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長清
聶耳所創作的音樂之所以被廣泛傳唱,受到國內外人民的普遍贊揚,成為音樂史上輝煌的篇章,成為人們心靈上難以忘懷的經典歌聲,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它們表達了反抗侵略、捍衛祖國這一人類神圣的感情,傳遞了人們向往和平的呼聲。聶耳的《義勇軍進行曲》《大路歌》《畢業歌》等之所以長久地流傳在人民中間,其主要原因也在于此。
1930年3月2日,中國左翼作家聯盟(簡稱左聯)在上海正式成立,宣告了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左翼文化運動就此展開,又先后成立了左翼戲劇家聯盟、社會科學家聯盟、電影員聯盟等一系列組織。以“左聯”為首的革命文化戰線建立后,左翼音樂運動也得到迅速發展,出現了像聶耳、呂驥、張曙、任光、麥新等一批左翼作曲家,他們創作了大量的優秀愛國歌曲。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積極展開群眾歌曲的創作活動,同時為電影創作歌曲音樂,取得了豐碩的創作成果,加速了當時電影藝術的發展。
1912年2月15日生于云南昆明的聶耳,原名聶守信,1918年入昆明師范附屬小學學習,聶耳小時候就對音樂表現出濃厚的興趣。從1933年開始,聶耳開始為進步電影創作音樂,并在那個時期創作了《開礦歌》《饑寒交迫之歌》《賣報歌》等體現底層人民生活的優秀歌曲。1934年,他又創作了大量的旨在反映當時苦苦掙扎的勞苦大眾生活的歌曲,如《打樁歌》《打磚歌》《碼頭工人》《苦力歌》《大路歌》《開路先鋒》等。當時的中國共產黨注意到,電影作為一種非常直接的、能夠被廣大群眾普遍接受的傳播媒介,起到的影響力是巨大的,是其他藝術形式所不及的,進而一步步加強了對電影這塊宣傳陣地的積極工作,有力地促進了左翼電影運動的成長。
本文對聶耳電影歌曲的研究,以影片《風云兒女》《桃李劫》《大路》及其中的主題曲《義勇軍進行曲》《畢業歌》《大路歌》為代表,深入探討以歌曲為代表的電影音樂對影片所起到的重要作用,以強調在圖像傳播主導信息傳播的今天,聲音具有不可忽視的意義及重要性。學者彼得·拉森在其著作《電影音樂》中,將電影音樂的特性概括為功能性、內在性、片段性、相對確定性、非連續性,當然最主要是為了“滿足人聽覺上的審美需求,為傾聽者創造精神上的享受……作為一種電影元素,電影音樂失去了其作為音樂的獨立性,而是要適應電影創作的整體需求,以協助或配合電影進行敘事”。[1]同樣地,電影歌曲輔助電影敘事的功能已經上升為了其主要功能,這就意味著歌曲的創作不能憑借作曲家的隨心所欲,而要依托于影片的敘事節奏、情感表達來實現,以內容為依托,實現電影歌曲的價值最大化。
一、 熱血情懷:影片《風云兒女》與《義勇軍進行曲》
《義勇軍進行曲》是由聶耳譜曲,田漢作詞的作品,是他們為影片《風云兒女》創作的主題歌、片尾曲。電影《風云兒女》是一部以宣傳抗日救亡為主題、以反帝反封建為內容的進步電影,聶耳滿懷激情,把簡短的歌詞處理得激昂明快、堅決有力,充分表達了中華兒女的心聲。歌曲運用西洋調式結合民族調式寫成,在節奏、旋律進行、長短句結合等方面極具特色。
