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與分歧：巴西媒體視野下的中巴貿易

王佳慧+吳瑛

伴隨著中國的改革與發展，西方社會的中國觀也在發生變遷。從“中國崩潰論”到“中國威脅論”再到“中國責任論”，這些西方媒體設置的議程在國際社會形成了廣泛的影響力。那么新興經濟體是如何看待中國的？是否受西方輿論的議程設置影響？本文以“金磚五國”之一的巴西為例開展研究。

近年來，中國和巴西的全面戰略伙伴關系進入“升級版”。雙方在經貿領域的合作涉及基礎設施建設、產能、金融等多方面，政治上都是多極化世界的積極倡導者和推動者。但兩國也存在貿易摩擦，在多領域形成行業競爭。本文以巴西最具影響力的兩份報紙《環球報》和《圣保羅頁報》為研究對象，分析2010-2016年期間巴西媒體有關中巴貿易報道的現狀與趨勢。

一、發展傳播學與巴西媒體的報道立場

發展傳播學是一種新聞傳播與國家發展理論。1980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發表題為《多種聲音 一個世界》的研究報告，提出建立國際傳播新秩序的理念，在世界尤其在發展中國家受到高度重視。①施拉姆在《大眾傳播媒介與國家發展》中寫道：“在為國家發展服務時，大眾傳播媒介是社會變革的代言者。大眾媒介可以把人們的注意力集中到發展的問題和目標上來，可以對經濟社會發展做出貢獻。”②媒體的社會責任優先于媒介的權利和自由，國家的發展目標（經濟、社會、文化和政治的）應當被媒體放在最重要的位置。③信息（或真相）因此成為國家財產，它是一種稀有的國有資源，必須被用來為進一步深化國家目標服務。④

巴西法律規定傳媒私有制，媒體大多為大集團比如馬里奧家族、梅斯基塔家族等所擁有，各自擁有黨派傾向和報道立場。在巴西現有的發展階段內，傳媒總體服務于國家發展、尤其是經濟發展的基調比較明顯，事實上不僅巴西，其他新興經濟體包括俄羅斯等國，雖然采取傳媒私有制，但在媒體獨立性，以及媒體與政府關系上，他們與美英等發達國家存在較大差距。以本文所考察的兩份報紙為例，他們關于經貿的報道遠多于關于政治、軍事、文化等方面的報道，盡管近年來巴西經歷了總統彈劾等重大政治事件。由于巴西經濟長年來依賴大宗商品，當大宗商品不景氣的時候，不合理的產業結構暴露無遺，工業和第三產業都無法彌補經濟缺口，再加上國內落后的基礎設施建設，導致巴西的經濟一落千丈。在這種經濟困境中，政府近年來的關注點一直在發展國內經濟上，媒體大量的經濟議題將巴西公眾注意力也鎖定在經濟發展上。

中巴貿易報道成為巴西媒體重要的報道議題。中國和巴西建交40多年來，兩國關系一直朝著好的方向發展，2009年中國取代美國成為巴西最大的貿易伙伴。盧拉總統在任期間，將巴西帶入了金磚國家行列。經濟穩定發展的同時媒體將關注重心放在了經濟和貿易上，可惜2010年后宏觀經濟進入了全面衰退期，本文正是旨在對經濟衰退之后的中巴貿易報道進行分析。

二、近年來中巴貿易報道量顯著下滑

本研究利用Factiva數據庫，對《環球報》和《圣保羅頁報》的中巴貿易報道進行統計，搜索關鍵詞設定為“中國”和“貿易”。數據顯示，新世紀以來2010年成為中巴貿易報道量的最高點。從2010年1月1日至2016年12月31日，共有3860篇新聞，其中2010年842篇，2011年707篇，2012年621篇，2013年507篇，2014年486篇，2015年410篇，2016年287篇，呈顯著下滑趨勢。

報道量下滑的趨勢由兩方面原因造成。一是受全球金融危機和巴西經濟不景氣的影響。全球金融危機發生以來，雖然巴西是較晚進入衰退的國家，但是曾被視為世界經濟火車頭的金磚國家逐漸“褪色”，這些國家的媒體或關注走出危機的方案，或將目光定位于國內，加之巴西國內政治動蕩，出現彈劾前總統迪爾瑪·羅塞夫的呼聲，經濟一度負增長，這時巴西媒體對中國的關注度開始降低；二是由于在巴西經濟不斷下滑的同時，中國在全球金融危機的浪潮中也放緩了經濟增長，增速從2010年的10.6%下滑到了2015年的6.9%，人民幣貶值，與此同時巴西的經濟增速從2010年的7.5%下滑到2015年的-3.8%，為兩國的貿易合作增加了不確定性，這時巴西媒體減少了對兩國貿易往來的關注度。

