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收入不平等是新時代我國社會主要矛盾的一個重要表現,需要著力解決。構建包含李嘉圖家庭和非李嘉圖家庭的異質性家庭動態隨機一般均衡模型,分析擴張性貨幣政策沖擊下的脈沖響應,結果表明:在未考慮收入不平等的貨幣政策機制下,擴張性貨幣政策會帶來收入不平等狀況的惡化;在考慮收入不平等的拓展貨幣政策機制下,擴張性貨幣政策則會帶來收入不平等狀況的改善,并且貨幣政策當局對收入不平等越敏感,擴張性貨幣政策對收入不平等狀況的改善越顯著。因此,我國近年來推行的相對寬松的貨幣政策可能是引致收入差距擴大的一個重要因素;在顯著存在收入不平等的條件下,貨幣政策當局應將收入不平等納入貨幣政策盯住目標,這需要科學度量收入不平等,并堅持按貨幣政策規則行事。
關鍵詞:李嘉圖家庭;非李嘉圖家庭;收入不平等;擴張性貨幣政策;貨幣政策規則;貨幣政策盯住目標;貨幣政策機制
中圖分類號:F015;F8201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6748131(2018)01001811
一、引言
收入不平等是現實經濟中一個重要的現象,也是政策制定者關注的重要現實問題。因為收入不平等不僅關乎社會公平與穩定,同時也是影響一國整體社會福利的重要因素(Doepke et al,2015;Stiglitz,2016)[12]。Krueger等(2010)、Coibion等(2016,2017)分別從微觀和宏觀視角對美國和歐洲國家收入不平等的變化趨勢及其影響因素進行了分析,結果發現收入不平等呈現出不斷上升的趨勢,并且貨幣政策是影響收入不平等的重要因素[35]。對于我國而言,以基尼系數度量的收入不平等表現出上升趨勢,收入不平等問題顯著存在(黃嘉文,2016;鞏師恩 等,2012;張曉芳,2017)[68]。顯然,收入不平等的顯著存在不利于全面建成小康社會。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我國發展不平衡不充分的一個重要表現是居民收入分配差距依然較大,表明了黨和政府對收入不平等問題的重視。因此,深入研究貨幣政策與收入不平等之間的動態聯系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和理論價值。
事實上,我國學者對收入不平等問題進行了深入的研究,一方面證實了收入不平等在我國顯著存在,另一方面也表明收入不平等的產生具有多方面的原因。藍嘉俊等(2014)研究表明老齡化擴大了收入不平等[9],雷欣和陳繼勇(2012)指出收入流動性惡化了收入不平等[10],吳曉剛和張卓妮(2014)認為戶口和職業隔離引致了城市收入不平等的惡化[11],陳利鋒(2017)和孔東民等(2017)發現就業部門差異是引致我國收入不平等的一個成因[1213],唐家龍和黃乾(2017)基于家庭調查數據考察了我國居民身份差異對收入不平等的影響[14],陳純槿和李實(2013)指出城市勞動力市場結構是造成我國收入不平等的重要因素[15]。另外一些研究則主要分析收入不平等帶來的經濟影響。胡洪曙和魯元平(2012)分析了收入不平等對老年人主觀幸福感的影響[16],黃嘉文(2016)進一步考察了收入不平等對中國居民幸福感的影響[6],汪偉和郭新強(2011)認為收入不平等是引致我國高儲蓄率的重要因素[17],張川川等(2016)認為收入不平等是導致中國城市房地產價格泡沫和高空置率的重要原因[18],翟曉英和翟曉鳴(2015)認為收入不平等導致了中國經常賬戶失衡[19],陳保啟和張玉昌(2017)指出城鄉收入不平等顯著影響了我國產業結構調整的空間溢出效應[20]。可見,收入不平等在我國顯著存在,并對個體主觀幸福感以及宏觀經濟均產生了顯著的影響。這些研究構成了本文研究的經驗證據。不過,以往研究較少基于動態隨機一般均衡模型分析收入不平等與貨幣政策之間的動態關系。
