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基于中國制造業的細分行業數據,利用面板門檻模型考察了不同環境規制強度和技術創新程度下環境規制對產能利用率的差異化效應,對“環保硬約束”如何有效治理產能過剩給出解釋說明。結果表明:環境規制對產能利用率具有顯著的非線性門檻特征,隨著環境規制強度的不斷增加,環境規制對產能利用率的影響由不顯著變為顯著,影響方向由促進變為抑制,只有適當的環境規制才有利于緩解產能過剩。隨著技術創新程度的不斷提升,環境規制對產能利用率具有先抑制后促進的作用,技術創新程度的不斷提高強化了環境規制的創新補償效應,有利于促進產能過剩化解。
關鍵詞:環境規制;產能利用率;技術創新;環保硬約束;門檻面板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228482018(01)008410
一、 引言
現階段,國際經濟環境錯綜復雜,國內經濟面臨“增長減速”的周期回落與結構調整升級的雙重壓力。國內國外多重因素共同制約著中國經濟回升的高度,其中工業全局性產能過剩問題已經嚴重影響了經濟復蘇的可持續性,成為中國經濟發展系統性風險的主要來源。因此,著力化解過剩產能也成為中央經濟工作的重中之重。產能過剩不是經濟發展過程中的新問題,政府屢次治理屢次出現反彈,為此專家學者們對產能過剩問題的形成原因也進行了大量研究。較多文獻集中在產能過剩的體制性成因上,認為財政分權改革和以國內生產總值增長為核心的政府官員晉升體制等促使地方政府具有過度干預微觀經濟的強烈動機,通過低價供地、稅收優惠、壓低水電和勞動力等生產要素價格來追求投資的高增長率。許多地方政府放寬環保標準,容忍甚至縱容本地區企業嚴重污染環境來換取投資,特別是對高污染、高能耗和高排放的重化工業嚴重缺乏環保監督和污染管制,進而大大降低了其生產成本。各地均有大批未經過國家環境評價而違規上馬的工業項目,生產成本外部化嚴重扭曲了生產企業的投資行為,加劇了行業過度投資和產能過剩現象[1]。中國人民銀行行長周小川也指出,環境成本問題是一種價格扭曲,不考慮環境成本就會導致價格失實,使得企業對行業利潤誤判,投資和產能相應增加,進而導致產能過剩問題。因此,為化解過剩產能問題,積極推進資源要素市場改革,將環境成本納入企業生產成本范疇顯得十分必要。環境規制實際是通過對企業施加環境約束,將環境污染成本納入企業的內部生產成本,糾正環境要素價格,使得企業不得不對其產品結構、管理模式、技術水平等做出相應的調整來消化增加的環境治理成本,繼續在市場中生存下去[2]。讓市場機制發揮作用倒逼企業做出適當生產調整,對于化解制造業產能過剩、促進經濟企穩回升至關重要。從這個角度化解產能過剩不僅可以有效緩解國內經濟發展困局、促進經濟結構調整和產業升級,而且還能夠鼓勵國內高污染、高能耗和高排放行業進行環境技術研發和清潔生產設備投資,促進環境質量改善,實現產能過剩化解與環境治理的“雙贏”。
國外學者較早研究環境規制與產能之間的關系,主要集中在環境規制影響資本形成(存量)與生產性投資(流量)的視角,所得結論并不相同。部分學者指出環境規制的增加會導致資本的邊際收益下降,進而導致制造業的凈資本形成和產能下降。例如Jorgenson等[3]通過模擬實施環境規制和不實施環境規制時美國的長期經濟增長情況來考察環境規制對經濟活動的效應,指出資本存量決定了經濟中的生產能力,環境規制將會對產能產生抑制作用。Greenstone[4]考察了環境規制對產業活動的影響,發現清潔空氣法案成為法律后,環境規制促使環境未達標縣的制造業活動下降顯著。List等[5]基于傾向得分匹配的參數和半參數方法發現嚴格的環境規制將會減少新的污染密集型工廠形成,并且以往利用傳統參數方法的研究顯著地低估了環境規制的影響。也有部分學者從生產性投資的視角來考察環境規制對產能的影響,主要驗證了三個假說:①污染天堂假說,即污染性行業為規避高額的環境規制成本將會在環境標準較低的國家或地區來安排生產活動,環境規制將會抑制企業投資活動。Gray等[6]考察了環境規制如何影響造紙行業的投資決策,指出具有較高污染治理投資的工廠會在生產性資本上支出較少,并且生產性投資幾乎被污染治理投資完全擠出。②波特假說,認為真正意義上的環保政策不會增加企業成本,反而會促使企業進行技術創新,提高企業競爭力。