三、報道議題聚焦中巴在鐵礦石和網絡通信等領域合作

由巴西、阿根廷、烏拉圭和巴拉圭四國創立的南方共同市場是拉美地區最重要的次區域經濟合作組織之一，從提及最多的機構數據來看，中國與該組織的合作在不斷推進。

中國作為巴西最大的進出口合作伙伴，兩國在鐵礦石開采、網絡通信、大豆（黃豆）種植等多領域廣泛合作。《環球報》題為《巴西經濟平衡衰退》一文中提到，雖然不確定中國能否保持經濟高速增長，但中國仍是巴西大豆（黃豆）、鐵礦石和蔗糖的大買家；中國在巴西還有著更深層次的利益，在能源和網絡通信領域都有投資，想要征服巴西消費者。⑤近年來中國從巴西進口大豆激增，中國需求刺激南美農戶提高大豆產量，《圣保羅頁報》稱巴西是中國重要的合作伙伴，在巴西對中國出口的大宗商品中，大豆（黃豆）占了三分之一的比重，高達170億美元。⑥

四、負面報道增加，顯現中巴貿易競爭與分歧

巴西經濟與中國經濟高度依存，中國連續七年成為巴西最大的貿易伙伴。2017年巴西對華貿易實現順差156億美元，中國已成為巴西最大的出口目的地國和最大的進口來源地國。在此背景下，巴西未像西方國家一樣將金融危機和世界經濟復蘇乏力歸咎于中國，也未鼓吹“中國經濟責任論”，要求中國承擔起挽救世界經濟的責任。然而對新聞文本的解讀顯示，巴西媒體對中巴貿易往來的負面報道在增加。

近幾年，全球開始出現金磚組織褪色的聲音，與中國同為金磚成員國的巴西認為中國與新興國家減少了合作是一大原因。《圣保羅頁報》的報道中提到金磚國家組織的一個危機就是，中國作為一個超級大國和美國以及歐洲結盟超過了和新興合作伙伴的交流。中國可以以金磚組織為平臺達到更大的目標，這對于巴西是非常不利的。⑦《環球報》則對葛蘭素史克中國公司的行賄事件⑧、中巴兩國在非洲的能源競爭尤其是在葡萄牙語國家莫桑比克、安哥拉的競爭關系進行了報道。⑨關于中巴兩國在巴西鄰國阿根廷市場的競爭關系也成為媒體報道熱點，《環球報》題為《我的朋友：阿根廷用其他國家代替巴西》一文中提到阿根廷拒絕進口巴西產品。巴西政府和企業家認為，阿根廷不僅僅是由于經濟問題減少國外開支，而是想換供應商。阿根廷產業部門前秘書指出，巴西出口的最大競爭對手是中國，中國在阿根廷占據的市場越來越多。⑩endprint

五、報道趨勢契合中巴雙邊貿易新機遇

2017年巴西經濟迎來復蘇跡象，對此《環球報》《圣保羅頁報》都進行了報道，包括國際社會對巴西經濟信心增加、中巴兩國貿易新機遇等議題。

經濟復蘇迎來中巴貿易報道新增長。彈劾前總統迪爾瑪·羅塞夫后，新總統特梅爾上任后積極推動養老改革等各項改革措施，以拯救持續衰退的國內經濟。在各項改革穩步推進下，已經衰退了連續八個季度的巴西經濟在今年第一季度迎來了增長，國內生產總值（GDP）增長了1%。《圣保羅頁報》在今年4月發表了題為《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提高了對巴西2018年GDP增長的預估，但強調改革》一文中提到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在最新報告中對巴西今年的GDP增長0.2%的預估，對于2018的預計也提高到了1.7%。巴西預計將擺脫“最嚴重的經濟衰退”國家，隨著政治不確定性下降、利率下調以及改革議程上的進展，經濟將逐步復蘇。11巴西總統特梅爾也表示巴西對于經濟會恢復增長有信心，同時也強調了他對結構性改革議程的信心。12宏觀背景的改善為中巴貿易報道量的回升打下基礎。

巴西媒體報道中企在巴西的投資。盡管中巴貿易收支目前存在不平衡現象，但兩國依然是穩固的貿易合作伙伴關系。兩國存在著許多共同利益，在G20峰會上立場一致地反對發達國家的貿易保護主義。今年中企將在巴西投資200億，巴西已成為中國資本在基礎設施建設方面第二大投資目的地，僅次于美國。《環球報》題為《現在是巴西改革和中國關系的時期》的報道中稱，巴西政府對中巴兩國貿易的信號是，中巴兩國作為戰略合作伙伴，中國應該持續對巴西出口，并投資巴西的基礎設施建設13。

