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建慧

又去了一趟巴丹吉林沙漠,這是我第二次與它親近。這一次,意外發現這沙漠的色彩是斑斕的。
乍看,沙漠的確是黃色的,滿眼的黃,堆積如山,不,不是如山,就是山。峰回路轉的山梁,連綿起伏,綿綿不絕。那山脊,是誰拿了大刀鐫刻的吧?抑或是高明的裁縫揮舞剪刀裁剪的?或直或彎成一條鋒利的單線,很尖銳,很有棱角。
山脊兩側,無數凸出的沙丘,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搔首擺弄,眉眼俊俏;亦有凹陷的旋渦,亦深亦淺,錯落交織,層層疊疊,如駝峰,亦如波翻濤涌的海浪。是,像海浪,閃著金光抑或是銀光。
還真有駱駝哩!橫擋在公路中央,昂首挺胸的模樣,莫不是張開懷抱歡迎我們疾行的腳步或渴望的目光嗎?高高的駝峰里儲藏了多少故事甘愿與我們分享?
一頭、兩頭、三頭……九頭,在這初夏的五月,正是脫去棉厚冬裝的季節。半裸了光亮的身姿,輕盈柔美,是脫了厚絨衣的,另一半絨毛依舊穿在臂膀上。
駱駝們或昂首或注目靜思著,擺出優雅的姿勢,向我們展示沙漠之舟的風姿吧?抑或是低頭覓食呢?
覓食?沙漠里能有什么可吃的美食呢?那一株株帶刺的梭梭草,舒展著旺盛的筋骨,還有那青青的冰草,一根,又一根,再一根,深深立足在沙之深處,相連成一大片,又一大片,還有一大片。蔥蔥郁郁,郁郁蔥蔥,形成固執的綠色,倒讓沙漠變成了綠的主色素,而那土黃的沙,倒像是點綴這綠色的附屬品。
這沙漠深處定然蘊藏著無數水分和養料吧?不然,那些綠怎會甘心駐留傾心守護這荒涼的沙漠呢?亦如某對夫妻,也許并不被外人看好,卻能相敬如賓,廝守終生!有些事、有些人,表象和本質的區別判若天壤。
那棵灰白的枯枝,四仰八叉地躺在沙漠里,極像失了水分剝去衣衫的一具白骨。這是干涸的沙漠里渴死的生命,抑或是生長千年后返璞歸真的禪師?
咦,有新綠哎!有人興奮地狂嘯,驚著了沙漠的魄兒吧!定眼細細一瞅,可不是嘛,那枯枯的枝頭上抽吐出一簇真實的嫩綠,半尺來長的枝條兒一排淺淺的細葉子眨巴著睡眼,調皮地打量著好奇的眸子。原來,她是睡著了呀,翻身時蹬掉被子了!
哦,難怪沙漠是綠色的,沙漠有如此頑強不屈、輪回堅守的情侶相伴,永恒不朽哩!
沙漠亦是紅色的。真的,就在眼前,在蜿蜒伸展的公路兩旁。那艷而不俗的梅紅色,一朵朵,一簇簇,一叢叢,像極了西蘭花的模樣,規規矩矩的形狀,圓潤的六瓣膜抑或是八瓣膜吧,收縮得甚是精巧。像那害羞的少女,低垂著飽滿的額頭,黑亮的眼眸緊盯自個的腳趾。
不是一兩朵,而是無數朵,夾在綠意盎然的沙漠里,形成一片鮮艷奪目的紅,裝飾在某一段沙漠里。也許,裝飾了某一段歷史的夢吧!
有人說這是狼毒花,艷而有毒,如某種女人,只可遠觀,不宜近觸,略微一碰,即刻中毒。
是真的嗎?那沙漠怎愿甘心中毒呢?或許,這是一種誤解吧,亦如生活中我們對某人的誤解一樣,相貌的美丑往往與內心善惡成不了正比,親眼目睹的不一定全都是真相!
