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在看我的臉

耶雅億

臉也要，才也要

方淑芳是很多男生仰慕的復古美女加才女，琴棋書畫皆通。家學深厚、喜歡哲學的她，在作文比賽中屢次獲獎。低調的她從不跟人談論獲獎的事，然而語文老師總宣傳她的豐功偉績。

同樣是市三中的王牌社團，長跑隊多是華而不實的肌肉男。隊長馬敬恩最擅長的就是體育，最爛的就是語文。

體育課上，馬敬恩打籃球的背影很帥，在旁默默觀戰的方淑芳心里冒出“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詞兒，她暗罵自己太淺薄，但總覺得好遺憾怎么才能幫助馬敬恩靜下心來讀書呢？

馬敬恩的智商可以成為學霸，他卻將太多精力投入“嘩眾取寵”的行為中，老師經常批評他華而不實。馬敬恩的學習方法頗具有E時代的特征，每天一睜眼，他拿著手機打開“喜馬拉雅”APP，一邊洗漱邊聽完英語音頻；坐在公交車上，他會瀏覽“知乎live”“在行”這類軟件，讀完自己的訂詞……方淑芳聽慣馬敬恩滿嘴的新名詞，感覺很膚淺，就像班級里某些“富二代”會炫耀名包名鞋樣，馬敬恩整天炫耀的知識，都是“碎片化的”“人家嘴巴里嚼爛的食物”。

方淑芳擔任社長的讀書社里多是文藝少年，大家都喜歡讀書，經常線上線下地交流感悟，馬敬恩也湊過來向方淑芳請教問題。

“你知道啥是跨界學習嗚？”

“認知思維是什么？中矩思維是什么7黑格爾有沒有講過階級固化？”……剛開始，方淑芳覺得馬敬恩蠻有趣、很博學，后來就覺得他可笑了。他總用網上付費課程里學到的解題思路來對比教科書上中規中矩的方法。

“咱們老師的教法清湯寡水，不像網上的名師那么有料呢！”馬敬恩發著牢騷。

方淑芳扭過頭來說“拜托網上有料的課只能是佐餐，把佐餐當正餐吃，胃口會壞的！咱們老師教的像是家常飯，雖然清湯寡水，但是可以持續吃的，保證身體營養和健康?！?/p>

馬敬恩對方淑芳說的不以為然，方淑芳對馬敬恩說的也不以為然。

人并不能只有一張臉

方淑芳出入自家小區時，經?？吹轿黄つw黝黑、身材健碩、五官端正的保安隊長在跟別的保安們吹噓他炒股多厲害，親戚在國外，兒子奧數多厲害、知識多豐富。他就是馬敬恩的爸爸。

方淑芳看出來了，這對父子都有點好面子，每次參加家長會的時候，馬爸爸都會打扮得西裝革履的。聽說馬敬恩從小便失去母愛，所以當馬敬恩在同學面前吹噓自己爸爸多能干時，方淑芳便直保持著沉默。

不過每次進小區，與馬爸爸擦肩而過，方淑芳還是忍不住多看幾眼，馬爸爸年輕時也定是個美男子，馬敬恩長得很像他。方淑芳挺恨自己“以貌取人”，但她真心不希望馬敬恩若干年之后變成他爸爸這副樣子。

令她失望的是，馬敬恩根本沒有好好看她借給他的書。翻了兩頁后，他選背段景物描寫，就埋頭于手機去聽管理學的演講。方淑芳追問原因時，馬敬恩說“讀書太慢，讓我有浪費時間的負罪感，打開手機學知識，又方便又快捷，馬上就有種成就感”

想到馬敬恩是用他爸爸辛苦勞動賺來的錢買的那些付費課程，并不能幫助馬敬恩升學，方淑芳總覺得很不值。馬敬恩上課不認真聽，常向方淑芳借筆記。他將方淑芳的筆記原封不動地抄下來背誦，經過幾次語文考試，成績并沒有提高多少。

