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目光讓人如坐針氈

馬志國

心理癥狀：我的目光總會看到身邊的人

曉敏是個28歲的女孩，從一個不錯的大學畢業，有一份不錯的工作，但是她卻說自己遇到了心理困擾。幾經電話預約，這一天終于坐到我的面前。這是一個高挑溫順的女孩，臉上掛著甜甜的笑，目光清澈。這樣一個女孩會遇到什么心理困擾呢？

我正頗感意外，曉敏開口更讓我意外：“我的困擾就是我的目光。”

這回輪到我困擾了：“目光？你的目光怎么了？”

曉敏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感覺我的目光總會看到身邊的人。”

“可以具體說說嗎？比如……”

曉敏回憶說：“比如，我坐在一個地方看書，就感覺我的目光會看身邊的人，就感覺人家會看到我的目光，會受到我的目光的影響。我就會感覺人家很難受很不自在如坐針氈。結果，別人的這種感覺，反過來又會讓我不安，讓我緊張，讓我不知道該把自己的目光放到哪里。就這樣，稍不注意就看到了左邊的人，就想把目光收回來，可是，稍不注意又看到了右邊的人，就又想把目光收回來。結果，就不知道自己的目光該放在哪里了。就這樣，總是擔心自己的目光，是不是又讓別人很難受了，是不是又讓別人如坐針氈了。這，就是我的目光的困擾。前不久看到了您的專欄文章，就聯系您預約來訪了。您說我這是怎么啦？”

我問：“這種目光的困擾會在什么時候發生？”

曉敏說：“熟人的時候，生人的時候，在單位的時候，在家里的時候，可以說，什么時候都可能發生，都會感覺我的目光讓人如坐針氈……”

我問：“你說你的目光會讓別人難受得如坐針氈，有具體的表現嗎？”

曉敏沒有說出具體表現而是說了自己的感覺：“我感覺有兩種情況：一種情況是有的人是敏感的，對我的目光非常敏感，難受的感覺表現非常明顯；一種情況是有的人是不敏感的，對我的目光難受的感覺不太明顯。但是，最后都是別人很難受的感覺。結果，有的人就會認為我這樣的余光看人，是壞思想，是壞行為，是我這個人有問題，就會很排斥我，不愿意和我交往，不愿意和我成為好朋友了……”

心理探究：主觀上的“自作多情”

為了深入探究，我問：“這種目光的困擾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很久很久了……”

我推測說：“如果我猜得不錯，從中學時代就開始了？”

曉敏看住我：“您怎么知道？沒錯，大概是從初二吧，對，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那也是最嚴重的時候。從那時候起，就常常感到自己的余光看到人，就總擔心人家是不是因為我的目光而難受了。到現在十多年了，就這樣一直困擾著我。”

“十多年有什么變化嗎？”

“好像中學以后就好些了，但是，最近幾年又嚴重了。”

“最近幾年又嚴重了？”

“是，好像最近兩三年，感覺困擾更嚴重了。”

我再次推測說：“如果我猜得不錯，你還是單身女孩，還沒有男朋友？”

曉敏再一次看住我：“您怎么知道？是的，大學的時候談過戀愛，工作后因為彼此感到不合適就分手了。直到現在還是一個人。”

“是不是有些著急了？”

曉敏點頭：“每次回家，父母親友問的都是這件事，說心里話，弄得自己是有些著急了，但是，還沒遇上合適的……”

由此，我們隨便拉起了家常，聊起了戀愛的標準，聊起了工作的情況。正聊得很投入的時候，我突然問道：“請告訴我，剛才我們聊天時還有目光的困擾嗎？”

曉敏坦率承認：“沒有，什么也沒想。”

直到此刻，我才不得不說出我的觀察：“我也發現，剛才聊天時你一點也沒有為目光感到困擾，而且，前面所有的交流過程中我一直在觀察，實話實說，我一點也沒有感到你的目光有什么問題，沒有感到你的目光給我帶來什么影響，更不用說讓我如坐針氈了。你感覺我們談話過程中我如坐針氈了嗎？”

曉敏愣住了，隨后笑了：“這個環境我感到很安全，所以我沒有那種感覺。”

我提示說：“對，沒有那種‘感覺。我注意到，談話中你說了不少‘感覺，就是說，你所說的困擾，更多的是你自己的感覺，是嗎？”

曉敏不解地說：“不是我感覺，是真的，別人真的會因為我的目光很難受。”

我笑道：“那么好，假如我是律師，你在和律師訴說了主觀感受之后，一定要拿出證據來證明，對嗎？現在，也請你舉兩個具體的例子好嗎？”

