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書峰

最早對蘇格拉底問題提出個人洞見的是施萊爾馬赫,認為在將蘇格拉底看作是希臘哲學史上重要的開端人物與這些文學作品對蘇格拉底的描述或展現(xiàn)的瑣碎平庸之間,具有不可調(diào)和的矛盾。根據(jù)這些作品對蘇格拉底的描述,他整日忙于回答一些倫理問題,和自己的學徒或?qū)υ捳哂懻摵畏N生活對于人來說是最好的等問題?;谶@樣的描述,很難看出蘇格拉底代表了希臘哲學的新生。19世紀初人們對蘇格拉底的描述和觀點主要憑借色諾芬的記述,尤其是《回憶蘇格拉底》(Memorabilia),來斷定歷史中的蘇格拉底的觀點。*Cf. Louis-André Dorion, “The Rise and the Fall of the Socratic Problem”, in Cambridge Companion to Socrates, ed. by Donald R. Morrison,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11, pp.2-21.對此,施萊爾馬赫并不認同,對色諾芬的觀點進行批判*Cf. A. Patzer, “Einleitung”, in Der historische Sokrates, ed. A. Patzer, Darmstadt, 1987, pp. 41-58.:1.色諾芬不是一位哲學家,而是一位兵士和政治家,因此不能被看作是歷史上的蘇格拉底的主要哲學立場或觀點的忠實代言人。哲學本質(zhì)上是一種抽象思辨的活動,而色諾芬的作品根本不符合這樣的標準,將其作品作為理解蘇格拉底的哲學思想實不相稱。2.色諾芬熱衷于為自己的老師進行辯護,但他筆下的蘇格拉底所要辯護的那些立場是如此的保守和平庸,以至于后人很難理解這樣一位平凡無奇的哲學家何以吸引像柏拉圖和歐克里德斯(Euclid of Megara)這樣的青年才俊。而且,根據(jù)色諾芬對蘇格拉底的辯護,人們很難理解為什么蘇格拉底要被雅典人送上斷頭臺。*Cf. Xenophon, Memorabilia, 1.3.1; 1.1.2. (Xenophon’s Erinnerungen an Sokrates, übersetzt von Otto Güthling,Verlag von Philipp Reclam, 1997, S. 35.)
色諾芬在《回憶蘇格拉底》中極力為蘇格拉底的守法和虔敬進行辯護,認為蘇格拉底被控告崇拜新神靈是因為他宣稱有“神圣的指引”(divine sign),實際上,按照色諾芬的記載,蘇格拉底所聽到的“神圣指引”與當時的雅典官方權(quán)威所聽到的聲音沒有不同,只是雅典人誤解了。所以,色諾芬筆下的蘇格拉底不是一位具有威脅的宗教革命家,對雅典根本不構(gòu)成威脅,因為他沒有做過不敬神的活動。如若這樣,為什么蘇格拉底還會以引進新的神明、不欽敬雅典諸神的罪名而被判死刑呢?顯然,柏拉圖《申辯》的記載更為真實。按照柏拉圖的報道,蘇格拉底不僅不相信希臘傳統(tǒng)宗教中的諸神,認為神圣的存在不依賴于諸神,而且蘇格拉底所聽信的“神圣指引”根本不同于雅典傳統(tǒng)宗教人士的神圣經(jīng)驗。
施萊爾馬赫通過對色諾芬的批判,否定了他對蘇格拉底記述的可靠性,認為要理解歷史上的蘇格拉底,唯一可靠的途徑是叩問蘇格拉底應該是怎么樣的人,蘇格拉底的真實歷史形象應該遠超色諾芬的描述。雖然色諾芬在《回憶蘇格拉底》中摻雜很多個人想象,尤其是為蘇格拉底進行個人辯護的動機非常明顯,但這不能否定這部作品對理解歷史上的蘇格拉底的價值,色諾芬筆下的蘇格拉底在某些性格特點和行動規(guī)則上與柏拉圖筆下的蘇格拉底并不沖突。雖然色諾芬是蘇格拉底的非正式學徒(只在很短的時間內(nèi)跟隨蘇格拉底),對蘇格拉底的認識也大多源自柏拉圖的對話錄,但他對蘇格拉底的描述和回憶,不能排除其運用當時公眾對蘇格拉底的普遍評價或流行看法的可能性。
