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迅+冷城
1984年9月中旬和11月上旬,我們先后走訪了聞捷故鄉——石馬鄉巫崗村聞捷的一些親屬和故舊,還有現在上海工作的聞捷的小女兒趙詠梅,側重了解聞捷童年在丹徒縣老家生活的情況。
童 年
出乎我們的意料之外,又在當時的情理之中。《簡明語文知識辭典》(湖北人民出版社出版)等書在介紹聞捷生平中,都說他“原名趙文節”。其實,這是他參加革命后的化名。他的原名,據我們走訪所得,該是叫巫之祿。一件現存的物證(聞捷曾祖父母的墓碑)表明:“之祿”的名字至少在他出生前四年(1919年)就給取定了。這里之所以用“至少”兩字,是因為他生于1923年,而立于民國八年(即1919年)的他曾祖父母的墓碑上已有了他的名字。這種情況既出乎我們意料之外,又在當時的情理之中。原來,解放前流行一種記譜牒的社會習俗。所謂譜牒,一般人稱作“家譜”,是專管記述本族世系和重要人物事跡的,世代相續。續家譜有不少陳規舊律。其中有一條:為便于續家譜,允許同房同族在其后嗣出生以前就按一定順序取好名,這叫“掛譜”,并規定所取名字的第一字或第二字是一樣的,稱作某姓家族的“某字輩”。比如,我們所見聞捷曾祖父母墓碑上表明的立碑者中,有“之福、之祿、之壽”三人的名字,由此可知,原名巫之祿的聞捷,屬巫姓家族里的“之”字輩。
聞捷的乳名,有兩種說法:一說來自他小女兒趙詠梅的回憶:“我記得爸爸曾給我們講起過他生下來后,做父母的生怕他養不大,就給他取了個小名,叫‘鎖子,認為鎖住的兒子就保險能長大成人了。”另一說來自他堂弟巫之虎的回憶:“我記得剛解放的時候,之祿哥曾回來一趟,那時我奶奶和爸爸都還在。吃飯時我爸爸總是叫他的小名說:‘網子,來吃飯啊!據說他生下來家里人怕他養不大,就為他取了個‘網子的小名,意思是用網網住的兒子,就保險能養大了。”如上所述,聞捷的乳名,盡管兩種說法有差異,卻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聞捷,作為他父母的獨子,一生下來,父母就十分歡喜,寄予厚望,故特為他取了個討吉利的乳名。但做父母的還感到不踏實,于是又費心請算命先生專門替他算了一下命。當時,算命先生故弄玄虛,神乎其神地說什么“這孩子三十會發,四十遭克”,還加重語調說:“四十是個關,這關一過就又好了。”
看來,這番話在聞捷懂事以后,做父母的曾不止一次跟他說過,使他對此留下了難以忘懷的印象。因此他在十年動亂的逆境中,一次從“五七”干校回來,還能對家中的小女兒詠梅講起這段四十多年前的往事。
靠近聞捷故居的馬橋,有個叫蔣仁明的老漆匠,今年七十九歲。他對前去走訪的我們說:“聞捷幼時本來有個幸福歡樂的小康之家。父親在鐵路部門工作,是鄭州附近一個站的站長;母親是山西人,只管操持家務,撫育兒女,小日子過得還不差。有一年,他父母帶著童年的聞捷回鄉省親。我跟他家沾親帶故的,曾陪同他一家游覽鎮江。我還抱著小聞捷去看一年一度的‘都天會。‘都天會是當地的一種廟會,供奉著‘都天菩薩,據說是古代一個舍身救百姓的舉人。那廟會定在每年農歷四月十八日舉行。親眼看到‘都天會隆重而熱烈的盛況,小聞捷感到新奇、有趣。以后,他們一家回到鄭州去了。不久,土匪殺害了他的父親。那種世道的小康人家,突然遭到失去頂梁柱的變故,景況不用說是一落千丈。做母親的只得帶著童年的聞捷及其妹妹之鳳,含辛茹苦,行千里路,回到故鄉丹徒,借親戚家的房子,在高資鎮上住了下來。那時節,一個寡婦人家,要撫養幼小的一子一女,談何容易。他母親只能靠著給人縫縫補補、洗洗漿漿,帶著小聞捷和他的妹妹之鳳,苦熬時光。”
聞捷到了入學年齡,當然希望也像別的孩子一樣去讀書。但那時學校尚不普及,要想上私塾,他家根本交不起“束脩”(即學費)。那時有個家在下蜀古家壩的唐先生,是位熱心人,主動出來給當時人稱“丁二先生”的一位私塾老師說:“請您老讓之祿這孩子免費跟您讀點書吧!”