巴西媒體關注與中國開展的多領域合作。兩國優勢互補，巴西的民用飛機長期出口中國，而巴西則從中國進口地鐵列車等設備，巴西國內的經濟政策調整和復蘇都將對雙邊貿易有著良性影響。《圣保羅頁報》的報道中提到中國工商銀行向巴西航空工業公司購買過20架E-190飛機，天津航空購買過20架E-190和20架E190E-2飛機。兩國還將網站平臺業務與物流相結合，阿里巴巴集團和巴西郵政簽署了協議建造物流倉庫，達成戰略合作伙伴關系。14

六、合作分歧并存，跳出“中國經濟威脅論”和“中國責任論”框架

總體上，巴西并沒有落入西方國家設置的“中國經濟威脅論”“中國責任論”的話語框架中，巴西肯定中國在世界經濟多元化方面的作用，同時也看好兩國的經貿互動對本國是利大于弊。雖然偶有摩擦，但總體來說對巴西本國的利益呈有利局面。

在經濟、政治、文化等方面，經濟互動顯然是中巴兩國的主線。同為金磚國家，更加簡化了兩國貿易合作的難度，同為新興國家的身份，以追求兩國共同利益為最終目標，不斷尋求雙贏合作。隨著近年來兩國的貿易往來逐漸深入、金磚銀行和應急儲備金的建立，巴西強調“合作”“雙贏”“共同利益”“世界經濟體系多元化”，這都離不開與中國繼續進行頻繁的貿易往來。

盡管在近幾年來巴西的經濟發展不景氣，且與中國的貿易摩擦與往年相比明顯增多，兩國的“分歧”看似越來越大。但從國家發展的角度來看，將經濟發展視為當前最重要議題的巴西政府仍致力于加深與中國的戰略伙伴關系，更加強調合作共贏。從巴西媒體對中國的報道中也不難看出，中國對巴西持續出口以及投資巴西的基礎建設，對巴西經濟的幫助不言而喻，因此報道中并未提及西方媒體中宣傳的“中國經濟威脅論”和“責任論”，整體基調與國家發展目標一致。

長期以來，西方發達國家壟斷了國際話語權，但隨著新興經濟體的崛起，“金磚五國”“新鉆十一國”等在國際組織框架下建立合作，協作發展的各國正努力在國際舞臺中獲得更多的話語權，逐漸瓦解西方媒體壟斷國際話語權的局面。盡管西方媒體不遺余力地在國際輿論場鼓吹“中國經濟威脅論”和“中國責任論”，但西方邏輯如今已越來越無法主導世界輿論。發展中國家尤其是中國努力在國際舞臺構建自己的話語體系，向國際社會傳遞自己的聲音。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項目“中國智庫的國際媒體影響力分析與話語權戰略研究”的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14BGJ059，同時本文獲上海市“曙光計劃“項目支持，項目編號：17SG32）

「注釋」

①肖恩·麥克布賴恩：《多種聲音 一個世界》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教科文組織出版辦公室，1981年版，第181-182頁。

②施拉姆：《大眾傳播媒介與國家發展》（金燕寧等譯），華夏出版社1990年版，第121、139頁。

③丹尼斯·麥奎爾：《麥奎爾大眾傳播理論》（崔保國、李琨譯），清華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41-46頁。

④威廉·哈森：《世界新聞多棱鏡：變化中的國際傳媒》（蘇丹等譯），新華出版社2000年版，第46-47頁。

⑤“Um retrocesso na balan？a”， O Globo， 2012-11-18.

⑥“Vaivém das commoditiesa”， Folha de S？o Paulo， 2014-1-11.

⑦“Brics vs. Mint”， Folha de S？o Paulo， 2013-11-29.

⑧“China： ex-chefe da glaxo acusado de corrup？？o”， O Globo， 2014-5-15.

⑨“Brasil disputa com china luz na áfrica”， O Globo， 2015-6-15.

⑩“Muy amigo： Argentina troca Brasil por outros países”， O Globo， 2012-11-25.

11“FMI eleva previs？o para PIB do Brasil em 2018， mas destaca reformas”， Folha de S？o Paulo， 2017-4-18.

12“Economia global está em encruzilhada， diz xi jinping”， O Globo， 2016-9-5.

13“Hora de o brasil reformar la？os com a china”， O Globo， 2016-9-5.

14“Após 19 meses， China vai voltar a comprar carne bovina brasileira”， Folha de S？o Paulo， 2014-7-18.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