陳利鋒:收入不平等與貨幣政策:基于異質性家庭的視角
為了深入分析收入不平等與貨幣政策之間的動態聯系,本文構建了一個包含李嘉圖家庭和非李嘉圖家庭的異質性家庭動態隨機一般均衡模型,基于擴張性貨幣政策的脈沖響應考察貨幣政策對異質性家庭以及宏觀經濟產生的沖擊效應,進而剖析擴張性貨幣政策對收入不平等的動態影響。研究發現,擴張性貨幣政策引起了我國收入不平等的上升,即擴張性貨幣政策導致了收入不平等狀況的惡化。在此基礎上,進一步使用線性二次型逼近方法得到收入不平等顯著存在條件下的社會福利損失函數,分析發現收入不平等與社會福利損失顯著正相關。因此,如果經濟中顯著存在收入不平等,最優貨幣政策機制的設計應該考慮收入不平等因素。基于此,引入考慮收入不平等的拓展的貨幣政策機制,并考察其對于收入不平等的動態影響,結果表明:即使在貨幣政策當局對于收入不平等的敏感程度較低的情形下,拓展的貨幣政策機制仍可以緩解收入不平等狀況的惡化;貨幣政策當局對收入不平等越敏感,拓展的貨幣政策機制對收入不平等狀況的改善作用越顯著。這意味著,當經濟中顯著存在收入不平等時,應該將收入不平等納入貨幣政策盯住目標。
二、模型設定
模型經濟中包含李嘉圖家庭和非李嘉圖家庭:前者代表了模型經濟中的高收入群體,可以進行儲蓄、物質資本投資以及債券投資,并且其消費依據的是一生的持久收入,因而其消費行為具有平滑特征;而后者則代表模型經濟中的低收入群體,其消費取決于當期勞動收入,換言之,其消費行為并不具有平滑特征。這一關于家庭異質性設定的思想最早來源于Campbell和Mankiw(1989)的研究,其根據消費行為將家庭劃分為拇指法則家庭(RuleofThumb)和非拇指法則家庭,拇指法則家庭的消費依據“不借亦不貸”的原則,因而其消費的約束是其當期工資收入[21]。這與李嘉圖關于非李嘉圖家庭的消費行為描述是一致的,因而Mankiw(2000)將這類家庭稱為非李嘉圖(NonRicardian)家庭[22]。Galí等(2007)則進一步對這兩類家庭的特征進行了模型化[23]。這一做法業已成為關于家庭異質性的重要設定,國內相關研究均采用了類似的設定(卞志村 等,2016;楊源源,2017)[2425]:李嘉圖家庭占比為ωR,其可以進行資本投資;非李嘉圖家庭占比為1-ωR,其不進行資本投資。endprint
1.李嘉圖家庭
李嘉圖家庭的優化問題是對消費CRt與投資Kt進行選擇:
max Et∑∞t=0βt(CRt-φcCRt-1)1-σ1-σ-(NRt)1+φ1+φ
其中,φc反映習慣剛性的程度這一形式的效用函數又被稱為習慣形成(Habit Formation)。由于其反映了過去消費對當前的影響,因而反映了消費習慣的剛性特征,因此,本文直接將其設定為習慣剛性。 。李嘉圖家庭在考慮優化問題時的約束條件為預算方程:
Pt(CRt+It)+Bt=WRtNRt+RktKt+RtBt-1+Ot
其中,Pt、WRt、Rt和Rkt分別為價格、名義工資、名義利率和名義租金率,Bt、It和NRt分別為無風險債券、投資和李嘉圖家庭就業,Ot泛指李嘉圖家庭獲得的其他收益。參考以往關于經濟周期的研究文獻,將It和Kt的動態關系設定為:
Kt+1=(1-δ)Kt+It
求解李嘉圖家庭優化問題,可得其最優消費和最優投資條件:
λRt=(CRt-φcCRt-1)-σPt-βφcEt(CRt+1-φcCRt)-σPt+1Rt+1
λRtPt=βEtλRt+1(1-δ)Pt+1+Rkt+1
其中,λRt為預算方程的拉格朗日乘子。定義LRt和URt分別表示李嘉圖家庭的勞動力供給和失業,因此,李嘉圖家庭的勞動力供給滿足:
LRt=NRt+URt
參考Galí(2011)的研究,當且僅當實際工資大于閑暇的收益時,李嘉圖家庭才會供給勞動力[26]。因此,LRt與WRt的關系滿足:
WRtPt≥MRSLRt=(CRt-φcCRt-1)σ(LRt)φ
2.非李嘉圖家庭
非李嘉圖家庭的優化問題是實現消費CNRt最大化:
max Et∑∞t=0βt(CNRt-φcCNRt-1)1-σ1-σ-(NNRt)1+φ1+φ