自施萊爾馬赫批判了色諾芬的《回憶蘇格拉底》之后,蘇格拉底問題引起廣泛關(guān)注。直到20世紀初,很多希臘哲學專家對這個問題進行重新審視,如羅般(L. Robin)*L. Robin, Les Memorables de Xenophon et notre connaisance de la philosophie de Socrate, Année Philosophique 21, Paris, 1910, pp.1-47.、泰勒(A. E. Taylor)、伯奈特(John Burnet)*J. Burnet, Greek Philosophy: Thales to Plato, London: Macmillan, 1914; A. E. Taylor, Varia Socratica. London: NA, 1911.、邁爾(H. Maier)等,先后撰寫了相關(guān)論文或?qū)V?H. Maier, Sokrates, sein Werk und seine geschichtliche Stellung, Tuebingen, 1913.。伯奈特和泰勒的立場逐漸被人們所接受,成為主流看法:色諾芬有關(guān)蘇格拉底的記述對重構(gòu)歷史上的真實蘇格拉底幾乎沒有用處,柏拉圖的對話更符合歷史上的真實的蘇格拉底形象。*J. Burnet, Greek Philosophy: Thales to Plato, London: Macmillan, 1914, p.150.盡管對柏拉圖的對話所呈現(xiàn)的蘇格拉底形象是不是完全等同于歷史上的蘇格拉底存在不同看法,但至少有一點是肯定的,即柏拉圖的對話是研究歷史上的真實蘇格拉底思想的唯一有價值的資料來源。
那么,蘇格拉底同時代的喜劇作家阿里斯多芬的《云》,可否視為重新還原歷史上的蘇格拉底的可靠資料呢?公元前423年,阿里斯多芬寫成喜劇作品《云》。他有意創(chuàng)作這部滑稽的作品來揶揄蘇格拉底,也許是因為蘇格拉底的有些舉止或行動在當時的希臘社會看來的稀奇古怪的。《云》的故事梗概是:喜劇主角蘇格拉底和他的朋友謝若豐(Chaerophon)經(jīng)營著一個被稱作買賣論辯技巧的學園(phrontisterion)。阿提卡的一個富有的農(nóng)夫 Strepsiades讓他的獨生子Phidippides去那里接受培訓,目的不是為了學習真理,而是為了不擇手段地學會說服別人的能力,以對抗那些一直前來強迫他的兒子償還因賭輸而欠下的一筆可觀債務的逼債份子。但Phidippides并不想去學習,Strepsiades只能親自前去。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他只學習到一個跳蚤可以跳“跳蚤腳”的幾倍遠、蚊子的嘴是不是發(fā)出嗡嗡的聲音以及其他奇奇怪怪的發(fā)明。蘇格拉底是坐在一個被懸掛起來的籃子里出場的,因為他可以離開地面,呼吸上面的空氣而更能自由地思想。他宣稱自己是一個自然主義者,神靈的能力都被賦予自然的能力。他熱衷于解釋打雷下雨等自然現(xiàn)象,認為宙斯根本不存在。他還說服他的學生放下所謂對神的虔敬與正義,過一種自由的、沒有倫理拘束的快樂生活(酒色、宴飲、節(jié)慶和賭博等)。一開始,Strepsiades并沒有對蘇格拉底教授的東西有所不滿,直到有一次Phidippides和他意見不合而起爭執(zhí)時挨了兒子的一個掌摑,他才忽然醒悟,兒子墮落的罪魁禍首就是這種新型的思維方式,是蘇格拉底及其同伙。喜劇以Strepidiades怒火中燒,一把火燒了蘇格拉底買賣“思想”的店鋪而收場,結(jié)束了蘇格拉底對學生的傷害。
《云》把蘇格拉底描述為一個無神論的自然主義者,或所謂的人本主義智者,即當時興起的一種新型知識分子群體。大部分學者認為阿里斯多芬的《云》對蘇格拉底的描述是錯誤、荒謬而可笑的,因為這里的蘇格拉底形象顯然與柏拉圖和色諾芬筆下的蘇格拉底形象大相徑庭。在柏拉圖和色諾芬的筆下,蘇格拉底是一位不收學費的教師,他利用對話形式教導學生或駁斥他人,有虔敬的宗教熱忱,對科學和自然的問題漠不關(guān)心,更熱衷于人應該怎樣生活或什么樣的生活才是值得過的好生活等問題。筆者認為,不能把柏拉圖和色諾芬筆下的高尚的蘇格拉底形象的相似性,作為駁斥阿里斯多芬筆下的丑陋的蘇格拉底形象的有力證據(jù),因為柏拉圖和色諾芬筆下的蘇格拉底形象雖然很是相似,但也有很大不同,而且色諾芬的《回憶蘇格拉底》不是理解歷史上的蘇格拉底的可靠資料來源??