Porter等[7]對此假說進行完善并對其機理進行闡述,指出合理設計的環境政策將會激發創新來提高產業競爭力,通過創新可以降低環境規制成本。環境規制與投資之間的關系與創新程度密切相關。通常環境規制能夠促進企業的投資活動。Leiter等[8]指出環境規制對生產性投資具有正向作用,“創新補償效應”占據主導,但隨著環境規制日益嚴格,其對投資的正向作用逐漸減弱,“污染天堂假說”逐漸得到印證。③要素稟賦假說,即自然資源的豐富程度決定了這個國家所生產的產品類型和污染排放程度。如果從要素稟賦上獲得的優勢超過了相應的環境規制成本,環境規制是可以接受的,可以預期環境規制與投資之間具有正向關系。由于生產性投資最終也會形成產能,因此上述三個假說也可以看出環境規制與產能之間的關系,波特假說和要素稟賦假說都強調如果達到環境規制標準的成本過高使得環境規制對經濟活動的影響由正轉為負,則環境規制與投資之間可能會呈現非線性關系,這也為本文實證分析提供了參考性依據。
國內學者對環境規制與產能之間關系的研究多集中在定性研究上,主要認為環境產權的模糊與環境保護制度體系的缺陷使得地方政府放寬對企業的環境要求,縱容投資企業污染環境,極大地降低了私人企業的投資成本,進而使得企業產能投資過度與重復建設[910]。治理產能過剩需要保障環境保護相關法規的嚴格執行,防止地方政府以犧牲環境換取大量資本流入和產業轉移,應制定實施長期穩定和嚴格的環境政策以緩解產能過剩[11]。楊振兵等[12]定量地考察了環境規制對產能利用率的影響,指出環境規制導致成本上升和產出下降,提升了產品競爭力、促進了需求,緩解了消費側產能過剩,同時還能夠拉動生產技術進步,優化要素投入結構,緩解生產側產能過剩。韓國高[13]也指出環境規制通過遵循成本效應和創新補償效應兩個傳導機制能夠提升制造業的產能利用率,因此環境規制強度的增加有利于緩解我國工業產能過剩。endprint
上述文獻為本文研究環境規制對治理產能過剩的影響提供了理論基礎。在考察環境規制對產能的影響方向時,通常建立線性模型來考慮二者之間非負即正的關系。然而,環境規制強度對產能產出的影響實際上是基于環境規制增加了企業生產成本進而導致企業進行生產行為的調整,環境規制強度的高低可能會對企業生產行為調整產生非線性影響,簡單地使用線性關系來描述環境規制與產能之間的關系可能是不準確的。另外,從“波特假說”可以看出,技術創新程度能夠影響環境政策與企業經濟活動之間的關系。現有文獻在解釋環境規制對經濟活動的影響時也通常強調環境規制對技術創新的激發作用[14],但卻較少考察技術創新水平的高低對環境規制與經濟變量之間關系的影響,實際上技術創新程度的高低也會影響環境規制的經濟效應發揮[15]。因此,本文將環境規制、技術創新和產能利用率置于統一的研究框架下,采用非線性的面板門檻模型來考察不同環境規制強度和不同技術創新程度下環境規制對制造業產能利用率的差異化效應,對目前我國正在實施的“環保硬約束”如何有效治理產能過剩給出解釋說明,為現階段實現產能過剩化解和環境質量改善的雙贏提供理論依據。
二、 環境規制影響產能利用率的邏輯框架
環境與資本、勞動等生產要素類似,其成本的高低將會對企業生產投資決策產生影響。長期以來,我國經濟高污染、高能耗、高排放的粗放式發展模式以及環保制度缺陷等導致工業產能嚴重過剩,也加劇了資源的日益枯竭和生態環境不斷惡化,大多制造業企業在追求經濟利益的同時缺乏對環境的有效保護。傳統觀點指出環境規制政策將會促使企業必須投入要素對污染進行治理和預防,進而會增加成本,加大企業生產負擔,降低企業以犧牲環境換取來的高盈利水平,這無疑是給追求利潤最大化的企業進行生產決策增加限制條件,削弱其綜合競爭力以及生產上的創新投入,不利于企業創造新需求增加產出。如果企業不進行技術創新或者創新水平較低,僅以滿足環境規制基本要求為目的消極應對,環境規制所帶來的遵循成本將會擠占企業正常的生產投資進而造成生產規模縮減,產出下降。“波特假說”對這種傳統觀點提出質疑,指出合理設計的環境規制政策將會激發企業通過內部挖潛與技術創新來應對環境規制標準提高所帶來的遵循成本。研發新產品和新工藝等能夠降低企業生產成本,實現環境規制的“創新補償效應”,進而使得企業利潤上升[16]。事實上,追求利潤最大化的企業會逐步在環境規制政策下尋求增強盈利能力和提高績效的機會,因此環境規制將會創造新的市場需求,促進企業生產規模擴大和產出增加。