)等多部論著。
郝欽銘、王綬兩人年歲相仿,大致皆屬于許紀霖所說的近代中國“第三代知識分子”(也即“后五四知識分子”,出生于1895—1910年之間),他們的家鄉同屬今天的山西省長治市,且前后腳留美,也都是在康奈爾大學。作為杰出農學家,郝欽銘正當盛年,抱憾而終,不消說,其早逝顯然與上文所說的戰時生活艱難脫不開干系。浙江大學教授張陰麟因腎炎于一九四二年在貴州遵義逝世也屬于類似情況。
湯湘雨(1907年生,湖南岳陽人)的人生經歷也是一段傳奇。同為金大畢業的他于1934年考取清華第二屆公費留美生(另有趙九章、錢學森、殷宏章、張光斗、王竹溪等人)。1937年,30歲之際即獲康奈爾大學博士學位(專攻遺傳細胞學),但也就在回國之后不到五年,在與同事前往川西考察游覽結束之后回程時,因所乘輪船翻船而于途中遇難。他所在的湯氏家族也很有“說頭”,大姐湯漢志為著名婦產科專家,大姐夫則是毛澤東摯友、著名細菌學家李振翩,湯湘雨去世后所留下的孩子即由大姐一家撫養,另有兩個妹妹則分別嫁給了金大同學靳自重和康奈爾時期的同學楊顯東,湯湘雨都是“媒人”,而靳、楊兩人也都是著名農學家。
相比之下,表3至表5中的其他教授人則屬王綬和郝欽銘的“學生輩”,高立民(1905年生,湖北武漢人,金大1932年畢業,歷任金大教授和農場場長,長期從事水稻栽培學的教學和科研)、黃瑞采(1907年生,江蘇南京人,金大農學院1929年畢業,留美碩士,創建中國土壤學會,并于1947年擔任理事長一職,從事土壤學研究)略長,李煥章(1911年生,河北秦皇島人,金大農學院農藝系1936年畢業,后留校擔任助教,1982—1984年曾任山西農業大學副校長,小麥專家)、馬育華(1912年生,廣東海豐人,金大農學院農藝系1936年畢業,1935年起即任王綬的助教,可謂直系弟子,1950年獲得伊利諾伊大學博士學位后毅然回到祖國懷抱,金大建國后第一任農學系主任和院系調整后南京農學院農學系第一任系主任,創建南京農業大學大豆研究所,開拓中國植物數量遺傳學)更晚一些,其中的李煥章日后也將終老山西農業大學。
值得一提的是顧元亮(1909年生,江蘇常州人)。1933年于金大農學院農藝系畢業后的他先是留校任教,1940年轉任西北農學院副教授,1948年赴美留學,1950年在康奈爾大學獲得碩士學位后應時任臺灣大學校長傅斯年之邀直接赴臺,任教臺灣大學農學院農學系,后曾任農學院院長、試驗場場長、臺灣大學教務長和“考試院”第五屆“考試委員”等職,也是表中唯一一位去臺學者,而雷曲生、朱爟炳、陳維和馮兆麟四位則受限于資料,迄今仍無法對他們的生平一探究竟。
從年齡來看,在上述學程表可知生卒年月的8人中,除去王綬、郝欽銘出生于1890年代之外,其余6人全部出生于二十世紀頭二十年,最小的馬育華此時不過26歲,最大的高立民也不過三十出頭。即便是王綬、郝欽銘,也僅僅是剛過不惑之年。可見金大農學院農藝系是一支非常年輕但又結構合理的教研團隊。從學經歷來看,這8人的國內教育背景全部畢業于金大,其中的王綬、郝欽銘和湯湘雨三人也都已經完成康奈爾大學的學習,黃瑞采則是自費留學加州大學和明尼蘇達大學,四人全部獲得碩士或博士學位。可以說,兩方面因素的加總充分保證了團隊內部的凝聚力,也有利于學術共識的形成,使金大農學院農藝系的教研水平始終能夠跟上國際步伐,這樣一支團隊的“戰斗力”不言而喻!