藸杽P廓爾曾認為阿里斯托芬的《云》中的蘇格拉底形象最接近真實的蘇格拉底*S. Kierkegaard, The Concept of Irony, with Constant Reference to Socrates, New York: Harper and Row, 1965.,但大部分學者還是將這部作品從關(guān)于歷史的蘇格拉底的可靠資料清單中剔除出去。雖然這部作品不能提供一個歷史上真實的蘇格拉底形象,但至少揭示了蘇格拉底的部分性格特點(personalia)、對話方法和物質(zhì)處境。雖然阿里斯托芬在自己的喜劇中摻雜了很多夸張和戲謔的文學手法,但其作品對蘇格拉底研究并非一文不值,至少從他將蘇格拉底描繪為當時希臘社會新興的一種知識分子代表可以看出,在關(guān)于如何獲得美德方面,蘇格拉底與當時希臘社會的傳統(tǒng)看法是截然不同的。*T. C. Brickhouse and N. D. Smith, The Philosophy of Socrates, Colorado: Westview Press, 2000.


這種極端的懷疑主義遭到烏拉斯托斯為代表的學者的極力反駁。烏拉斯托斯通過對比柏拉圖早期對話和中晚期的對話而發(fā)現(xiàn)不同的蘇格拉底形象,將早期對話中的蘇格拉底稱為早期的蘇格拉底(Socrates in the early dialogues,簡稱Se),將中期對話中的蘇格拉底稱為中期的蘇格拉底(Socrates in the midterm dialogues,簡稱Sm)*按照烏拉斯托斯的看法,柏拉圖早期對話分為兩組:第一組主要是詰問式對話篇(elenctic dialogues),包括《申辯篇》《凱米德斯》《克里同》《歐緒弗倫》《高爾吉亞》《小希皮亞斯》《伊翁》《拉克斯》《普羅泰戈拉》《理想國》(第一卷)(Rep. I);第二組由過渡性對話組成,寫于詰問式對話之后、中期對話之前,包括《歐緒德牧斯》《大希皮亞斯》《呂西斯》《美涅克塞姆斯》《美諾》。柏拉圖中期對話包括《克拉圖魯斯》《斐多》《會飲》《理想國II-X》《斐德洛》《巴曼尼得斯》《泰阿泰德》。柏拉圖的晚期對話包括《蒂邁歐》《克里提亞》《智者》《政治家》《斐樂布》《法篇》。Cf. G. Vlastos, Socrates: Ironist and Moral Philosopher, Ithaca 1991. pp. 46-47.,認為這兩個不同時期的蘇格拉底至少在十個方面有著明顯差異。*G. Vlastos, Socrates: Ironist and Moral Philosopher, Ithaca 1991, pp. 47-49.他提出這樣的假設:柏拉圖在早期對話中并不像色諾芬那樣旨在描述的意義上還原蘇格拉底的對話場景、再現(xiàn)蘇格拉底的昔日風采,而是更多著意于呈現(xiàn)自己的早期哲學思想,因為柏拉圖在其哲學思想的發(fā)展早期吸收了蘇格拉底的哲學洞見;而中期的蘇格拉底(Sm)則與早期的哲學發(fā)展路線發(fā)生斷裂,這種斷裂的最大特征是柏拉圖提出的獨立而自存的形式理論(theory of forms)。*按照柏拉圖的對話,早期的蘇格拉底與中期的蘇格拉底有十種不同:(1)哲學的領域(The Range of Philosophizing):Se是倫理哲學家,Sm是倫理哲學家、形而上學家、知識論者、科學哲學家、語言哲學家、宗教哲學家、教育哲學家、藝術(shù)哲學家。(2)形而上學的形式理論(Metaphysical theory of Form):Sm宣稱發(fā)展出一套有關(guān)能夠分離存在的形式和靈魂的形而上學理論,靈魂通過回憶起出生前的知識來學習;Se根本沒有這樣的理論。(3)哲學研究的方法(Method of philosophical investigation);Se通過詰問法來尋求知識,但宣誓他并不具有任何知識;Sm尋求可以論證的知識,并堅信他已經(jīng)找到。(4)靈魂的形而上學理論:Sm具有復雜的三分靈魂論,但Se并不具有,而是將倫理德性的概念混淆,使意志薄弱(不自制)成為不可能。