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培成
20世紀后半葉,空間研究成為后現代顯學以來,對空間的思考大體呈兩種向度。空間既被視為具體的物質形式,可以被標示、被分析、被解釋,同時又是精神的建構,是關于空間及其生活意義表征的觀念形態。[1]亨利·列斐伏爾在《空間的生產》中,把空間概括為某種社會產物、生產關系和生產力的一個組成部分,是經濟與社會關系的支撐物……。根據空間理論,我們可以將電視新聞話語的生產——編碼系統所生成的空間視作社會空間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即編碼空間,并以此探究話語生產的空間性和空間關系。
從空間屬性來看,編碼空間既是社會空間的產物,又是社會空間的生產者;既有物質形式——電視采編播傳收等設備,以及圖像、聲音、文字等語言符號,又有精神的建構——話語意義的生產、傳播與表達;既有空間的再現功能,也有再現的空間功能,不斷參與社會空間的生產與再生產。在編碼空間生產中,既生產對現實社會生活的設計、構想、規劃、引導,類似于列斐伏爾的“空間的再現”;也生產通過相關圖像和象征直接生活(經歷)的空間(電視新聞話語長期面向全社會的大規模生產與再生產,已經成為人們生活的一部分,幫助人們實現對社會空間的整體描述、想象和把握),類似于列斐伏爾的“再現的空間”和索亞的“第三空間”。
電視新聞話語的編碼空間結構錯綜復雜。但是,深入考察電視新聞話語的生成、生產過程會發現,在所有的編碼空間中最主要的關鍵性空間有兩個:一是基礎空間——“專業編碼空間”;二是主體空間——“意義編碼空間”。其他所有空間均借助、依附這兩個空間來完成其生成、生產和運作過程。本文就專業編碼空間進行分析、探討,其他空間另文論述。
專業編碼空間是由新聞專業規律、規范和電視采、編、播、傳、收等設備與技術手段構成的新聞話語生產空間,是其他編碼空間賴以生成、生產和必須依附的物質基礎和專業、技術手段。專業編碼空間是生產電視新聞話語的物質形式和表現方式空間。專業編碼空間主要由新聞空間、虛擬空間和技術空間等次級空間構成。
(1)新聞空間是電視新聞話語的形式、方式生產空間,也是其他編碼空間的框架和支撐物,容納和支撐著它們的生產和再生產。電視新聞自誕生之日起便被納入新聞系統,具備新聞專業屬性。因此,電視新聞話語編碼必須符合一般新聞規律、新聞道德和職業規范;電視新聞必須具備新聞價值、新聞功能、新聞結構、新聞形式等專業要素和特征。這是新聞專業屬性所決定的,也是新聞空間專業化、規范化、標準化生產的必然結果。電視新聞并不是原生態事件本身的機械復制。因為“一個‘未經加工的’歷史事件不能以這種形式通過電視新聞來傳播。事件必須在電視話語的視聽形式范圍之內符號化。”[2]才能被作為新聞來傳播。“新聞的文本始終努力把各種事件及其可能蘊涵的多種意義限制在自己的常規之中。新聞和其他電視形式一樣是有常規的。”[3]因此,具有新聞價值的事件只有被編碼者按照電視新聞規程加工后,方能成為可以傳播的新聞。能夠傳播的事實已經是被編碼加密過的符號化的事實,也是注入了各種意義的“新聞事實”。這是新聞空間的生產屬性和傳播功能所決定的。將事實加工成新聞話語的過程,便是新聞空間的生產與再生產過程。
新聞空間是電視新聞話語生產的基礎性、專業性、規范性空間。新聞空間的建構和生產離不開具有物質性和操作性的虛擬空間與技術空間的支持與合作。
(2)虛擬空間。是由電視技術和設備建構的電視話語再現與表達的聲像空間,是電視新聞話語編碼、流通、解碼等過程必須依附的物質基礎和平臺。它是利用電視技術和設備,在二維屏幕與音響空間建構出的具有多維度“流動”的聲像仿真空間。電視新聞話語的所有編碼和解碼實踐都是通過電視設備,以圖像、聲音、字幕等符號、代碼構造的多維虛擬空間來實現的;沒有虛擬空間的生產與再生產,便沒有電視新聞話語。