首先,三連音節奏的大量運用起到強調作用。節奏在音樂藝術各要素中是最先產生的,它是構成音樂各要素中最為重要的要素之一,也是音樂的靈魂。聶耳在《義勇軍進行曲》當中大量運用了三連音節奏,三連音節奏由于其特殊的節奏組織形式,在歌曲中出現時會與其他敘述性節奏形成鮮明的對比,讓三連音所對應的歌詞更加突出,起到強調的作用,同時增加了歌曲內在的動力性。其次,上升式旋律線條的運用調動情緒。在歌曲創作當中,運用上升式的旋律線可以讓歌曲力度漸強,緊張度增加,情緒逐漸高漲。這樣的旋律善于表達積極向上、堅定有力的情緒。聶耳還在《義勇軍進行曲》的創作中運用了弱起上行的四度大跳,如“起來!不愿做奴隸的人們!”就是明顯的弱起上行四度大跳。弱起上行的四度大跳相比較其他類型的旋律進行,具有鮮明的戰斗性和號召性。整首歌曲以簡潔的歌詞、強烈而深沉的感情,吹響了戰斗的號角。此外,附點節奏與均分節奏的巧妙結合增加了歌曲的張力。附點節奏可起到加強語氣、增加歌曲內在張力的效果,如歌曲結尾的“起來!起來!起來!”附點節奏尤其在中速或較快的速度時,同均分式節奏的結合運用,會使歌曲更加堅定、果敢、激動。
電影《風云兒女》講述了在抗戰時期,只顧享樂的詩人辛白華最終因為摯友梁質夫的犧牲走上了抗敵前線。主人公內心的轉變與大時代背景的風云變幻,使得整部影片呈現出一種掙脫與束縛、反抗與壓迫下的熱血情懷。《義勇軍進行曲》以其鏗鏘有力的節奏、富有感染力的旋律將影片氛圍烘托至高潮。雖然這首歌伴隨電影《風云兒女》公演之時,聶耳不幸去世,但這支戰歌旋律熱情奔放,像戰斗的號角響徹中華大地,帶領著無數中華兒女浴血奮戰,將日本帝國主義侵略者趕出中國。新中國成立前夕征集國歌時,周恩來提議用這首歌,并在新政協會上一致通過,被定為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歌。
二、 激情時代:影片《桃李劫》與《畢業歌》
《畢業歌》是1934年聶耳與田漢合作為電影《桃李劫》所創作的主題曲,影片描寫“九·一八”事變后,中國青年學生坎坷的生活道路。“作為主題歌,它所體現的已經不僅僅是影片的具體藝術形象所表達的思想內容,而是在當時國民黨政權統治的限制下,表達了銀幕形象所不能表達的內容。”[2]在《畢業歌》的創作當中,除了在旋律的進行上運用了很多4、5度大跳音程外,聶耳還多次運用了切分節奏、四分休止符等,使得整首歌曲曲調充滿激情,音樂更加有力量。
首先,影片運用了大量的切分節奏。切分節奏由于改變了節奏重音的位置,讓音樂更富于動感和力量,如“同學們,大家起來,擔負起天下的興亡”中,“擔負起”旋律便使用了這種手法。與切分節奏的運用相對比,順分節奏的動力性就稍顯平淡,聶耳在《畢業歌》的創作當中,加入了多處切分節奏,讓整首歌曲充滿號召性與戰斗力。其次,四分休止符的運用有時會起到“此時無聲勝有聲”的特殊效果,如“聽吧,滿耳是大眾的嗟傷;看吧,一年年國土的淪喪!”,在歌曲當中,歌詞“聽吧”“看吧”所對應的旋律唱完之后,緊接著一個四分休止符,這樣的節奏進行,就像一把重錘敲擊在人們的胸膛之上,讓聽者驚醒,從而起到號召的作用;“巨浪,巨浪,不斷地增長!”也起到了一樣的效果。
影片《桃李劫》是中國最早以有聲電影首發創作的影片,音響第一次成為中國電影的一種藝術元素。聲音和畫面的不同結合方式讓中國電影對增強影片的藝術表現作了一次成功的探索。影片描述了一對有社會抱負的知識青年陶建平、黎麗琳由于堅持自己的原則與本性,對失衡社會進行反抗與掙扎,最終被時代所吞噬的命運悲劇。雖然是悲劇結局,但影片中所體現出的抗爭精神,與《畢業歌》朝氣蓬勃、振奮有力的“憤青”信仰一脈相承,引起了當時全國青年學生的強烈共鳴,共同號召青年學生勇于承擔起國家救亡的責任,喊出了時代的最強音,同時也唱出了愛國青年的心聲。