其中,NNRt為非李嘉圖家庭的就業。非李嘉圖家庭的預算約束為:
PtCNRt=WNRtNNRt
定義λNRt為非李嘉圖家庭預算方程的拉格朗日乘子,則其優化條件為:
λNRt=(CNRt-φcCNRt-1)-σPt-βφcEt(CNRt+1-φcCNRt)-σPt+1
與李嘉圖家庭勞動力供給條件類似,非李嘉圖家庭的勞動力供給條件為:
WNRtPt≥MRSLNRt=(CNRt-φcCNRt-1)σ(LNRt)φ
非李嘉圖家庭的勞動力供給LNRt、就業NNRt與失業UNRt的關系滿足:
LNRt=NNRt+UNRt
3.勞動力市場與工資決定
定義θsW為名義工資剛性,經濟中的名義工資Wt按照交錯(Staggered)方式調整,即:
Wst=θsW(Wst-1)1-ψsW+(1-θsW)(Wst)1-ψsW11-ψsW
其中:ψw為不同勞動的替代彈性。參考Justiniano等(2013)的研究,李嘉圖家庭和非李嘉圖家庭與用人企業議價選擇最優工資Wst(s=R,NR)以實現最大效用[27],這一問題表述為:
max Et∑∞i=0(βθw)i-(Nst+i|t)1+φ1+φ+λst+i(WstNst+i|t)
其約束為:
Nst+i|t=(Wst/Wt+i)-ψsWNst+i
其對應的一階條件為:
Et∑∞i=0(βθw)iψsW(Nst+i)φWstWt+i-φψsW(Wst)-1+(1-ψsW)λst+i=0
4.產品市場與價格決定
產品市場包括產品的生產商和零售商。產品的生產商由大量具有一定壟斷勢力的企業構成,采用j∈(0,1]上的連續統(Continuum)表示,其生產技術為:
Yjt=AtKαjtN1-αjt
其中:Yjt、At、Kjt和Njt分別表示第j個生產商的產出、生產商的整體技術水平、第j個生產商投入的物質資本和復合勞動力,α為資本產出彈性。復合勞動力Njt為李嘉圖家庭與非李嘉圖家庭勞動力的加總,即:
Njt=ωRNRjt+(1-ωR)NNRjt
生產商的技術At服從AR(1)過程:
ln At=(1-ρA)ln A+ρAln At-1+eat
其中,A為At的穩態值。定義Wt為復合勞動力Njt的工資,代表經濟中的平均工資水平,將其設定為模型經濟中李嘉圖家庭與非李嘉圖家庭工資的加總,即:
Wt=ωRWRt+(1-ωR)WNRt
依據以上設定,產品生產商最優成本問題的優化條件為:
WtRkt=1-αα KjtNjt
對應的名義邊際成本MCt為:
MCt=1AtWt1-α1-αRktαα
生產商在將其產品出售給零售商時的價格為Pjt,并且每個時期部分生產商(占比為θp)會將產品價格調整至最優水平Pt,那么Pjt可以表示為:
Pjt=θ(Pjt-1)1-ψ+(1-θ)(Pt)1-ψ11-ψ
與Galí和Monacelli(2016)的研究相同,生產商選擇Pt最大化生產利潤[28]:
Et∑∞i=0(βθ)iPtYt+iPtPt+i-ψ-Yt+iPtPt+i-ψMCjt+i
對應的一階條件為:
Et∑∞i=0(βθ)i(Pt)-1Yt+i(ψ-1)Pt-ψψ-1MCjt+i=0
5.模型均衡條件
首先,模型經濟中的總就業Nt為李嘉圖家庭與非李嘉圖家庭就業之和,結合兩類家庭所占的比例,可以將Nt表示為:endprint
Nt=ωRNRt+(1-ωR)NNRt
類似的,總勞動力供給Lt、總失業Ut和總消費Ct等均可以表示為李嘉圖家庭與非李嘉圖家庭相應變量的加總,即:
Xt=ωRXRt+(1-ωR)XNRt(X=L;U;C)
模型經濟中的最終產品可用于李嘉圖家庭和非李嘉圖家庭消費,也可用于李嘉圖家庭的投資,因此,最終產品的出清條件為:
Yt=Ct+It
模型經濟中貨幣政策當局的基準貨幣政策為盯住產出缺口和通貨膨脹的泰勒規則,同時,基于國內相關研究中考慮的利率平滑特征,在基準貨幣政策中引入利率平滑機制。當然,目前我國的貨幣政策正處于由數量規則向價格規則轉變的過程中,完全意義上的價格規則并不能擬合我國現實貨幣政策。不過,由于本文采用收入差距度量收入不平等,即使在數量規則下,貨幣供給量增加引致的通貨膨脹對兩類家庭勞動收入的影響是相同的,因此使用數量規則也不會影響本文的研究結論。具體的,設定基準貨幣政策滿足:
