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豆腐花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車站旁邊多了一位賣豆腐花的老人。她挑著兩個木桶，帶著一股豆腐的香氣慢悠悠地走過來。然后，她將木桶置于地上，拿出她的小凳子坐下來。明明只是很簡單的一套動作，她卻可以給人一種高貴優雅的感覺，一看就是有文化的女子。

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我好奇地走過去，一靠近她，便有淡淡的清香味縈繞在鼻尖。“要吃豆腐花嗎？”她笑著問我。原來是豆腐花的香味啊！我點點頭：“給我一份甜的吧。”

接過豆腐花，我就站在她身邊吃了起來。豆腐花還是溫熱的，咽下喉嚨，暖到了心里。恰巧在豆腐花吃完的時候我要等的車來了，只好急匆匆地把碗遞給老人，來不及道一聲謝。

上了車，我扭過頭去看她。她坐在巨大的梧桐樹下面，有陽光從樹葉的縫隙中穿過，零零碎碎地撒落在她的身上。她舉起手來，仔細整理好額前的碎發。看著這番情景，我突然想起八個字——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之后的日子里，我總愛在她那里吃一碗豆腐花，漸漸地，兩人也熟識起來。我很好奇，為什么著裝得體、舉止優雅的她會在馬路邊賣豆腐花，但我從來沒有問過她。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

有一天我去車站，遠遠就看到一個男人小心翼翼地把她從一輛豪華的小轎車上扶下來。男人或許是他的兒子。即使早就猜到了她家里的條件或許不錯，可是親眼看見的時候，心里還是有點詫異。我慢慢地走近，發現兩個人的身份似乎對調了一般——老人顯得有點不耐煩，一直念叨著讓男人快開車離開，就像是一個鬧脾氣的孩子。而男人則是一臉的無奈和縱容，一邊從車里把老人平時拿著的木箱搬出來，一邊還嘀咕著什么。我第一次看到這個平靜如水的老人竟然耍起孩子氣來，忍不住笑了笑。

老人看到了我，沖我點頭示意。我走向前去，對她說：“還是老樣子，一碗甜豆花。”老人樂呵呵地應下，她身后的男人卻用一種不滿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蹲下身去，制止了老人的動作，生疏地為我舀了一碗豆腐花。

老人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對我尷尬地笑了笑。看著一臉嚴肅的男人，我沒敢和老人說話，怯怯地走到旁邊，拘謹地吃起豆腐花來。

慢慢地，客人多了起來，可看到老人身邊那位一臉嚴肅的男人后，大家都不敢上前來買豆腐花。老人看著平時的熟客左右為難的樣子，對男人說：“哎呀，你快回去吧！你站在這里，我都沒生意了！”男人似乎還想反駁，老人趴到他耳朵旁邊說了句什么，男人便乖乖地開著車走了。

男人走后，依舊沒人來買豆腐花。老人似乎有些無聊，便拉著我講一些關于她的事情。

微風陣陣吹過，豆腐花的香氣彌漫開來，老人帶著懷念的神情，將她的故事娓娓道來。

“以前啊，我家老頭最愛吃我做的豆腐花。可是他太霸道了，從來不許我做豆腐花給別人吃，就算是兒子也不例外。所以，我就和他約好了，如果他先我一步離開，我就到街上來賣豆腐花。我想要更多的人吃到我做的豆腐花，這是他最愛的味道。我相信還會有很多人喜歡的。”

看著她堅定的眼神，我似乎明白了她的堅守是為了什么。她還沉浸在回憶里，表情卻不是悲傷，而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滿足感。以前我以為她堅守的秘密是一件悲傷的事情，可當我看到她那幸福而滿足的神情時，我才知道，她堅守的愛情是多么多么的美好，美好到即使失去了也不去嘆惋，而是帶著幸福，帶著傳遞幸福的信念，瀟灑地生活著。

即使不是很懂愛情這么高深的東西，我還是有些觸動：“一定會的。”我回答。

老人笑了，那種恰到好處的笑意，像是月亮投遞來的一縷潔白又樸素的清涼光束。

又過了一段時間，老人告訴我，她要去另外一個城市繼續賣她的豆腐花。我有點不舍。那天，我第一次要了一碗咸豆花。我說：“既然您都要走了，那我就必須得吃過您做的全部豆腐花。”老人最后一次為我舀一碗豆腐花：“其實，我家老頭最愛吃的，還是我做的咸豆花。”

的確，咸豆花與甜豆花完全不同，吃起來別有一番滋味，和甜豆花一樣的美味。

自那之后，我就再也沒有看到過老人了。每每走到車站時，還是會忍不住去猜想，她現在到了哪個城市，過得怎么樣？不過我相信，無論去哪，她的豆腐花一定會賣得特別好。

這位老人讓我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一句話——窗外景雖變，屋內心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