那么,真相是什么呢?真相是停車,蜂擁相撲,俯身拍照,久久凝望,凝望那神奇的色彩,凝望這綻放的生命。盡管被一呼再喚,甚至輕聲呵斥,依然移不開目光的逗留,躍躍欲試,欲將這美麗的花朵一并帶走。
原來,沙漠是紅色的,艷而不俗的紅啊!
沙漠亦是有生命的,會呼喚,亦會理解,真的。
當我們脫了鞋襪光了腳丫撲向沙峰,緩了一緩,又緩了一緩,喘著粗氣,互相嬉笑著、鼓勵著、攙扶著。
任憑一股股溫熱的暖流順著腳丫緩緩流淌,流淌進每一根血管里,滲透在每一寸肌膚里,穿行在每一個毛孔中。這是沙與日光賜予的按摩吧,不輕不重,不疾不徐,舒服極了。
不忍割舍這份愛戀。索性滾落在沙海里,肆意地享受,再享受藏匿在沙里的日光浴,美滋滋的,熱烈擁吻。
登上守護巴丹湖千年不變情的那座沙峰時,風兒吟唱著淺淺的歌謠,輕輕走過來,悄然揚起一縷細沙,像面粉般輕柔的細沙仿佛不經意撫摸我的臉頰,笑瞇瞇地在耳邊低語:“我是風兒你是沙,纏纏綿綿繞天涯。”
風兒淺笑著、低喚著,將又一縷細沙輕輕拋灑過來,漏網似地漏入衣領里,順著脖頸滑向心房,微癢,輕暖,卻絲毫不曾輕薄。
我開心地笑了,張開暖暖的懷抱,平展展地俯在沙漠的懷里,緊緊擁抱,深深相吻。呢喃綿綿情話,傾訴長遠相思,傾訴郁積在心不能對第三人吐露的私房話。
站在高聳的峰頂,我便是最高的山峰。因為沒有比腳更長的路,沒有比人更高的山。披了色彩斑斕的絲巾,迎風傾聽巴丹湖秀美的聲音和傳奇的故事。
巴丹湖,永遠保持著自己的溫度、濕度和風度,千年不變的清澈,千年不變的咸淡分明,任憑那沙峰吮吸多少乳汁,依然牢牢固守著自己原有的高度,養育出一片沙漠的綠色。那一片林子是芬芳的沙棗花香,亦是含情脈脈的柔枝楊柳吧?是挺拔筆直的白楊樹,抑或是強腎健體的蓯蓉鎖陽嗎?
巴丹湖是巴丹吉林沙漠里最明亮的眼睛吧?回眸一笑間,定然是眉目傳情的,是成吉思汗寵愛的王妃嗎?抑或是他最疼愛的小公主,一顰一笑,是女兒給父親撒嬌,一風一雨是長者的慈祥。
山峰背面也有一眼湖,怎會有紫紅色在泛波?水邊析出的一圈圈潔白,是失寵者傷心的一滴眼淚,抑或是多情的那顆赤心!
巴丹吉林沙漠是誰的杰作呀?千萬年前,這里原是怎樣的面貌呢?是浩瀚的海洋,抑或是湍急的江河?還盛產百十種石頭哩,小如豌豆的,串成原裝幸福的手鏈,抑或打磨成靚麗的項鏈。
那可愛的壽桃玉石,形如飽滿的蟠桃,色若溫潤的奶酪,亦似金黃透明的宮殿,好生誘惑人哩。還有裁剪得方方正正的“五花肉”,亦稱“天書”,厚磚似的,有封面,亦有層次,如頁面。
可不是海洋里的物件嘛!曾幾何時,這浩瀚的沙漠果真是海水棲居的家園嗎?綿軟細潤的沙,是海水衍生演變的嗎?有生命,懂愛恨,充滿智慧又滿懷熱情。
難怪,有人愿意躺在在沙漠里,數那璀璨的點點繁星,遐想那深邃的夜空,還有玉兔、嫦娥、吳剛、后羿的浪漫故事。那是生命與生命的對話,是精靈和精靈的交流吧!
試問對面那尊沙雕的成吉思汗,綠肥紅瘦的沙漠,是你最美的王妃,還是最勇敢的巴圖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