(5)科學興趣(The scientific interests):Sm完全掌握當時的數(shù)學科學,Se宣稱對這些科學沒有興趣,而且在整個早期以詰問法為主的對話中沒有給出任何他懂數(shù)學的證明。(6)哲學的實踐(practice of philosophy): Se的哲學是大眾的,Sm的哲學是精英的。(7)政治理論(political theory):Sm具有負責的政治理論,按照他的憲法系列,民主應該被放置到當時最差的政府體制行列中,甚至低于榮譽制和寡頭制,只是比沒有法紀的獨裁制好一些;Se沒有這種理論,盡管他激烈批判那時在雅典發(fā)生的事情,但仍然喜歡雅典和它的律法甚于任何當時的其他城市,遺憾的是他并沒有給出任何解釋。(8)對哲學的愛欲:Se和Sm都具有愛欲(Eros)哲學家的稱號,Sm的愛欲的形而上學基礎是在對超驗的美的理念的愛中,這在Se是找不到的。(9)宗教的面向(the religious demension):Se的虔敬存在于對神的服侍以及神對人的要求,而神具有倫理特性,這種宗教是實踐的,實現(xiàn)在行動中;Sm的個人宗教以與神靈的溝通為中心,但神是非人格性的形式,這是神秘主義的,實現(xiàn)在沉思中。(10)哲學的研究方法(Methods of philosophical studies): Se的哲學研究方法是詰問式的,即通過駁斥持有反對意見的對話者所辯護的命題來尋求倫理真理;Sm是教導性的哲學家,將自己的思想傳給意見相同的對話人。Cf. G. Vlastos, Socrates: Ironist and Moral Philosopher, Ithaca 1991, pp.47-49.烏拉斯托斯認為,亞里士多德的看法就是一個有力的證明。亞里士多德在《形而上學》與《尼各馬可倫理學》的一些文本中,認為是柏拉圖而非蘇格拉底提出了普遍的形式與具體的個別事物相分離*Aristotle, Met.1078b30.,而且所有有關(guān)形式的分離思想都是柏拉圖提出的*Aristotle, EN 1096a13、a17.,而蘇格拉底尋求的定義對象是針對普遍事物的,這可能對柏拉圖的形式分離學說產(chǎn)生重要影響,但蘇格拉底并沒有將普遍性的東西與具體事物分離開來。*G.Valstos, Socrates: Ironist and Moral Philosopher, Ithaca 1991, pp.145-146.早期蘇格拉底的思想作為直接源自蘇格拉底本人而進行報道,以至于柏拉圖的早期對話好像理所當然是他認識蘇格拉底的哲學思想的可靠來源,而柏拉圖的中期對話則更多是柏拉圖借助蘇格拉底的口講述自己的理念哲學。*G.Vlastos, “Socrates”, in Socrates Critical Assessments, ed. by William J. Prior, Vol. I: The Socratic Problem and Socratic Ignorance, New York, 1996, pp.144-149.早期柏拉圖在對話中所展現(xiàn)出來的蘇格拉底具有倫理熱忱,是理智主義的德性觀代表,其道德心理學使他否認意志薄弱(akrasia或譯為不節(jié)制),并且宣稱自己一無所知,使用詰問式來反駁那些自以為知道智慧是什么的人。而中期柏拉圖對話中的蘇格拉底卻是另外一種形象,柏拉圖借蘇格拉底的口講述自己的理念論、靈魂的三分學說和政治哲學。烏拉斯托斯認為,這種早期的柏拉圖對話與中期的柏拉圖對話在思想進路方面的改變或者斷裂,所表達的并不是蘇格拉底的哲學思想方式的改變,而是柏拉圖本人的哲學思想的發(fā)展軌跡的變化。
