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星星與憧憬同在

七只柚子

我曾是一顆在白日里迷失的星星，但是，我會在以后的日子里，擁抱黑夜，努力發出自己的光亮。因為，星星在，憧憬就在。

1

朗晴的白日里，是看不到星星的，即使它們拼盡了力去發光發亮，仍然掩蓋不了它們夜空精靈的身份。金色的閃耀的星星，從來只屬于漆黑漫長的夜空，唯有在月光下，它們才可以低語呢喃，向時光訴說自己瑰麗的夢境。所以，我們經常看見的是夜空中的星星，它們時而眨巴眼睛，對著月亮你儂我儂，其樂融融。

但是，所有人都忘了。星星曾經對白日也是有過期待的，因為誰都會懷有天真。只是在經歷過白日的一次次拒絕后，最終它們才學會了迎接并擁抱黑夜。年少時的我，就曾是一顆心懷天真的星星。我愛夜空，更愛星星，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是借著星星來打發寂寞的。

小時候隨姥姥一起在鄉下住，村子里寂靜又冷清，周圍可以玩的小伙伴不多。記憶里，姥姥家門口有塊大石頭，長得丑丑的，就像課本里那塊丑石的模樣，可是它不會嫌棄我。夏天的夜晚，我總喜歡坐在涼涼的丑石上，望著夜空數星星。

“一顆，兩顆，三顆四顆……”常常是數著數著，聲音漸漸低了、沒了。小小的我倚著木門睡著了。隱約中，知道姥姥抱著我回屋，笑著喃喃：“這孩子，數星星就和入了魔似的……”現在想想，那時還真是挺著魔于數星星的，我總覺得，只有星星才能發出那樣好看的光亮。

如果說生活中我對星星有一種“入魔”般的迷戀，那么，在學習上，我卻從來都是“出魔”狀態。村子里的孩子少，老師教學水平也有限，常常是黑板上寫幾個字就能擰巴著講一節課。對能力有限的老師來說，這樣做，省去了備課的麻煩，還美名其日“慢工出細活”。窄窄的教室里，老師眉頭緊鎖，學生搖頭晃腦，一節課45分鐘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印象中，我的小學生活，類似這樣的45分鐘，一晃消失了好多個。

小孩子是不知道好與壞的，更準確地說，是好壞分得還不是那么清楚。那時的我，只覺著老師教得真認真，我只要好好地把黑板上那幾個字、那幾道題學會了就很了不起了。可是，后來上初中，隨媽媽進了城市，我才發現，“出魔”是對學習的大不敬。

2

課程表上，不光多了早自習和晚自習，就連日常的活動也成了一種課。在學生時代，但凡和“課”這個字掛上鉤的事物，都會或多或少帶有幾絲嚴肅的味道。所有的同學，在早自習需要搖頭晃腦地背誦語文、英語，在活動課后要馬上回歸座位，然后整理筆記，晚自習則需要練習成套的數學試卷，再把一頁頁的地理和生物課本翻翻看看，寫寫背背。

初中的學習生活節奏，相比我經歷過的小學生活，突然加快了好多。

對于那個長久以來習慣了用45分鐘甚至更長時間來消化幾個字、幾道題的我而言，要適應初中生活，就像是從類人猿進化到人類，需要克服中間漫長的“時代差”才可以趕得上別人飛速的步伐。我很累，身心疲憊。其實身體的累還在其次，主要是自己基礎薄弱，很多知識點是聽不懂的，學起來特別吃力，常常會產生“九十老翁學武藝”的無力感。

一段時期內，我曾暗暗埋怨媽媽把我接回城里，懷念那個小山村里慢悠悠的生活。也許，更多時候，我懷念的是那個即使無知也不會被周圍人嘲笑的自己。

“改變不了環境就學著改變自己”這個道理，那時的我并不懂。初一的很多個夜晚，我都是把窗簾密密實實地拉上，把門反鎖上，一個人在臥室里流淚。等到第二天早上，再趁著爸媽醒來之前偷偷把淚痕洗凈擦干。心底的那份脆弱，我并不想讓爸媽看穿。白日里，我依然習慣對著他們微笑，表現出“一切都還好”的樣子。

也許是常年和姥姥待在鄉下，和爸媽疏遠了，也許是青春期的孩子特有的敏感，好面子，總之，那時的我，在家里和學校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樣子。