其實，我此前讓曉敏談談具體表現，就是想讓她舉兩個具體的例子。但是，她說的還是籠統的自我的主觀感受。

心理解析：內心缺乏安全感

那么，曉敏的問題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我們講起了疑人偷斧的故事。故事中的那個人，由于自己心里把鄰居想成是偷斧子的人，所以，怎么看鄰居怎么像偷斧子的人。這種心理現象，用心理學的話說，叫做心理投射，說的是把自己心里的想法或感覺等等投射到別人身上。曉敏的情況就是這樣，與其說是她讓別人不安，不如說是別人讓她不安，是她把自己心里的不安投射到了別人身上，所以說是自作多情。就是說，曉敏這個心理癥狀的背后，是她自己內心缺乏安全感，是她內心特別在意別人對她有什么不好的看法。

曉敏表示理解：“是的，我心里總是感到不安全，總是有些害怕別人對自己的態度。”隨后似有所悟，“那就是說，別人真的并沒有因為我的目光而如坐針氈？”

我肯定說：“真的，這是不證自明的。如果非要求證，也只能是證偽，比如，我剛才說過，你的目光絲毫沒有影響到我，就是個證明。你還可以采取某種巧妙的方式，在家人和熟人那里側面求證。”

曉敏想想說：“其實道理上我知道不用求證，就是感覺上一時轉不過來。”

“是的，這就和我們轉向的感覺一樣，有時候心里明明知道哪邊是北，可就是感覺上轉不過彎來，而把南感覺成北。感覺上轉彎，可能需要一個過程，不用急。”隨后我話鋒一轉，“現在，重要的是弄明白自己為什么會這樣？”

“是啊，我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會把自己的感覺投射到別人身上？”

心理投射的作用讓曉敏心里的不安似乎可以得到一些安慰：是別人的不安才讓我不安的。于是，為了獲得這樣的自我安慰，曉敏習慣了把自己的不安想成是別人不安，從而讓自己心里好過一些。于是，逐漸形成了強迫觀念。就是這樣，大凡強迫癥狀，往往在心理上具有某種象征意義，或者說在心理上對自己有用。

曉敏表示理解，隨后又問：“可是，我為什么遭遇這樣的目光困擾呢？”

“請自己做個評價，如果把性格分成敏感和頓感兩種，你是哪一種？”

“我是特敏感的那種。”

“如果馬老師推測的不錯，在你初二開始遭遇這樣的目光困擾之前，就是說，你從小就很在意別人的看法，從小常常會為別人對你的看法而焦慮，是嗎？”

曉敏深深點頭：“是的，從小就這樣，從小我就特別在意別人的感受，在意自己在別人眼里的形象。我印象最深的是，在家里，媽媽對我要求特別嚴，所以我總是看媽媽的臉色，總怕媽媽不高興批評我。上學了，也總是看老師和同學的臉色，總怕自己會讓別人不高興。到初二的時候，這樣目光的困擾就開始了。”

心理對策：順其自然接納自我

溝通至此，曉敏有了較好的領悟：“我知道了，別人不會因為自己的目光如坐針氈，我這種擔心是自作多情。那我以后該怎么辦呢？“

我再次以問代答：“如果馬老師猜想的不錯，這些年來，你一定和這種目光的困擾做了許多斗爭。說說看，自己在心里是怎么斗爭的，是怎么控制的？”

曉敏回憶說：“是的，我做了很多斗爭，從我意識到這個困擾那天起，就想管住自己的目光，就想避免給別人帶來影響，就想不讓別人因為我的目光而難受。為此，我就想方設法，控制，斗爭。可是，越是在意，越是感覺強烈，越是控制，越是感覺嚴重了。所以，有時候干脆就由他去了，不去控制了，結果反而好像輕多了。”

我笑了：“不是好像，如果能做到不去和它斗爭，就會真的輕多了。這是因為，在心理學上有一個逆定律。人的心理活動常常是，你越是不想讓它出現，它越是要出現，你越是和它斗爭，它越是要表現強烈。所以，你越是想控制消滅自己的某些意念，就越是把注意力放在了這上面，它反而更揮之不去了。所以，對自己的意念，不必千方百計地控制它，斗爭它，而應順其自然，帶著它照常去做應該做的事情。如此，困擾你的那種感覺，也就會慢慢淡化了。”

“我知道了，不斗爭，不控制，順其自然。”曉敏自言自語地總結說。

臨別，我說：“當然，更重要的是，學會從內心接納自我，讓內心的安全感生長起來，這樣，也就不會再糾結于別人對自己的看法了。希望聽到你的好消息。”

后來的反饋信息中，果然傳來好消息：曉敏走出了困擾，也找到了自己的愛情。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