丁二先生是當時遠近聞名的私塾老師,為人耿直,育才愛才。凡是不長進的孩子,即使家長交來豐厚的“束脩”,他也不收做學生。可是當他看到聰明好學的之祿,就接受了唐先生的說情,爽快地答應收下做學生,還免去了“束脩”。
小聞捷在丁老先生的私塾里學了些日子,就轉到李莊小學念書。畢業以后,十四歲的聞捷就遠離老母,到南京水西門外渾名朱大海的“朱鑫記”煤炭店當學徒。抗日戰爭爆發以后,聞捷流亡武漢,參加抗日救亡的演劇活動,1940年到延安,在革命的熔爐中,成長為我黨的一名優秀新聞工作者和著名詩人。那是后話。
為 人
聞捷對子女的要求很嚴格。他常跟三個女兒講:“咱們家的孩子任何時候都不能搞特殊。”他叮囑女兒們要從小熱愛勞動,謙虛誠懇,要多交朋友。他的小女兒詠梅至今還清楚地記得:自己上學念書的時候,傍晚爸爸回到家,只要看到她帶來玩的那些小伙伴,總是顯得特別高興,常用“我的小寶貝們”來稱呼她們。有時還擁抱起來說:“你們都是我的女兒了!”逗得詠梅和小伙伴們哈哈大笑。詠梅告訴筆者說:“到現在,我交的朋友不少還是學生時代結識的。”
聞捷對親屬的要求也很嚴格。他1963年至1964年回家鄉丹徒縣深入生活,擔任縣委常委的職務,一次回老家巫崗村看望親友,沒有驚動當地干部,住在堂弟巫之虎家里。他和親屬們開誠布公地講:“我在縣里掛了個常委的名,可你們想找我謀出路,沒門!你們要靠自己去闖!”他還表揚鎮江有對教師夫婦在本村任教幾十年如一日,忠誠于教育事業,要在家鄉當民辦教師的堂弟巫之虎跟他們學習。
聞捷的家庭生活有嚴肅的一面,也有生動活潑的一面。據他小女兒詠梅回憶說:“不管是在北京工作,還是在上海工作,每逢過春節的時候,我爸爸總是買些糕點糖果回來,制作一些謎語什么的,搞起家庭迎新晚會,還邀請他的同事帶著孩子來參加。那場合,他和叔叔、阿姨們跟我們一起,搞猜謎、‘釣魚等活動,誰猜中了謎語,或釣上了‘魚,他就發糕點糖果獎勵。無論大人還是小孩,都玩得興致勃勃。”十年動亂前,聞捷家搞這種迎新晚會,相沿成習。它的別具一格、妙趣橫生,一直銘記在他孩子的心靈里。盡管時過境遷,他的小女兒詠梅至今回憶起來,還眉飛色舞,仿佛又置身于當時的情景之中。endprint
聞捷對操持家務也有一手,一般很少為人知曉。有一年春節前夕,在他家幫助料理家務的阿姨想回山東老家看看,他知道了,很爽快地說:“行!給你半個月假期怎么樣?這半個月廚房里的事我全包了!”這一年過春節的半個來月中,聞捷果真當起了廚師。他下班一回家就到廚房里忙。他烹調出來的菜肴,色香味俱全,花式品種也挺多的。這一年春節,全家人吃得格外歡喜,都感到菜肴的味道特別好。這件軼事,可算作聞捷詩中的“外一首”吧!
論 詩
闖捷在故鄉丹徒縣深入生活期間,曾給家鄉的同志作過有關詩歌創作的報告。報告中,他意味深長地問聽眾,有沒有最真誠的朋友,有沒有當你到了這朋友身邊就會產生激情的體驗。這和他以前在談詩歌創作的文章中所表述的是一個意思。那就是我們除了“堅持不懈地探討詩歌藝術的規律”外,還應該“到勞動人民中去,到火熱的斗爭中去,才能真正地認識時代、認識生活、認識自己的職責,從而真正地‘敘人民之事,抒人民之情”,“對生活理解得越深,對人民理解得越透,便越有把握獨創地運用新的形式去表現一定的內容。”
聞捷是言者,更是身體力行者。1963年他在丹徒縣工作期間,連續三次登門走訪榮炳鄉蒲圩村一位老貧農。那老貧農叫孔排子,雖已年過七旬,仍在為生產隊養牛。聞捷每次去,都是和老漢“隨便談談”,看來,就在這一次次的“隨便談談”中,他獲得了“詩歌創作的形象、語言、素材和主題”“獲得了發展詩歌形式的智慧和力量”吧!
做過新聞記者的聞捷,怎么會當上詩人的呢?一次,他在家鄉和堂弟巫之虎隨意交談中,曾說到過:“我們黨領導的革命隊伍,有個搞宣傳鼓動來激勵士氣的好傳統。”他參加革命隊伍以后,組織上要他搞宣傳鼓動工作,而宣傳鼓動最明快的方式,便是創作快板一類的作品。這樣,他就從學寫快板開始,愛上了短小、精煉的詩,邁上了創作詩歌的道路,獻出他“詩人的歌喉,赤子的心,一個戰士的全部忠誠”。
1963年聞捷參加了中共丹徒縣第三次代表大會,并在大會上以“我的發言”為題,朗誦了一首贊美家鄉的詩,現節錄幾節,表示對詩人的懷念并饗讀者吧:
我的心情像長江激蕩,
深深地感謝同志們的信任和期望,
我知道“黨代表”這個光輝的稱號,
包含著多么沉重的分量。
我們的祖國無限美好,
處處都承受著太陽輻射的光芒,
但是在跋涉過萬水千山的游子心中,
最偏愛的地方還是家鄉。
我們要鼓起人民的雄心,
像長江一瀉萬里地奔流到海洋。
我們要土地馴服地獻出連年的豐收,
糧棉是工業強勁的脊梁。
我脫帽,深深地鞠躬,
再一次感謝同志們的信任和期望,
我將借用長江那磅礴的氣勢與歌喉,
為家鄉的勝利而放聲歌唱。
(鎮江聞捷紀念館供稿)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