Rt=(Rt-1)ρRYtYryptprp1-ρRexp(εrt)
最后,參考Auclert和Rognlie(2017)的研究,將收入不平等定義為李嘉圖家庭勞動收入與非李嘉圖家庭勞動收入之間的差距[29],即:
FIt=WRtNRtWNRtNNRt
三、擴張性貨幣政策沖擊與宏觀經濟動態
結合近年來的相關研究,首先對本文構建的DSGE模型參數進行校準;在此基礎上,考察貨幣政策對收入不平等的動態影響。
1.參數校準
為保證穩態的存在以及模型的可識別,首先對部分參數進行校準。一般而言,DSGE模型參數化的方法包括校準(Calibration)和貝葉斯估計,本文使用的是第一種方法,為了保證參數的時效性,盡可能選取近三年的研究文獻中使用的參數取值(見表1)。
依據He(2016)、Zhang(2009)、王君斌和王文甫(2010)估算的結果,貼現因子β和物質資本折舊率δ的取值分別校準為098和004[3032];依據Galí等(2007)的研究,將李嘉圖家庭占比ωR校準為05[23]盡管這一參數影響到模型的穩態以及模型經濟的總收入,但是由于本文在模型處理過程中使用了對數線性化方法,因而這一參數的取值對本文的分析結論不存在顯著影響。 ;依據朱軍(2016)使用貝葉斯方法估計的結果,將α和θ分別校準為06和05[33];依據Galí等(2012)關于名義工資剛性系數貝葉斯估計的結果,將估計值的上界值075作為李嘉圖家庭的名義工資剛性θRW的取值,而將估計值的下界05作為非李嘉圖家庭的名義工資剛性θNRW的取值[34]由于李嘉圖家庭為經濟中較為富有的家庭,現實經濟中往往是企業的所有者,因此,其所提供的勞動力可能具有兩個方面的特征:一是可能是管理型勞動,二是往往具備較高的教育程度和技能水平。同時,其家庭成員的消費取決于持久收入而非當期勞動收入,因而可以選擇與自身教育程度和技能水平更加匹配的工作崗位。因此,李嘉圖家庭成員在勞動力市場具有更大的議價能力,即其具有更大的名義工資剛性。而非李嘉圖家庭的消費取決于當期勞動收入,失業對其而言是無法承受的,在工資議價上處于不利地位,即具有較小的名義工資剛性。基于此,本文設定李嘉圖家庭具有較高的名義工資剛性,而非李嘉圖家庭具有較低的名義工資剛性。 ;依據Christiano等(2016)以及陳利鋒(2016)貝葉斯估計的結果,參數ψ的設定為1533[3536];李嘉圖家庭為經濟中相對富裕的群體,可能具備較高的教育程度,其對于勞動力市場乃至宏觀經濟信息的把握程度高于非李嘉圖家庭,勞動力替代彈性較小,因此,將李嘉圖家庭和非李嘉圖家庭勞動替代彈性分別校準為15和25;依據陳利鋒(2016)的估計結果,將φc校準為065[36];依據以往研究如朱軍(2016)以及陳利鋒(2016)關于泰勒規則的相關設定,將貨幣政策參數ρR、ry和rp分別校準為08、05和15[33,36]。
2.擴張性貨幣政策沖擊的動態效應
圖1給出了1個單位標準差擴張性貨幣政策沖擊對宏觀經濟變量的沖擊效應,可以發現,擴張性貨幣政策沖擊引起產出的增加和失業的減少。因為擴張性貨幣政策直接引致了名義利率的下降,這意味著無風險債券的收益下降。在本文的模型中,李嘉圖家庭的投資渠道包括購買無風險債券和進行物質資本投資,無風險債券收益的下降使得追求一生效用平滑化的李嘉圖家庭將更多的收入用于物質資本投資,進而引起勞動力需求(即就業)的增加和失業的減少。物質資本投資的增加使得經濟中具有更多的物質資本,而就業的增加意味著更多的勞動力投入,二者共同推動了產出的增長。這一發現與相關研究的結論(Galí et al,2007)是一致的。
