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關心會逼走孩子的心

閆涵媽媽

在外受欺負卻不敢讓父母知道

那天，朋友W跟我說，她去幼兒園接5歲的女兒放學時，發現女兒扎著馬尾的頭發披散下來了。她本以為是午睡后老師沒來得及梳頭，老師卻說是孩子不讓梳，一定要披著。大夏天披著頭發多熱啊，W問女兒為什么，女兒低著頭說：“就喜歡這樣。”

晚上，要洗澡了，女兒卻不肯進浴室。看女兒披著頭發滿腦門兒汗，W才意識到不對。她故作輕松地跟女兒聊天，然后撩起女兒脖子后面的頭發，才發現女兒后脖頸上有幾條血道子。傷不重，像是抓痕，已經結痂。女兒很緊張，搖著頭對媽媽說：“我不是故意的，媽媽，一點都不疼，真的不疼……”

講到這里，W哽咽了。比起那些抓痕，女兒眼里的驚恐更讓她心疼。“天這么熱，孩子就那樣把傷口捂在頭發下面，汗水腌得多疼啊。她是有多害怕被我發現，才會一直忍著疼不吭聲？”

W很難過，她自認很愛女兒，可女兒在外面受了欺負，竟然不敢讓她知道。如果女兒碰到難處不敢告訴她，那她又該怎樣去關心和保護女兒呢？

關心則亂，會給孩子帶去壓力

W的心情，我能體會。

前不久，兒子剛過完4歲的生日。我送給他的生日禮物，是帶他去日本富士急游樂場的托馬斯樂園玩。樂園里人不多，孩子撒歡兒跑了一天。晚上回到酒店，給他換衣服時，我發現他膝蓋磕破了，已經結痂。見我觀察他的傷口，他的第一反應竟是躲閃，拿過褲子就往腿上套，嘴里還念叨著：“不疼，我不疼……”

跟W一樣，我很心疼。不是因為孩子受傷，而是孩子對受傷這件事，竟表現得如此緊張和害怕。想了想，我沒像平時一樣追問他疼不疼，而是故作輕松地笑笑，幫他穿好褲子，說：“沒什么大不了的，媽媽小時候也經常摔跤，一到夏天膝蓋上就老是帶著傷。”

兒子連忙問：“就像我膝蓋上的一樣嗎？”“是啊，就是這樣，會流一點血，然后結一層痂。等痂掉了，傷口就長好了。記得不要去摳那個痂哦，摳破了又會流血。”他點點頭。

然后我們一起洗漱、讀睡前繪本。關了燈躺在床上，抱著他小小的身體，我輕聲問：“你能告訴媽媽今天是在哪里摔的嗎？”“就在托馬斯樂園的時候，在那個有水的山洞里。”他比劃著”“當時為什么沒告訴媽媽？”“我怕媽媽著急，也怕媽媽生氣。”

回想起來，每次他受傷，我都會火急火燎地問他疼不疼，并帶著警告意味地告訴他，不要這樣不要那樣。他把我的急切，解讀成了對他的生氣。

我抱緊他，說：“媽媽不會因為你受傷就生氣，雖然有時候媽媽看起來很著急。媽媽只是想幫助你，你相信媽媽在你碰到困難和危險的時候能夠幫助你嗎？”“相信。”“那么，當你覺得自己可能需要幫助時，來告訴媽媽，好嗎？”“好的。”

通過這件事，我才知道，“關心則亂”會給孩子帶去壓力，甚至恐懼。

父母不能事無巨細地焦慮

去年9月，朋友Q的兒子剛滿3歲。上幼兒園小班時，因入園時各種不適應，每天早上都要在幼兒園門口上演一場“生離死別”。

Q每天都在微信群里問，這樣會不會影響孩子的安全感？孩子這么不想去，是不是因為幼兒園老師的態度不好？我要不要把孩子接回家一段時間，等他大一些再入園？

幾位“過來人”用親身經歷跟Q說，入園時的分離焦慮十個孩子九個都有過，媽媽對幼兒園的信任很重要。孩子會從媽媽對幼兒園積極肯定的態度里，找到自信心和安全感。

就這樣過了一個月，孩子順利適應了集體生活。

但新的問題出現了，Q發現兒子的臉上、胳膊上隔三差五就有抓痕。也不重，一看就是小朋友鬧的。但是Q坐不住了，問大家怎么才能讓孩子不受欺負，這種情況是不是應該找老師？

有一次，她凌晨3點給我的微信留言，因為“想著孩子的事，半夜醒來就再也睡不著”。原來，在多次跟老師反映孩子“受傷”的問題后，她發現老師對孩子實行了“特殊保護”：自由活動時不讓孩子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鬧，一些爬高上低的游戲設施也不讓孩子玩。Q很氣憤，覺得孩子受到了不公平的限制，被隔離和孤立了。

Q對兒子的愛毋庸置疑，但以目前的情形來看，Q的諸多照顧，實際是在給孩子的集體生活增加負擔。

孩子需要父母給多少愛才夠？

前不久跟一位在高校工作的朋友聊天，聽說了一件很悲慘的事。那所高校里的一對教授夫婦，感情破裂多年，但為了讓孩子保持穩定的學習狀態，一直沒有離婚，在孩子面前還一副相親相愛的模樣。

直到不久前，高考結束，孩子發揮穩定，大學錄取通知書指日可待，這對夫婦終于去領了離婚證。回來后，夫妻倆告訴孩子，爸媽早就想離婚了，是為了不影響她學習，才一直堅持到現在。

按照以往一貫的理解，孩子應該感恩于父母對自己的愛，感恩于父母這些年的忍耐和犧牲。然而，知道真相的孩子，當晚就跳樓自殺了。

關于“高考后離婚率激增”的消息每年都在流傳，這一件，是我聽過的最悲情的。有時候，大人們自以為是的愛，對孩子來說根本就沉重到無法承受。

多年前看過一部電影，片名已記不清，但其中有個細節一直印在我腦中—男孩在學校里挨了揍，頂著青黑的眼圈回到家，正在準備晚餐的媽媽看到后吃了一驚，她穩定好情緒，平靜地問：“需要我幫忙嗎？”兒子低頭回答：“不，我可以的。”“好，如果你需要，我一直都在。”短短幾句對話，每每想起總被深深打動。

孩子到底需要我們給Ta多少愛？當Ta尚在襁褓中，毫無自理能力時，當然需要我們竭盡所能、事無巨細地照料；當Ta漸漸長大，開始松開我們的手自己走時，哪怕走不穩會跌倒，我們也只得強作淡定，看Ta爬起來繼續向前；當Ta離開家走進陌生的集體時，身邊肯定不全是友善，當看到Ta受傷時，縱然再心痛，也需保持適當的距離，關心而不亂，看Ta如何學會保護自己；當Ta有了是非判斷和生活圈子，就算再無法理解Ta和Ta朋友的那些言行喜好，最好的做法也是適度建議，而不是控制干預。

如此，孩子難過、傷心時，才不會恐懼讓爸爸媽媽知道，爸爸媽媽才有機會真正給予孩子保護吧。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