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作一盞燈照亮山鄉路

周小益+袁作森

“到上海去62411983日的D2218”，這是一條沒來得及畫上句號的短信，也是一條還沒來得及發送的短信，看起來有一些混亂，卻是恩施市研培中心教師培訓部主任鐘祖國留在人世的最后一條信息。

2017年11月15日，55歲的鐘祖國倒在他工作崗位的最后一站——恩施市芭蕉鄉的送教之路上。在生命的最后時刻，他吃力地編寫這條稍顯混亂的信息，為的是安排好當月“國培計劃”研修項目的最后一個工作環節：訂票。微信群里，祭奠文字像泉水一樣涌出，老師們無不懷著沉痛惋惜的心情，以各種方式追憶他們的“鐘老漢兒”“老頑童”。那個“永遠帶著溫暖笑意”的鐘祖國走了，卻以另一種刻骨銘心的方式，印在了人們的心中。

戛然而止的生命

不到10平方米的空間里，靠窗安放著兩張老式的辦公桌，靠墻的文件柜里堆滿了各種書籍和文件夾，這就是鐘祖國生前辦公的地方。作為恩施市研培中心最重要部門之一，鐘祖國所在的師訓部僅有他與副手田兵兩人，卻承擔著恩施市5000多名各學段教師的培訓工作。

“老鐘最后是倒在了我懷里。”望著對面空空的辦公桌，田兵哽咽著說。

2017年11月15日，這原本是研培中心師訓部的又一個工作日，與逝去的那些日子沒什么兩樣，繁忙、瑣碎。上午07∶30，鐘祖國已經提早來到辦公室，為前往芭蕉鄉送教做各種準備工作。同時協調溝通10天后即將在華東師范大學舉辦的“國培計劃”研修項目，50名參訓教師往返車次、住宿，以及培訓課程和專家等相關事宜，事無巨細鐘祖國都要操心。10∶00，去芭蕉鄉送教的時間到了，鐘祖國慌忙抓起身邊的包，一邊下樓一邊打電話、發短信、回微信。

這一天，時間在忙碌的送教中流淌而過。

下午17∶00，芭蕉鄉中學的送教工作總結會仍在進行之中。結束了小學送教工作的鐘祖國步行四公里來到中學，與田兵會合，繼續商議第二天的送教日程安排，以及赴上海的培訓事宜。其間，短信、電話、微信不斷，鐘祖國的手機響個不停。

17∶50，正在趕寫材料的田兵聽到背后傳來“砰”的一聲手機落地的聲音，回頭就看見坐在身后沙發上忙碌的鐘祖國，身子往下滑。田兵立刻撲上去一把抱住鐘祖國。18∶30，救護車上的鐘祖國儼然不知自己已至生死關頭，倔強地想摘掉氧氣罩，并伸出手指對田兵比畫著。“我至今仍在回憶，他對我伸出兩根手指，是有未完成的兩件事要做，還是有兩件事要交代給我做。”憶及此，田兵數度哽咽。

夜里23∶08，鐘祖國停止了呼吸，醫院診斷結論為腦溢血。還沒來得及跟坐飛機匆匆趕回的女兒說上最后一句話，就離開了這個世界。

“倒下時，他手里緊緊捏著的手機滑落地上，上面還有半條寫給市一中老師的短信，內容是到上海培訓的時間和乘車車次。”恩施市研培中心主任向彪含淚說。

“鐘情教育熱血傾盡送教路，祖國良師生命熔鑄新豐碑”“送教途中摯友永逝，研訓路上師魂永存”“鞠躬盡瘁，送教路上攜手同行；一片丹心，鞭策后輩繼續前行”……得知噩耗，同事、學生、好友，甚至只有過一面之緣的教師都以各種形式表達悲痛和惋惜之情。

“老鐘！走好！身邊的每一個人啊/ 愛我的 / 恨我的 / 不愛不恨的 / 我們都互相珍惜吧 / 也許 / 走著走著 / 就再也見不著了”教師田祥珍在悼念詩文中這樣寫道。前幾天鐘祖國還在跟她開玩笑，“嫌時間不夠用，想在自己腳底安個滑輪”，然而，還未等這位帶著“頑皮的笑”的老朋友給自己安上滑輪，時光便悄然帶走了他。