圖1還顯示,在擴張性貨幣政策沖擊下,李嘉圖家庭的消費和非李嘉圖家庭的消費均呈現增加趨勢,同時也引起了通脹和工資膨脹的上升。對于李嘉圖家庭而言,其消費增加的原因在于:第一,擴張性貨幣政策使得李嘉圖家庭通過投資組合調整將更多收入用于物質資本投資,而企業投資需求的上升則增加了李嘉圖家庭的收益;第二,擴張性貨幣政策引起勞動力需求增加,提高了李嘉圖家庭的勞動收入,進而引起李嘉圖家庭消費的增加。而對于非李嘉圖家庭而言,擴張性貨幣政策引起的勞動力需求增加直接提高了其工資收入,而非李嘉圖家庭并不追求一生消費的優化,而是將其工資收入全部用于消費,因此,工資收入的增加也引致了非李嘉圖家庭消費的增加。因此,擴張性貨幣政策增加了貨幣供給,并且增加了企業投資需求以及李嘉圖家庭、非李嘉圖家庭的消費,致使經濟中的總需求增加;總需求的增加推動了物價的上漲(即通脹的上升),而勞動力需求的增加引起名義工資的上升(即工資膨脹的上升)。
圖2給出了在基準貨幣政策下受到1單位標準差擴張性貨幣政策沖擊后收入不平等的動態軌跡。可以發現,擴張性貨幣政策會帶來收入不平等的上升,并且收入不平等在擴張性貨幣政策沖擊后第4個時期達到峰值,之后隨著貨幣政策沖擊的衰減,收入不平等表現出回歸穩態的特征。不過,盡管收入不平等具有向穩態回歸的趨勢,但直至沖擊發生之后的第20個時期,收入不平等的動態反應曲線仍高于穩態水平。這意味著,擴張性貨幣政策對于收入不平等的影響具有較強的持久性(Duration)。根據本文模型定義,收入不平等的上升意味著非李嘉圖家庭的收入相對李嘉圖家庭而言表現出明顯下降趨勢;而且,模型僅考慮了勞動收入,而李嘉圖家庭的收入還包括債券收入和物質資本投資所帶來的租金收入,因此如果考慮這些收入,那么擴張性貨幣政策沖擊下收入不平等將表現出更大幅度的上升。endprint
那么為什么擴張性貨幣政策會引致收入不平等的上升?原因在于,擴張性貨幣政策降低了企業生產投入的融資成本,進而使得企業可以以相對較低的融資成本擴大生產規模。生產規模的擴大引致企業對于勞動力的需求增加,不過,由于李嘉圖家庭成員具有更大的名義工資剛性,因而其工資調整的速度相對緩慢。這意味著,在擴張性貨幣政策引致物價上升的條件下,李嘉圖家庭成員的實際工資相對下降。因此,在融資成本相對降低的條件下,企業將傾向于聘用更多的李嘉圖家庭成員。同時,融資成本的下降,也使得企業更多地基于勞動生產率考慮而傾向于聘用受教育程度和技能水平更高的勞動力,因此,李嘉圖家庭成員的就業增加幅度相對更大。而對于非李嘉圖家庭成員而言,較低的名義工資剛性則意味著其工資調整的速度相對較快,其實際工資相對上升;同時,融資成本的下降使得企業基于利潤考慮而傾向于減少對低技能和低效率的非李嘉圖家庭成員的雇傭需要注意的是,本文這里論及的工資水平的上升和下降都是相對的,李嘉圖家庭成員的整體工資水平仍高于非李嘉圖家庭。 。因此,擴張性貨幣政策沖擊引起了李嘉圖家庭與非李嘉圖家庭收入改變的異化,導致其收入不平等呈現擴大趨勢。
由于在本文的模型經濟中,李嘉圖家庭代表了相對富裕的家庭,而非李嘉圖家庭則代表了相對貧困的家庭。因此,圖2表明,如果貨幣政策當局執行基準貨幣政策(即泰勒規則),那么將會導致貧富差距擴大。本文的這一發現與張偉進等(2015)以及中國人民銀行海口中心支行課題組(2014)的研究結論是一致的,其基于寬松貨幣政策的脈沖響應函數均表明,寬松貨幣政策擴大了我國收入分配差距[3738]。可見,貨幣政策當局執行擴張性貨幣政策并不能實現收入差距的縮小,反而導致收入分配狀況的惡化,這也為改革開放以來我國收入差距不斷擴大的現象提供了一個新的詮釋角度。
四、收入不平等背景下的貨幣政策設計
貨幣政策沖擊下收入不平等的動態反應軌跡表明,擴張性貨幣政策會導致收入不平等的上升。那么,對于政策制定者而言,是否應該對基準貨幣政策做出適當地調整?在國際金融危機之后,研究者與政策制定者在反思金融危機的成因時,認為日益加劇的收入不平等是引致金融危機的重要原因之一(Stiglitz,2016)[39]。更重要的是,Ahn等(2017)研究發現,收入不平等與宏觀經濟之間存在相互影響的關系:宏觀經濟狀況影響收入不平等,而收入不平等上升之后則反過來影響宏觀經濟穩定[40]。那么,在收入不平等顯著存在的背景下,貨幣政策盯住目標是否應該納入收入不平等?
