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中的女孩兒

[美]丹尼爾·華萊士

在藍河岸邊有棵橡樹。

樹枝伸展得很廣，予人樹蔭，在樹基周圍長著松軟涼爽的綠苔。他經常躺在上面，有時會睡上一覺，河水潺潺的聲音撫慰著他。

有一天他來到這里，當他快要進入夢鄉的時候突然醒來，看到一個年輕美麗的女子在河里洗澡。她的長發像金子一樣閃爍，卷曲在她赤裸的肩膀上。她用手捧起水來，讓水順著她的臉龐、胸口流回到河里。

他試圖保持鎮靜，他不斷告訴自己，別動。動一下她就會發現你，他不想嚇著她。

這時他看見一條蛇。應該是一條水腹蛇。那蛇在水里停留片刻便向她游去，它那小小的爬蟲腦袋指向獵物。

所以沒有做什么真正的決定，我的父親依靠本能一頭扎進了河里，正當那條水腹蛇要將它的毒牙扎進女孩兒的綿腰時，他伸出雙手。當然，她尖叫起來——一個男人跳進河里向你游過來，你也會尖叫的。他從水里鉆出來，手里翻騰著那條蛇，它的嘴巴正找著可以咬下去的東西，她又尖叫了一聲。最后他終于想法子用襯衣把蛇盤了起來。我的父親不喜歡殺戮。他要把它送給一個收集蛇的朋友。

現在的場景是這樣的：一個年輕男子和一個年輕女子同時站在齊腰深的藍河里，都沒穿襯衣，互相注視著。陽光從縫隙里灑進來，水面上波光粼粼，但這兩個人大致留在陰影里，互相觀察著，除了天籟，鴉雀無聲。現在很難開口，因為你能說些什么呢？我叫愛德華，你叫什么？你不會這么說的。你應該會說她說的話，等她能說話的時候。

“你救了我的命。”

是這樣的，不是嗎？她差點被一條毒蛇咬到，而他救了她，并且這么做是冒著生命危險的。盡管兩個人都沒提這茬兒。不需要提，他們都知道。

“你真勇敢。”她說。

“不，夫人。”他說，雖然她比他根本大不到哪兒去，“我剛看到你，然后我看到蛇，然后我就——我就跳了下去。”

“你叫什么名字？”

“愛德華。”他說。

“好吧，愛德華。從現在開始這兒是你的領地。我們叫它……愛德華林。這樹，這一段河流，這水，這一切。不管什么時候——你感到不開心或有什么愿望想實現的時候，你就來這兒，休息一下，想一想。”

“好的。”他說，雖然這時候無論說什么他都會回答好的，雖然在水面以上，但是他的腦袋好像還浸在水里。他感覺好像自己離開了這個世界片刻，仍沒有回來。

她笑了。

“現在你轉過身去，”她說，“我要穿衣服了。”

“好的。”

他轉過身去，因為一陣難以壓抑的欣快而臉紅了。感覺太好了，讓他難以忍受，就像他被重新改造了一下一樣，而且更好、更新。他不知道一個女人要花多久穿衣服，所以他給了她整整五分鐘。而當他轉過身來的時候她已經走了——消失了。

沒有聽見她走的聲音，但是她走了。他也許應該再召喚她一下——好像應該這樣——但他不知道應該叫她什么。他真希望自己能問一下，一開口就問。

風吹過橡樹，水流向遠方。而她走了。在他的襯衣里根本沒有蛇，而是一截木棍，一截褐色的木棍。

看起來確實很像蛇——真的，特別是當他把它扔到水里看著它游走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