三、 勞動精神:影片《大路》與《大路歌》
《大路歌》是聶耳為故事影片《大路》創作的主題歌,完成于1934年。在創作過程中聶耳專門前往筑路工地,同筑路工人們一起勞動體驗生活,在與筑路工人一起的日子里,聶耳深深地體會到了他們的內心感受。這些來自第一線的真實感受讓聶耳非常震撼。《大路歌》在歌曲的前面部分主要描寫筑路工人勞動的場面,我們從那“哼呀咳嗬”的號子聲中也能夠感受到工人的勞累程度;在歌曲的后半部分則表現了當時勞動人民在努力地爭取民主,爭取自由。
首先,連續八分音符節奏的運用表達勞動主題。這首歌曲“在表現筑路工人勞動中沉重步伐的同時,更力圖在勞動號子的曲調與節奏中體現工人階級團結拼搏的精神氣質”[3],而連續八分音符節奏的運用,恰恰描繪出工人那沉重的步伐與內心深處的苦楚。如“吭!嗬咳吭!哼呀咳”,這種偶爾的十六分音符與連續八分音符節奏的運用,將工人胸中積壓的不平與憤怒化作氣勢磅礴的吶喊呼號,表達出“壓平路上的崎嶇”之決心。其次,以級進為主的旋律進行為歌曲營造出平穩、穩健的情緒,用以刻畫工人們勞動時的狀態。影片《大路歌》是中國電影史上第一部由工人擔任主人公的影片,用音樂的節奏表達勞動的精神,表達出了筑路工人的熱忱與信心,更表現出了工人們爭取民主自由的精神訴求。《大路歌》正是為《大路》而生,影視與音樂的結合在此片中得到了完美呈現,影片的價值觀念踏著音樂的鼓點傳遞向后世,更加源遠流長。
結語
彼得·拉森認為,電影音樂能使電影“一致起來”,賦予一部電影整體感。“電影音樂的任務,是把零碎的視聽信息轉變為一個連貫的整體,一個感知的格式塔……要想能夠有助于建立感知一致性,音樂本身必須是一致的,能夠作為電影敘事的一個不可分割的部分起作用。”[4]能夠指明、創建電影的敘事結構,“借助于音樂自身的結構,音樂構造了屏幕上的事件,把事件一個一個地分開或連接,指示出聯系和過渡,把某部分隔離開來并開啟新的部分”[5]。通過對以上三部電影的分析,我們看到了在聶耳的電影歌曲創作中,歌曲對于電影的重要意義,以形式意義為主,在內容上亦錦上添花。電影歌曲的創作是聶耳音樂作品當中重要的一部分,聶耳用他深厚的民族感情和可貴的音樂創作才華,為我國近代音樂創作留下了豐富的寶貴經驗,為我國近代電影歌曲創作指明了方向。“聶耳是在革命斗爭中成長起來的人民音樂家,是反抗外侮爭取民族獨立的英勇斗士,是中國勞苦大眾形象的縮影,更是千千萬萬個優秀中華兒女的杰出代表。他的作品具有鮮明的民族特征和時代精神,是我國當之無愧的革命音樂的開路先鋒。”[6]雖然聶耳英年早逝,但他為后人留下了很多經典、寶貴的音樂財富。
參考文獻:
[1]范宏.電影音樂的功能、歷史與分析[D].上海:上海師范大學,2012.
[2]伍雍誼.擔負起天下的興亡[J].詞刊,1982(2).
[3]晨楓.百年中國歌詞博覽[M].合肥:安徽文藝出版社,2011:79.
[4][5]彼得·拉森.電影音樂[M].聶新蘭,王文斌,譯.濟南:山東畫報出版社,2009:212,203-204.
[6]于書正.聶耳墓前的追思與感懷[J].科技視界,2013(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