1.收入不平等與社會福利損失
與Lambertini等(2017)的研究類似,本文模型經濟中包含了李嘉圖家庭和非李嘉圖家庭等異質性主體,參考其處理方法,將整體社會福利損失函數Wt表示成李嘉圖家庭和非李嘉圖家庭各自對應的社會福利損失函數(即WRt和WNRt)的加權[41]:
Wt=ωRWRt+(1-ωR)WNRt
參考Galí和Monacelli(2016)的研究,李嘉圖家庭和非李嘉圖家庭的社會福利損失函數均使用線性二次型逼近方式得到[28]:
Wt=12∑∞t=0βtψκp(^pt)2+(1+η)(t)2+ωRεRwκRw(^RWt)2+(1-ωR)εNRwκNRw(^NRWt)2+λIF(It)2
其中:^pt、t、^RWt、^NRWt和It分別為對數線性化之后的通脹、消費、李嘉圖家庭勞動力工資膨脹、非李嘉圖家庭勞動力工資膨脹和收入不平等變量,各參數的表達式分別為κp=(1-θ)(1-βθ)θ、κRW=(1-θRW)(1-βθRW)θRW(1+φψRW)、κNRW=(1-θNRW)(1-βθNRW)θNRW(1+φψNRW)和λIF=(1+η)[ωR(1-ωR)]-1。基于以上設定可以發現,收入不平等影響了社會福利損失。由于η和ωR均為正值,并0<ωR<1,因而收入不平等與社會福利損失之間具有正相關關系。
在收入不平等顯著存在的背景下,貨幣政策機制設計中存在的一個問題是:如果貨幣政策當局推行基準貨幣政策,那么收入不平等將會呈現上升趨勢,而收入不平等與社會福利損失正相關。因此,貨幣政策的制定應該考慮收入不平等因素。那么,如果貨幣政策當局將收入不平等納入貨幣政策盯住目標,將會對宏觀經濟產生怎樣的影響?本文引入如下拓展的貨幣政策規則:
t=ρRt-1+1-ρRryt+rp^pt+rFIt+εrt
其中,rF反映了貨幣政策當局對收入不平等的容忍程度,其取值為負值,絕對值越大表明貨幣政策當局對于收入不平等的反應越強烈。顯然,在拓展的貨幣政策機制下,貨幣政策當局將依據收入不平等狀況進行貨幣政策調整。
2.拓展的貨幣政策機制與收入不平等動態
首先將rF的取值設定為-03,然后逐漸增加以考察結論的穩健性。圖3給出了在拓展的貨幣政策機制下擴張性貨幣政策對收入不平等的動態沖擊效應,可以發現:第一,貨幣政策盯住目標納入收入不平等之后,擴張性貨幣政策沖擊會帶來收入不平等狀況的改善。即使在貨幣政策當局對于收入不平等的反應較弱時(即rF的絕對值相對較小),拓展的貨幣政策機制仍然實現了收入不平等的下降。第二,在拓展的貨幣政策機制下,隨著貨幣政策當局對收入不平等容忍程度的下降(即rF絕對值的上升),收入不平等下降的幅度不斷增大,即收入不平等狀況的改善越來越明顯。
圖3拓展的貨幣政策與收入不平等為什么在拓展的貨幣政策機制下擴張性貨幣政策具有降低收入不平等的作用?主要原因在于:第一,當貨幣政策當局將收入不平等納入貨幣政策盯住目標,并且推行相應的貨幣政策規則時,將給經濟行為主體強烈的貨幣政策致力于緩解不平等的信號,進而改變經濟主體的行為決策對于生產企業而言,當其依據利潤最大化原則聘用相對較多的李嘉圖家庭成員而引致收入不平等上升時,貨幣政策當局的貨幣政策調整將降低其利潤,因而企業會重新依據利潤最大化原則調整其對李嘉圖家庭與非李嘉圖家庭成員的勞動力需求比例。 。這可以解釋為什么即使在rF的絕對值較小的情形下拓展的貨幣政策機制仍然會帶來收入不平等狀況的改善。第二,在拓展的貨幣政策機制下,貨幣政策可以直接作用于收入不平等。隨著rF取值的增加,貨幣政策當局對于收入不平等的容忍程度下降;當收入不平等狀況超過貨幣政策當局容忍范圍時,及時的貨幣政策調整將直接作用于收入不平等,這對緩解收入不平等狀況的惡化具有“立竿見影”的效果。因此,基于拓展的貨幣政策機制下收入不平等的動態反應路徑,本文認為當收入不平等顯著存在時,貨幣政策應將收入不平等納入盯住目標。endprint
五、結論與啟示
本文通過構建包含李嘉圖家庭和非李嘉圖家庭的異質性家庭動態隨機一般均衡模型,考察擴張性貨幣政策對收入不平等的動態影響,結果表明,當收入不平等顯著存在時,不考慮收入不平等的基準貨幣政策會帶來收入差距的擴大;進一步分析考慮收入不平等的拓展貨幣政策機制對收入不平等的動態影響,發現在拓展的貨幣政策機制下,擴張性貨幣政策會帶來收入不平等的下降,并且貨幣政策當局對收入不平等越敏感,擴張性貨幣政策對收入不平等狀況的改善效果越好。因此,在收入不平等顯著存在的情況下,貨幣政策當局應該將收入不平等納入貨幣政策盯住目標。