未曾停歇的奉獻

這個秋季學期，研培中心異常忙碌。為落實恩施市教師“國培計劃”，自10月份開始，研培中心就相繼前往紅土鄉、太陽河鄉、板橋鎮、屯堡鄉和芭蕉鄉開展送課下鄉培訓活動。

田兵介紹，這項活動非常重要，是圍繞市研培中心整合國培項目實施、片區督學和整體視導等三項工作為一體而開展的，對于各鄉鎮教育教學常規工作的落實以及教師的專業化發展，都起到了積極的推動作用。所以，對于專項負責的培訓部來說，半點馬虎不得，做事一絲不茍的鐘祖國自然事無巨細、親力親為。

“大規模的送教下鄉活動組織起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涉及事務相當煩瑣，老鐘又是個特別認真負責的人。”田兵說，但送教下鄉活動很受基層師生的歡迎和積極響應。今年新上崗的石窯中學教師向艷芳感慨地說：“教研員的指導，讓我學到了不少東西，也明確地知道了自己的不足之處和需要改進的地方，今后要更用心地鉆研教學。”

誰能想到，11月15日，鐘祖國帶領教師前往芭蕉鄉的送教活動，竟然成了他教育生涯的最后一站。不少喜愛他的教師，面對噩耗，一時情難自禁，泣不成聲。

“聽到這個消息，我難受極了，當著同事的面就哭了起來。”恩施實驗小學幼兒園的梁麗說，“鐘老漢兒”前一周還為他們跑前跑后地安排研修行程。“他是年輕教師們敬愛的‘鐘老漢兒。大家經常向他請教問題，他每次都耐心地帶著微笑解答，遇到困難事，從不嫌麻煩。”

11月24日，恩施市專（兼）職教研員2017年高級研修班在華東師范大學開班。恩施市第一中學特級教師尹應睿便是此次參訓教師中的一員，“他性格開朗，知識淵博，思維敏捷，風趣幽默，往往讓人產生樂于交往的沖動。”得知鐘祖國生命的最后時刻，是在回復自己的短信，尹應睿感到無比心痛。“鐘兄確實走了，走得那么匆忙，走得那么偉大，倒在了送教下鄉的最后一站，給生者留下了無盡的悲傷。每每看到你那條還未發出的短信，我總有一種錐心之痛。”他在紀念鐘祖國的文章中這樣寫道。

“梁麗們”痛失“鐘老漢兒”，尹應睿失去好兄長，對恩施教育來說，則是失去了一名好干部。

恩施市教育局局長張玲介紹，市研培中心是教育部、財政部“國培計劃”試點任務承辦單位，同志們不畏山高路險、惡劣天氣，常年輾轉奔波于崇山峻嶺之間的鄉村薄弱學校，開展送教研訓活動。今年開年以來，鐘祖國已和教育培訓骨干行程近2萬公里，組團送教下鄉到所有邊遠鄉鎮。距離城區較近的芭蕉鄉，是最后一站。endprint

近幾年，恩施教育的改革發展取得令人矚目的成績。自2013年以來，恩施市義務教育質量全面提升，中考成績從2013年的綜合考核全州第四位提升到2014年、2015年的第二位，2016年、2017年蟬聯全州第一，高考質量八年八跨越，學前教育和職業教育也同步得到快速發展，全市各類教育形成了全面協調優質快速發展的良好生態。

歷年來，研培中心從過程到內容、從教學到管理都狠下功夫，銳意創新，精準幫教、青藍結對、送課下鄉、集體備課、案例解析、課改論壇等一系列靈活有效的培訓方式，極大地解決了很多課改生成問題。教師培訓，成為恩施教育的亮點和特色。

不可否認，亮麗成績的取得正是源于有無數個鐘祖國在默默奉獻。市研培中心主導推動的教師專業發展工程和高效課堂建設更是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永不消逝的希望

1962年，鐘祖國出生在恩施市新塘鄉龔家坪村一個農民家庭，少年時代便父母雙亡，與妹妹相依為命。在親戚朋友的幫襯下，鐘祖國奮發圖強以優異成績考取恩施師專，成為一名人民教師。