最后,再來看看王綬在新中國成立后的遭際和境遇。
南京解放前夕,雖有一國民黨“立法委員”和同鄉好友規勸其前往美國或跟著國民黨走,但王綬堅決不同意,而是選擇繼續留在大陸,以迎接新生的人民共和國。1950年奉調入京,擔任農業部糧食生產司司長,并被授予一級農業總技師名義。1952年,加入中國國民黨中央革命委員會,直至調離農業部,一直是民革農業部支部的召集人。
1956年3月,與吳覺農(著名農學家、農業經濟學家,現代茶葉事業復興和發展的奠基人)、金善寶(小麥育種學家、農業教育家,中國現代小麥育種學科奠基人)、陳鳳桐(著名農學家和農業科技管理專家)一同被選為中國農學會副理事長(理事長為楊顯東)和《農業學報》主編。光榮出席了1957年舉行的全國首屆農業勞動模范代表大會。同年,轉任中國農業科學院作物育種栽培研究所(現為作物科學研究所)所長一職。[11]
1958年9月,雖已過花甲之年,但為了發展高等農業教育,響應山西省委省政府的號召,王綬重返桑梓,就任山西農學院院長一職,其金陵同學、亦是晉籍同鄉的著名農業經濟學家和農村社會學家喬啟明(1897年生,運城臨猗縣人)也于此時蒞校,擔任分管后勤的副校長。
教學科研條件雖然艱苦,但王綬從實際出發,在校內建立生物統計、大豆、遺傳和生理等研究室,除繼續進行大豆科研工作之外,大力獎掖和提攜有志于科研——特別是對大豆研究有興趣的青年教師,帶出一批學術骨干(杰出者如呂世霖④),培育了適合黃淮流域種植的多個品種,其中的“晉豆一號”和“晉豆二號”于1978年召開的全國科學大會中受到表彰(由助手呂世霖代表出席并受獎),成為全國大豆研究界的一面旗幟。
同時,王綬也狠抓教學,重視通過提升科研質量來提高教學品質,他面向青年教師親自講授生物統計學課程,強調青年教師的培養要“三定一穩”(固定專業、定人指導、規定學習時間和穩定隊伍),努力把山西農學院辦出特色。在其領導之下,1963—1965年期間,山西農學院出現了自建國以來的最好水平,“為山西農學院以及山西省高等農業教育事業的發展建設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1]214。現今校園中心處還立有一座王綬半身像,以紀念前賢。
1958年,王綬當選山西省第二屆人大代表,1959年和1964年,分別被選為第二屆、第三屆全國人大代表。在1963年的職稱評定工作中,由原來的一級農業總技師轉為一級教授,也是當時整個山西全省為數不多的幾位一級教授。文革期間,受大環境所致,不僅正常的教學和研究工作中斷,而且也被打成所謂“牛鬼蛇神”,大量研究資料(特別是其一生搜集所得的各類大豆原種)被毀,身體也遭受摧殘,不幸于1972年2月1日因心臟病復發逝世于太谷。粉碎“四人幫”后,中共山西省委落實政策,于1978年11月22日在太原雙塔寺革命公墓為他和妹夫賈麟厚一道舉行了隆重的骨灰安葬儀式。
王綬學識淵博,對待事業專著認真,為人忠厚耿直、作風正派、艱苦樸素,絲毫沒有教授學者的架子,曾手書“勤、儉、謙、誠”家訓于子女。其一生誠如郝欽銘在金陵大學學報《金陵光》1924年夏季特號中的評價:“賦性溫和而有為,勤儉而耐勞,喜著述、務實學,誠吾儕中之皎皎者也”[12]。
斯人已逝,風華絕代,也謹以此一小文紀念王綬先生的120周年誕辰!
注釋:
①本文在前期搜集資料過程中,除了山西農業大學農學院韓淵懷教授助益良多之外,另還曾訪問山西農業大學農學院苗果園、程舜華和原基礎部(現為文理學院)主任郭定成這三位退休老教授,他們對王綬先生當年行宜的口述回憶也對筆者啟發甚大。
②1912年2月,原山西大學堂改名為山西大學校,學制分四年制本科和三年制預科,前者設文、法、工三科,其下又細分為門,如法科法律學門,而后者則有第一部(文)和第二部(理)之別,王綬乃后者,《沁縣志》中說他“考入山西大學工科”,并不準確。
③1914年,金大數學教授裴義理(Joseph Bailie)發起創辦農科,翌年增設林科,兩科于1916年合并為農林科,直至1930年改組為農學院,“成為中國歷史最悠久的四年制大學農業教育機構”,王綬求學和畢業時還處在農林科階段。
④呂世霖(1930-1982),山東泰安人,自小隨在鐵路部門工作的父親生活于濟南,1949年考取輔仁大學農學院。解放后,轉至華北大學農學院(石家莊)就讀,后因該校與清華大學農學院、北京大學農學院合組為新的北京農業大學(今中國農業大學前身),1953年本科即畢業于北京農業大學,1953-1956年繼續在該校攻讀研究生,所學專業為作物栽培,師從著名作物栽培學家和農業教育家鄭丕堯先生。畢業后,由國家統一分配至山西農學院工作。因對大豆研究有興趣,在王綬蒞校主持校政后,逐漸成為其大豆研究室的骨干成員和重要助手,曾任山西農學院農學系主任,但也因文革期間所受磨難,并積勞成疾,不幸于1982年英年早逝。代表性論文有《我省油料作物構成特點與提高產量的途徑》(《山西農業科學》1963年第3期)、《山西省大豆生態型特點及其分布》(《山西農業科學》1963年第6期)、《大豆含油量與植物學性狀及栽培條件的關系》(《植物雜志》1977年第5期)、《關于我國栽培大豆原產地問題的探討》(《中國農業科學》1978年第4期)、《我國大豆栽培區劃的研討》(《山西農業大學學報》1981年第1期)、《大豆籽粒性狀生態分布與育種》(《大豆科學》1984年第3期)、《充分利用種質資源選育大豆高產品種新類型》(《山西農業大學學報》1982年第2期)、《關于發展我省大豆生產的建議》(《山西農業科學》1982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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