從“波特假說”可以看出,只有適當的環境規制才能夠促進企業技術創新和創造新的需求,進而有助于產出增加和產能利用水平提高,過低和過高的環境規制強度都不利于企業進行生產決策。沈能和劉鳳朝[17]指出只有環境規制強度超越特定門檻值時,“波特假說”才能實現。較低的環境規制引起的污染治理成本占企業總成本比例較低,不足以激發企業進行技術創新和管理制度等的創新,反而會由于污染治理成本的增加擠占企業技術創新投入,不利于新需求的產生和產出增加。隨著環境規制強度不斷加大,污染治理成本在企業總成本中所占比例不斷升高會倒逼企業不得不尋求技術創新途徑來提高生產技術和工藝水平,降低污染治理成本,在滿足嚴格環境規制標準的同時保持盈利,“創新補償效應”占據主導[18],進而有利于企業產出增加和產能利用水平提高。原毅軍和謝榮輝[2]則指出環境規制強度也應在一定限度之內。環境規制強度過高會導致企業無力承擔成本上漲,重創企業進行技術創新和污染治理的積極性,環境規制超過一定限度會損害經濟的健康發展。因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1:適當的環境規制能夠促進產出增加和產能利用水平的提高,進而緩解產能過剩,環境規制強度過高或者過低都不利于產能過剩的化解。
從上述分析可以看出,環境規制對產出的作用在很大程度上受企業技術創新的影響。政府環境規制政策的實施,要求企業各種污染排放必須達到排放標準,迫使企業不得不嚴格執行環境規制標準,增加治污支出或者改進污染治理技術來降低污染排放量,進而加大污染治理成本。在利潤最大化動機驅使下,企業加大技術創新、改進生產工藝或提高污染治理能力,增加產出和利潤,使其經濟收益遠超過環境規制所帶來的遵循成本,可以用更多的治污支出來達到環境規制標準,即實現環境規制的“創新補償效應”。與此同時,環境規制政策要求企業進行污染治理和預防,需要額外的人力、物力和財力。環境規制標準被整合進入企業生產流程各環節過程中還涉及原有生產技術與現有生產技術轉換成本的增加[19],這些成本會大大降低企業的盈利能力,擠占企業部分技術創新資金,包括對企業技術人才的培訓費用等,嚴重影響企業的技術吸收和創新能力。技術創新具有風險大、投資高等特點,開發難度和成本相對較高。研發實力較強、技術創新水平較高的企業多具有資金優勢和較強的抗風險能力,最終“創新補償效應”占據主導的可能性較大,進而促進產出增加和產能利用率提升;而研發能力較弱、技術創新水平較低并且資源有限的企業面臨環境規制所帶來的沉重負擔,反而增加了生產運行成本,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逐漸失去原有的市場份額,降低了市場競爭力,造成產出和產能利用率下降。因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2:環境規制對產能利用率的作用與技術創新水平的高低相關,技術創新水平越高,環境規制的“創新補償效應”發揮得越明顯,環境規制對產能利用率的促進作用越強。
三、 模型設定與變量選取
(一)計量模型的設定
考慮到不同行業的環境規制強度、技術創新程度等方面的差異,本文建立環境規制與產能利用率之間的非線性關系模型,利用門檻面板模型來考察我國環境規制與產能利用率之間的門檻效應。
“門檻效應”模型實際是在環境規制影響產能利用率的過程中確定若干個關鍵點進而將其劃分為不同的區間,在不同區間內環境規制對產能利用率的影響不同。以往文獻對類似問題的處理主要采用分組檢驗或引入交叉項等方法,但分組檢驗需要對整個樣本進行分組,這種分組通常具有一定的主觀性,根據研究問題的不同分組也缺乏統一標準。引入交叉項是建立包含有交叉項的線性模型,但交叉項的引入會帶來多重共線性問題,使得模型的估計不再準確。而且,這兩種方法都無法解決“門檻效應”的顯著性檢驗問題[20]。Hansen[21]提出的面板門檻回歸模型能夠很好地解決上述問題,通過門檻值的檢驗對行業進行內生性分組,繼而對各子樣本區間內環境規制效應的門檻特征進行估計和檢驗,保證門檻值的可靠性和樣本分組的客觀性。進一步建立面板門檻回歸模型,在門檻值所劃分的不同分段區間內,關鍵解釋變量的系數估計值會顯著不同,即在不同的子樣本區間環境規制對產能利用率的影響方向或影響程度會存在顯著性差異。因此,本文采用面板門檻模型來考察環境規制強度對制造業各行業產能利用率的影響,分別以環境規制強度和技術創新水平作為門檻變量,建立如下計量模型:endprint