愛人向學金也是一名人民教師。她說，生前并不覺得眼前的這個人有多么了不起，直至去世后從無數人的懷念和哀悼中，她才了解到老鐘是多么優秀的一個人。

從1983年9月走上教書育人崗位，34年來鐘祖國從未離開過教育，他曾先后擔任恩施市六中校長、白楊教育站副站長、小渡船中學校長，恩施市教師繼續教育中心培訓部主任。可謂桃李天下，育人無數。

鄭義是鐘祖國曾經教過的學生，如今他也繼承老師衣缽，站上了三尺講臺。1992年，鄭義正在白楊六中就讀。“鐘老師總是激勵我們，憑最大努力改變自己命運，改變家庭命運。”鄭義說自己永遠不會忘記20多年前的那個冬天，鐘老師帶給他的溫暖。初二的一天晚上，上完自習回到寢室，卻發現被子不見了。家庭窘迫的鄭義一下子懵了。鐘祖國了解情況后，當晚就到集鎮上買了一床新被子送給鄭義。“不能讓孩子凍著”，鐘老師這句樸素的話語溫暖了鄭義一整個冬天，也影響了他對人生的態度：“這些話影響了我的一生。鐘老師用他的行動詮釋了一位教育工作者博愛、敬業的情懷。他的魅力永遠影響著我盡力去做一個‘不讓孩子凍著的好老師。”

同樣受鐘祖國感召走上教師崗位的還有白楊中學歷史老師李興梅。“1990，我高考失利，鐘老師來家里勸我，說只有讀書才是最好的出路，要我不要放棄……沒有鐘老師，我就沒有今天。”回憶當時情景，李興梅泣不成聲。

1994年，而立之年的鐘祖國寫過一份自傳。在自傳中他寫道，“我的今天是黨和人民給予的，為黨和人民的教育事業效犬馬之勞，為振興民族教育事業，提高全民素質盡匹夫之責，是我的心愿。我正當而立之年，盡一己之力教好書育好人，為民族大業添磚添瓦，是我的本分。”

1999年，在恩施市教育體制改革中，鐘祖國脫穎而出，競聘上小渡船中學校長，把一個相對薄弱的學校帶成了全市首屈一指的中學。小渡船中學現任后勤主任孫傳清當時還是一名普通體育老師，他告訴記者，在鐘校長之前，學校校風、學風都不太好，教學質量墊底，社會評價不高，家長們“用腳投票”，寧可舍近求遠把孩子送到距離更遠的舞陽壩中學就讀。鐘校長到任之后，大刀闊斧銳意改革，一面規范管理，狠抓教學常規，一面全員競聘上崗，大膽起用年輕干部，教師管理實施末位交流制度。

同時，更加重視學校文化建設和特色內涵發展。鐘祖國以體育特色建設為突破口，狠抓傳統競技體育訓練和少數民族體育特色項目，經過一年多的努力，2001年全市中運會上，小渡船中學以黑馬英姿奪得金牌總數第一、團體總分第二的優異成績，并組隊代表湖北省參加全國少數民族傳統體育項目邀請賽，獲男女混合第三名。小渡船中學自此名聲大振。

三年之間，學校教育教學質量一年一個臺階，地位不斷上升。如今，小渡船中學已成為恩施市最具吸引力的初中學校，而鐘祖國奠基的制度和文化至今仍在發揮著作用。

2017年11月17日晚七時，恩施市殯儀館哀樂低回，挽聯高懸，恩施各界500多人，揮淚送別因公殉職的鐘祖國。“素手持箋欲作詩，寸心凌亂口無詞。人生多少愁怨事，最是同窗離別時。”許久未聯系的師專同學，都紛紛作悼詞紀念這個逝去的平凡而又偉大的生命。恩施州文明委同日決定，把鐘祖國列為“2017感動恩施年度人物”候選人。

“我以無愧于黨，無愧于人民，無愧于學生，無愧于自己的指導思想，在教學崗位上努力工作，傾自己之所學，盡自己之所能……”巍巍群山作證，正如他在自傳中所說，作為一名黨員，一名教育工作者，鐘祖國做到了無愧于心，無愧于人民。

責任編輯/鄢志勇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