媒介環境有三種不同理解:一是指媒介所賴以生存的現實環境,稱為“媒介生態環境”,是社會生態系統中的一個子系統;二是指大眾傳播機構在運作管理中所呈現出來的一種整體氛圍,是由大眾傳播活動群體參與者的行為方式聚合后形成的一種習慣模式,又可稱為“媒介文化環境”;三是指大眾傳播媒介所營造和建構的虛擬環境。[4]虛擬空間基本就是這種虛擬環境的空間表現。因此,虛擬空間是電視新聞話語形式、技術、內容和意義的物質載體。
(3)技術空間。是由電視技術構成的編碼操作空間。虛擬空間的生產與建構離不開技術空間的直接操控,包括畫面采集、聲音錄制、后期編輯、播出、傳輸、收視,以及鏡頭拍攝中的構圖、角度、景別、光線等的選擇與使用,后期編輯中的鏡頭組接、音響、字幕、圖片、特效等技術手段的使用與處理等。這是由編碼者的思想觀念、文化修養、業務能力等通過技術系統對虛擬空間進行建構、操控的空間。電視技術可以根據話語意義創造出不同的語篇結構和文本樣式。它可以將同一事實編碼成不同內容和意義的話語,也可以使相同的話語內容通過技術處理,表達出不同的內涵意義。
在電視新聞話語的生產過程中,首先進行的是新聞空間的生產:報道的事件必須具備新聞價值,即能夠滿足支配編碼空間[5]需要所表現出的效用和意義,具備重要性、新鮮性、趣味性等。生產的文本必須符合新聞的基本規范和“標準”。其次,記者根據事件性質和內容挖掘報道主題,開展新聞采訪和編輯。這時的空間生產便需要虛擬空間與技術空間的支持:搜集音像文字素材,包括口頭訪問、鏡頭拍攝、同期聲采訪等。之后把采集的音像文字素材進行整理,按照新聞文本模式,撰寫解說詞。最后,按照解說詞內容和順序剪輯畫面、同期聲,添加字幕。一條電視新聞的生產過程基本完成。其中,選題、提煉主題、采訪、撰稿過程,就是一般新聞空間的生產過程;而拍攝、錄音、后期編輯就是電視媒體特有的虛擬空間和技術空間生產,具有相當嚴格的專業標準和技術要求。記者、編輯等新聞話語的編碼者必須熟練掌握和運用這些專業技術和生產“常規”與“標準”,才能夠按照支配編碼空間的要求,通過代碼操作、新聞涵化等手段對獲得的聲像等素材進行熟練編輯制作,生產出能夠滿足主導意識形態、社會受眾等需要的新聞話語。
大眾傳媒具有為公眾設置議程的功能,對于不同的議題采用不同的報道方式,以引導輿論、控制輿論。如在一段時期或一期新聞節目中,電視媒體對于符合支配編碼空間需要的議題進行詳細報道、長時間報道、高密度報道,對不符合支配編碼空間需要的議題則在新聞采訪階段就開始進行消減、壓縮或干脆不采不報。在新聞話語的空間生產實踐中,報道態度的表達(如正面、負面、紀實性、客觀性報道),是通過虛擬空間和技術空間的生產來完成的(解說詞、同期聲、字幕、鏡頭的處理)。如正面報道的解說詞一般使用褒義的、積極的、肯定的詞語,同期聲也是選擇使用相同的態度語言而剔除不同的聲音,鏡頭的拍攝剪輯一般選擇人物正面、平角或仰角、穩定、均衡、美好的構圖和明亮整潔的背景環境,選取自然、穩健、優美、和藹可親的人物表情、姿勢、動作等;而負面報道則相反,解說詞一般使用批評性、諷刺性、標簽性貶義詞語,鏡頭多是選擇抓拍或隱蔽拍攝人物丑陋的表情、姿勢、動作,配以混亂、陰暗的背景環境等。通過技術空間和虛擬空間生產,電視新聞話語的報道態度一覽無余。這些報道態度的形成并非編碼者個人隨意而為,而是受意識形態空間、制度空間、權力空間、利益空間等支配編碼空間的綜合作用、嚴格控制、深刻影響的產物。其實,無論什么意識形態、什么制度的媒體,電視新聞話語的空間生產都是現實社會各種空間關系相互交織、共同作用的結果,其生產過程必須同社會空間生產的整體步調一致,因為其本身就是社會空間生產的有機組成部分。
總之,通過對電視新聞話語生產的空間屬性和專業編碼空間的分析可見,作為社會產物、生產關系和生產力的組成部分、經濟與社會關系的支撐物,電視新聞話語的編碼空間匯聚了多重空間關系,呈現出復雜的的制度性、社會性、專業性和技術性。研究電視新聞話語的專業編碼空間,不僅可以更清晰地透視各空間因素在電視新聞話語的符號化運作中的地位、作用和相互關系,深入揭示電視新聞話語的編碼意義、生產過程和生產特征;而且可以由此探視現實社會空間對話語生產的限定性影響,更準確地把握電視新聞話語的生成、生產規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