烏拉斯托斯的假設受到不同學者的批判。柏沃斯路易斯(Beversluis)認為,即使承認烏拉斯托斯所主張的Se與Sm之間的明顯差異,也并不能就此證明早期的柏拉圖對話所描述的就是歷史上的蘇格拉底之鏡像。*“Instead, I will argue that even if the Platonic corpus does contain two ‘a(chǎn)ntithetical’ philosophies, Vlastos has not confirmed his hypotheis that the philosophy of SM is the philosophy of Plato and that the philosophy of SE is the philosophy of the historical Socrates.” (see J. Beversluis, “Vlastos’s Quest for the Historical Socrates”, in Socrates Critical Assessments, ed. by William J. Prior, Vol. I: The Socratic Problem and Socratic Ignorance. New York, 1996, p. 203.)羅斯也認為,柏拉圖對話錄本身并不能作為有力的證明,因為這兩種不同的蘇格拉底學說也可以被看作是專屬柏拉圖的,和蘇格拉底無關(guān)。所以,烏拉斯托斯需要外在證明來支持自己的主張,即需要借助亞里士多德與色諾芬有關(guān)蘇格拉底的說辭。同時,很多學者指出,亞里士多德在《形而上學》與《尼各馬可倫理學》中對蘇格拉底的提及并不能被視為絕對可靠的證明,除非亞里士多德是基于柏拉圖早期對話錄以外的資料來源而賦予蘇格拉底相應的哲學命題。但是,我們并不知道亞里士多德除了參考柏拉圖對話錄或色諾芬的作品外,還有什么不同的資料來源可以利用。即使有,我們對這些資料來源也一無所知。*C. H. Kahn, Vlastos’s Socrates, Phronesis 37: pp. 233-258.那么,色諾芬是否可以充當有力的外來證明呢?自從施萊爾馬赫質(zhì)疑色諾芬的《回憶蘇格拉底》對重構(gòu)歷史上真實的蘇格拉底的可靠性或有用性以來,色諾芬的作品就被排除在具有權(quán)威的有關(guān)蘇格拉底的歷史資料之外,因為色諾芬并不是蘇格拉底的正式門生,只是出于偶然機會與蘇格拉底相遇,而且并未在蘇格拉底受審時在場。盡管這樣,烏拉斯托斯仍然將色諾芬有關(guān)蘇格拉底的記述作為有力的外來證明,其前提是當色諾芬對蘇格拉底的記述與柏拉圖早期對話中的記述并不相悖時,能被看作是支持其主張的有力證明。問題是,既然色諾芬的《回憶蘇格拉底》與柏拉圖的早期對話錄中的蘇格拉底的報道在很多重要的哲學思想方面彼此沖突,那么,烏拉斯托斯如何能夠只利用二者關(guān)于蘇格拉底的哲學思想方面相一致的報道作為外來證據(jù)呢?另外,柏沃斯路易斯也提到在那些被Se所肯定的哲學命題與對這些命題的論證之間存在著差異,如果說前者是歷史上的蘇格拉底的真實想法,那么,柏拉圖早期對話中對這些想法的論證則屬于柏拉圖,而非蘇格拉底。*J. Beversluis, “Vlastos’s Quest for the Historical Socrates”, in Socrates Critical Assessments, ed. by William J. Prior, Vol. I: The Socratic Problem and Socratic Ignorance, New York, 1996. p.212.綜上所述,烏拉斯托斯用亞里士多德或色諾芬作為佐證不但沒有解決問題,反而令歷史上的蘇格拉底問題更加撲朔迷離。



這種對比性的闡釋路徑仍以柏拉圖的早期對話錄為主,同時兼顧其他作品,尤其是柏拉圖早期對話錄中的蘇格拉底形象與其他作品中的蘇格拉底的形象相互矛盾的地方更值得關(guān)注,恰恰是這種相互矛盾之處更能顯露出問題所在。另外,是否能夠從蘇格拉底之后發(fā)展出的不同倫理學傳統(tǒng)窺見歷史上的蘇格拉底呢?蘇格拉底作為道德典范對柏拉圖的學園派、新柏拉圖主義和斯多亞倫理學的傳統(tǒng)產(chǎn)生積極影響,而在漫步學派和伊壁鳩魯?shù)膫惱韺W傳統(tǒng)那里,蘇格拉底的倫理學命題則常常被作為對立的立場而加以批駁。無論如何,蘇格拉底對后來的倫理學史的發(fā)展所產(chǎn)生的影響是不容忽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