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聲說話的力量

黃必勝

小時候，我很羨慕那些講話大膽且大聲的孩子。因為在小伙伴當中，誰的聲音大，誰就可以當大哥。在課堂上朗讀課文，誰的聲音大，老師就讓誰起來領著全班同學讀。從那個時候起我就知道，聲音大是一件好事。但我是一個說話很小聲的人，別人都叫我“女孩子”。我討厭別人把我看成女孩子，總想自己有一天說話能夠大聲點，再大聲一點。可慢慢地，我覺著說話小聲點也挺好。

鄰居家的大嬸是個很強悍的女人，一遇到點事就對大叔大聲嚷嚷。大叔剛開始還還幾句嘴，最后就不出聲了。遇到這種女人，他只能躲，而大嬸吵完了還露出很得意的樣子。一次，我實在看不下去了，走過去對大嬸小聲地說：“你能不能小聲一點？別讓左鄰右舍看你的笑話。”大嬸嘴巴一撇說：“你這個小屁孩，連說話都這么小聲，哪來的膽子管人家的閑事？去去去！”我又小聲地對她說：“你能不能小聲一點？你以為你的聲音大，大叔就怕你了嗎？”大嬸不高興了，大聲說：“你以為你是誰啊？快給我滾！”我沒有滾，我覺得大嬸惱了最多打我一頓。我依然小聲地對她說：“如果大叔的聲音比你還大，能對你有用嗎？”大嬸一下愣住了，臉一紅說：“去去去，你這個小屁孩懂啥。”之后，我很少聽到大嬸對大叔大聲吵嚷了。有一次我聽到大嬸對我母親說：“你家娃兒，別看說話細聲細氣的，但說話、做事鎮定，將來是做大事的料。”我聽了特別高興，沒想到說話聲小，也是很有用處的。

去市場買菜，有一位大哥身材魁梧、嗓門也高，經常喊著：“賣菜，賣菜，新鮮，快來買啊！”可是看熱鬧的多，買的少。有時候我過去買菜，他把菜遞給我的時候說：“小弟，你能不能大聲說話，我聽不見。”我笑笑說：“大哥，你能不能小聲一點呢，我覺得刺耳。”他說：“做生意你不大聲點，人家覺得你的菜有問題不敢叫呢。大聲點，人家聽著豪爽。”我說：“小聲一點，起碼人家覺得你沒有惡意，聽著舒服。”大哥說：“你是來和我抬杠的？”我說：“我說話你都聽不見，哪敢跟你抬杠呢？”大哥哈哈大笑，說：“還是你行，你是第一個提醒我說話小聲一點的人。你的好意我領了。”以后，大哥改變了平時大聲叫賣的習慣。有時候聽著聲音還很硬，但比以前小聲多了。一次，我去他那兒買菜，他小聲對我說：“謝謝你啊，我的生意比以前好了呢。有時候小聲一點，也挺好的。”

最讓我長見識的是參加一次談判會。甲方一看就知道是個少年得志的年輕人。他一開口便氣勢如虹、滔滔不絕。乙方是個女孩，她神情淡定，聲音不大，卻如針尖般銳利，字字擊中對方要害；聲音不高，卻讓人感覺猶如小雨由遠及近而來，慢慢滲透下去。會議室里鴉雀無聲，個個豎起了耳朵傾聽。結果可想而知，年輕人膨脹的信心，竟如皮球被針尖輕輕刺了一下，頓時干癟下來。

原來，小聲說話的力量，竟是一種上乘的柔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