在學校，因為課程跟不上，我學起來很吃力。再加上在鄉下時習慣了說方言，普通話說得不標準，和同學交流也困難。漸漸地，我和所有人都保持著不遠也不近的距離。

在家里，看著爸媽每天辛苦地上下班，忙里忙外，為我操心勞累，我很心疼他們。可是自己學習上落了別人一大截，即使再努力，一時半會兒也趕不上，心里很不是滋味，更覺著有些對不起他們。所以，我總是盡量在他們面前保持微笑，至少不會表現出難過的樣子。盡管，夜晚一個人時，我也會暗暗埋怨他們，甚至認為是他們的疏忽才造成了我的現在。

那個時候，世界上有兩個我，一個假裝快樂，一個真心難過。慢慢地，我習慣了把自己的內心包裹得嚴嚴實實，無論是孤獨還是寂寞，都去學著一個人承擔。

可是，要適應初中生活，還是真的好難。

3

初一的期中考試如期而至，面對白紙黑字的一份份考卷，我能有把握的地方也只是那些死記硬背可以解決的知識考點了。成績下來，我的歷史和政治都還可以，英語書面表達也勉強過得去，語文成績也馬馬虎虎，可是….

是的，我沒有羅列出來的科目，它們不約而同地有著讓我羞于啟齒的分數，以至于在整個班級的成績排名表里，我的名字停留在了末尾。不出意外地，爸媽被叫來學校談話。

那天回家后，媽媽的臉色很難看，爸爸在沙發上低頭沉默。我至今記得媽媽那天的臉色，是那種遠遠看去就會令人感覺戰栗的冰冷，往日的紅潤褪去，換上了毫無生氣的蒼白色，緊蹙的眉頭，久久不得舒展。

我輕輕關上了書房的門，坐在寫字臺前寫作業，卻心不在焉。晚上，客廳里很久都沒有聲音，爸媽在沙發上沉默了好久好久，可是臨睡前，媽媽還是像往常那樣，煮好一杯熱騰騰的牛奶給我端來。我記得，那天她摸著我的頭，眼里的淚水一直打轉，差點都快要溢了出來。有好幾次，她都要說什么，可是話到嘴邊還是沒出聲。最后，她留下一句“好好學習”，然后慢慢走開了。

我哭了，埋著頭趴在寫字臺上哭了好久好久。第一次，我恨自己不爭氣，恨自己讓爸媽難堪，恨自己都快要笨死了——黑板上的數學題總也看不懂，地理試卷上的等高線間距總也算不出來。我的眼瞼微微地疼，感覺眼睛干澀得難受。夜已經很深了，我草草收拾好作業，起身去拉窗簾準備睡覺。也許，做個夢就不會這么難過了。endprint

可在窗簾即將合上的那一剎那，又一次，我看到了星星，是金色的閃著亮晶晶光芒的星星。在漆黑的夜空中，它們一顆顆或相鄰或相離，都在瑩瑩閃光。那一刻，好像所有的煩心事都被拋在了腦后，我的眼里閃著淚光，臉上卻漾起一道道微笑的漣漪。其實，自從上了初中后，好長時間，我都沒有這樣笑過了。

躺在黑黢黢的屋子里，我輾轉反側，想了好多好多。也許，自己應該調整一下學習方法，做一顆夜空中的星星，而不是一直因為無法發光而嗟嘆白日的無情。

4

制訂計劃容易，要短時間內有所改變卻并不容易。但是，我再不想讓爸爸媽媽因為我受傷了，我想要發出自己的微茫光亮，給他們點燃希望。

于是，我開始主動地向集體靠近。起初還有些不好意思，擔心大家會拒絕我。但是日子久了，慢慢發現，大家還是蠻喜歡多一個人一起交流一起討論問題的。

雖然我的普通話說得不標準，經常平舌音和翹舌音不分，但大家很少嘲笑我，反而有好心的同學會給我指出錯誤，幫我糾正。以前的時候，我上課筆記記不全，總會搪塞自己，將就著整理到本子上，但是這些日子，有幾個玩熟了的同學總會借筆記給我，并讓我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提出來。尤其是大家一起討論新的解題方法時，也總不忘叫上我，盡管，我只能旁聽，很少幫得上什么忙。

以前在村里時，姥姥家門前的那塊丑石沒有嫌棄我，愿意陪著我數星星。現在，班里的同學們也沒有嘲笑我，熱忱地幫我重拾信心。 初一期末考試，我的成績雖然不盡如人意，但進步還是有的。