“你是不是把最精華的筆記藏起來了？為什么我看了好多遍，還是沒用呢？”馬敬恩認真的樣子，讓方淑芳很生氣。本想幫助他，反而被質疑人品了。

“馬同學，我筆記上面只有知識，可是未經思考過的知識不是你的……你能背誦我記錄的詩篇名句，卻沒辦法提高你的議論文水平，有空你還是自己多看書吧?！?/p>

馬敬恩哈哈笑起來“大姐，都什么時代了？你還跟我談書中自有黃金屋嗎？”

方淑芳說“你聽了那么多大神大牛們的知識講座，但你聽到的只是他們的思考，你自己沒有經過思考，就毫無改變啊，所以分數還是那么爛是必然的 ”

看到馬敬恩無動于衷的樣子，方淑芳壓低聲音說“不讀真正的書，只靠手機里的快餐”來包裝，年輕時大概可以認為是酷的，但年紀大了，分分鐘會暴露原形吧？”

馬敬恩時沒說話，方淑芳又低低說了句，“我認識你爸，他很疼你，算是個好爸爸，可是，將來你希望你的孩子靠吹噓來介紹自己的爸爸嗎？”

馬敬恩的頭立即低了下去這話真不算好聽，可也真是貼心，一般人都不會跟馬敬恩這樣說話。馬敬恩的心痛了一下，又暖了一下。過了會，他跳起來說“你別生氣，咱們有語好好說。你借我幾本書，這回我定認真看?！?/p>

方淑芳立即遞給他本《朱自清散文》。

馬敬恩加入了讀書社。他刪掉許多付費軟件，買了很多經典書籍。他光明正大地去接父親下班，并在自己所住的出租房里舉辦生日聚會。

不知從何時起，他的作文上了個臺階，成績越來越好，老師同學都想知道馬敬恩怎么變踏實、勤勉的。 我要比我的臉更好

高考成績揭曉，馬敬恩進入211名牌大學，方淑芳反而發揮失常，剛過一本線，家人為她安排出國讀書。

假期，兩人約在個公園的亭子里下象棋。當方淑芳用棋子將馬敬恩“將死”和“困斃”時，他的表情緊張起來。隨著戰局越來越緊，馬敬恩的棋路失了章法，靈氣全無。

方淑芳拿出手機，故意問“你要不要拍個照上傳，等某個軟件指點你？或是哪篇文章里有解法，我幫你找找看。”

馬敬恩抱拳認輸，看到他從容認輸的樣子，方淑芳心里涌上一股暖意。

馬敬恩告訴方淑芳，放假以來，他在家時經常拿起手機又拿起書，拿起書后又想拿手機，最后還是拿起了書。他始終記得方淑芳說的，手機永遠不是書，那不是真正的詞讀，沒有真正的詞讀，人的精神氣質不會得到真正的改變。他自卑于自己與方淑芳之間的差距。這種差距，并不是學歷或家庭條件的差距，而是人的內里靠時光、靠閱讀點漓地滲入帶來的差距。

馬敬恩說“上大學后我一定要好好讀書，幾年后我的氣質就會跟現在不一樣了，那時我就有勇氣走進你們家了?！?/p>

方淑芳聽聞此言，忽然低頭，羞澀地微笑，故意說“誰要你去我家！”

馬敬恩拉過方淑芳的手，又大咧咧地說“不去你家，怎么跟你爸媽提親??！”

方淑芳說“盡胡咧咧！來，我們玩個心理游戲。你閉上眼睛，不許睜開。想象自己是浩瀚宇宙里粒飄浮的宇宙塵埃，你飄啊飄，想怎么飄動就怎么飄動。你不知道時空在什么時候會逆轉，陷入墨水般濃稠的黑暗里去，你還保留著希望，保留著不甘放棄而跳動的心……”

馬敬恩閉著眼睛，靜靜地深呼吸。他想起媽媽病逝時蒼白的臉；想到小時候爸爸從不給他買冰淇淋，因為要省下錢來做面子工程；想到自己在心儀的女孩面前的自卑與糾結……漸漸地，他的心結打開了。畢竟自己還年輕，只要努力，就有希望。

九月，馬敬恩走入大學，開始了與方淑芳的異地戀。隔著時差，隔著太平洋，兩個人仍像高中時代那樣親近。

馬敬恩每天都在努力著，當同學們贊美他的顏值時，他已經從他的女孩那里懂得了真正的魅力是什么樣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