依據本文的研究結論,我國近年來推行的相對寬松的貨幣政策可能是引致收入差距擴大的一個重要成因。因此,如單獨依靠財稅制度(如個人所得稅)并不能完全解決收入不平等問題,還應將收入不平等納入貨幣政策盯住目標,根據收入不平等狀況及時調整貨幣政策。同時,如果將收入不平等納入貨幣政策盯住目標,那么對收入不平等進行科學的度量是其重要前提。盡管基尼系數能夠基本上反映出收入不平等的現狀,但是由于我國城鄉區域經濟發展水平以及生活水平存在相當大的差異,因而整體基尼系數并不能反映我國收入不平等問題的現狀(米增渝 等,2012;張川川,2016)[4243]。因此,需要建立合理的收入不平等評價指標體系,并科學度量收入不平等。另外,Chen等(2016)的研究發現,我國貨幣政策對經濟增長存在傾向性偏好,而本文研究結論成立的一個前提條件是貨幣政策當局依據政策規則行事[44]。因此,一旦確定將收入不平等納入貨幣政策盯住目標,貨幣政策當局應嚴格按照相應的政策規則行事,即使可能以犧牲部分經濟增長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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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 Income inequality is an important expression of Chinas main contradiction at new era and needs to be solved. In this paper, we consider a dynamic stochastic general equilibrium model with Ricardo and NonRicardo type heterogeneous household, and analyze impulsive response to expanding monetary policy shock. The impulse response functions of positive monetary policy show that the policy which does not consider income inequality may deteriorate income inequality. Further, we investigate the stabilized policy under income inequality. The result argues that, if monetary policy authority response to income inequality, positive monetary policy shocks may improve the condition of income inequality. That is, when income inequality is significantly existed, monetary policy should pay attention to income inequality. Thus, the loose monetary policy which China has been using in recent years may be a factor to drive the enlargement of income inequality. Under significant existence of income inequality, monetary policy authority should regard income inequality as a pegging objective of monetary policy, which need scientific measurement of income inequality and which need to stick to working according to monetary policy rule.
Key words: Ricardo type household; nonRicardo type household; income inequality; expanding monetary policy; monetary policy rule; pegging objective of monetary policy; monetary policy mechanism
CLC number:F015;F8201Document code: AArticle ID: 16748131(2018)01001811
(編輯:朱德東;段文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