暑假的時候，媽媽幫我找了家教老師做輔導，再加上平時課堂上的那些筆記和之前整理的重難點，整整一個假期48天，我每天復習，堅持練題，自己也感覺到了自己的進步。

成績有了起色之后，人也變得開朗了許多，叫我一起討論問題的同學也多了起來。但是，也許是基礎還不扎實，相比那些每次考試名次都很穩定的同學來講，我的成績有時很不錯，有時卻會差一大截。但總體而言，還是比之前糟糕狀況好多了。

夜晚的時候，我仍然喜歡看星星，總覺著閃亮的星星會說話，會陪伴我走出困境。我知道，它們也曾在白日里哭泣，幸運的是，最終黑夜的懷抱讓它們微笑。我想，我現在度過的，也許就是一段艱難期，捱過了這些日子，情況一定會變好的。

到了初三，除了和同學們的日常談論交流，除了課余的玩耍嬉戲，每天晚上，我都會在操場跑步，然后在心里默念“加油，你可以的”。漸漸地，汗水替代了淚水，我的各門功課也都有了一些進步，最重要的是，以前經常徘徊在及格線邊緣的數學，也終于破百了。盡管初三新增加了化學，但是有了數學的基礎，再加上多翻看筆記，我感覺化學也蠻有趣的。

印象里，初三的大考小考月考有無數回，可是每次化學成績總是最令我高興的。可以說，耕耘之后一定會有所收獲的，也許并不一定能取得立竿見影的效果，但是，時間的潛移默化會帶給人意想不到的驚喜。只要你努力了用心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那段日子，也許是我初中生活最高興的時光了。漸漸地，我也不像以前那樣懷念鄉村，不像以前那樣抱怨爸媽。慢慢地，我學著改變自己，讓自己適應環境。

這個時候，世界有兩個我，一個為自己驕傲，另一個為自己自豪。

我常常在夜晚的臺燈下把數學題一套套地刷，把英語閱讀一遍遍地讀，把歷史課本一頁頁地翻。多少次，在微黃的燈光下，看著一個個知識點化成美味的點心化入自己的心中，內心甭提多高興。

5

初三的復習越來越緊張，生活的節奏也在一天天地加快。我明顯感覺到了考試的壓力，但每每夜晚抬頭看那一顆顆閃亮的星星，我的心總會平靜安定下來，學著耐心地去對待一切。

好在，難熬的時光說快也快。

那個夏天，在六月的滂沱大雨里，我走進了中考的考場。也許是因為考前的心態還沒調整過來，考語文時，我有些緊張。之后的幾場考試，或多或少的有一些影響，但是，總體感覺應該也可以的。

走出考場的那刻，雨依然下個不停。我長舒一口氣，終于覺著自己要解放了。

六月很漫長，卻也很短暫。

成績出來的那一刻，我閉了好久的眼睛才慢慢睜開，看那個決定我命運的分數：575分。照往年來講，應該可以上市一中的，但是我沒有想到.那年大家的成績普遍不錯，市一中的分數線劃到了578分。

我沒有想到，在一場平靜之后，上天還會和我開這么一個巨大的玩笑。爸媽四處打聽，覺著我沒有升學機會后，送我進了補習班。

七月，我的“初四”開始了。七月，開始變得漫長。

補習班里的生活很苦，比初三時的生活還要緊張，大概是大家都不愿意來年接受失望，所以才會拼了命地努力吧。那時的我，心中不甘，卻無能為力，3分之差，我最終與心儀的高中失之交臂。

在補習班里待了有大半個月之久。有一天，媽媽興沖沖地來找我，說市一中分數線降了3分，我有機會上學了。我就好像是中了百萬大獎一樣，高興得不得了。順利升學，對每個求知階段的學生，應該都要算是學生時代的一個“宏偉夢想”吧。

九月，我隨著幾千新生一并邁入一中的校園。那時，我有過害怕與擔心，但更多的是對未來的憧憬。好好地把握現在，才不會錯失當下。如果當初的我，不曾經歷過初一的失落，不曾經歷過初三的坎坷，不曾經歷過升學的疑惑，也許我永遠無法體味珍惜的含義。

我的人生中還會有許許多多個三年，但是初中三年，于我而言卻是最可貴的。那三年，我經歷了浮沉，也明白了喜樂。三年，我掙扎著也成長著。

我曾是一顆在白日里迷失的星星，但是，我會在以后的日子里，擁抱黑夜，努力發出自己的光亮。因為，星星在，憧憬就在。努力，總會等來希望！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