其中,i代表制造業行業,t代表時間,ηit和μit為隨機擾動項。I(*)為示性函數,γ1,γ2,…,γn和δ1,δ2,…,δn為特定的門檻值,cuit為各行業的產能利用率,reguit為各行業的環境規制強度,式(1)中的門檻變量為環境規制強度,式(2)中的門檻變量為技術創新水平。如果門檻值的選擇合理并且能夠通過顯著性檢驗,那么兩個模型當中的系數α11,α12,…,α1(n+1)和β11,β12,…,β1(n+1)在符號或大小上應顯著不同。模型中的變量invit、profitit、crit、innovit和openit分別代表各行業的投資水平、盈利情況、市場結構情況、技術創新水平以及對外開放程度,所有變量均進行了取對數處理,在變量前面加上ln來表示。
(二)變量選取
本文選取1999—2010年我國制造業28個行業農副食品加工業,食品制造業,飲料制造業,煙草制品業,紡織業,紡織服裝、鞋、帽制造業,皮革、皮毛、羽毛(絨)及其制品業,木材加工及木、竹、藤、棕、草制品業,家具制造業,造紙及紙制品業,印刷業和記錄媒介的復制,文教體育用品制造業,石油加工、煉焦及核燃料加工業,化學原料及化學制品制造業,醫藥制造業,化學纖維制造業,橡膠制品業,塑料制品業,非金屬礦物制品業,黑色金屬冶煉及壓延加工業,有色金屬冶煉及壓延加工業,金屬制品業,通用設備制造業,專用設備制造業,交通運輸設備制造業,電氣機械及器材制造業,通信設備、計算機及其他電子設備制造業,儀器儀表及文化、辦公用機械制造業。的面板數據來進行實證研究,數據主要來源于歷年的《中國工業統計年鑒》《中國環境統計年鑒》《中國統計年鑒》《中國勞動統計年鑒》《中國科技統計年鑒》和《工業企業科技活動統計年鑒》等。
1.不同產業標準體系中環境數據的對接
工業廢水排放量、工業二氧化硫排放總量、工業煙塵排放總量、工業粉塵排放總量、工業固體廢物排放量、工業廢水治理設施本年運行費用、工業廢氣治理設施本年運行費用等環境數據來源于歷年的《中國環境統計年鑒》,鑒于2001年前后對制造業細分行業的劃分不同,本文參考韓國高[13]的做法將1999—2000年16個制造業行業拆分為中國現行的28個行業,實現產業分類體系對接。
這一指標不僅避免了利用單一指標來衡量環境規制強度的缺陷,同時又能夠從污染治理投入和污染治理效果兩個方面考察環境規制強度,單位產值的污染治理設施運行費用越高,行業污染排放強度越小,說明行業的環境規制強度越高。
4.其他控制變量
技術創新水平(innovit)利用各行業大中型工業企業科技活動經費內部支出占工業總產值的比例來替代。技術水平落后是產能過剩形成的重要原因,提高技術水平、增強技術創新能力對緩解產能過剩具有重要意義[23],因此技術創新水平越高越有利于產能利用水平提升。各行業投資水平(invit)采用投資額占工業總產值的比例來衡量,其中投資額利用固定資產原價的差額計算得到。投資增加在拉動市場需求的同時也導致了潛在生產能力積累,某一時期產能集中釋放將會導致市場供給遠遠大于需求,產出規模縮減進而影響行業產能利用率下降。行業對外開放度(openit)采用行業的出口交貨值與銷售收入的比值來衡量。對外開放度越高,國外市場吸收制造業產品的渠道越暢通,市場需求增加有助于產能利用率提高。行業盈利水平(profitit)采用工業成本費用利潤率指標來衡量。企業追求利潤最大化,盈利水平提高將會促使企業擴大生產規模,提高產能利用水平。行業市場結構(crit)利用勒納指數PCMit來衡量,PCMit=(VAitWit)/Fit,VAit、Wit、Fit分別表示行業的工業增加值由于從2008年開始國家不再公布各行業工業增加值數據,因此本文假設各行業工業增加值的增速與工業總產值的增速相等,利用2008—2010歷年工業總產值的增速近似估算得到2008—2010年各行業的工業增加值。、工資總額和總產值。勒納指數越高反映行業的壟斷程度越強而競爭程度越低。市場集中度較低的原子型市場結構更容易出現過剩產能,相比壟斷行業產能調整速度較慢,因此市場壟斷程度越強或競爭程度越低越有利于產能利用率提升[24]。
四、 實證結果分析與討論
(一)單位根檢驗
為了避免模型出現“偽回歸”問題,在建立面板門檻回歸模型之前需要對變量進行面板單位根檢驗,常見的面板單位根檢驗方法分為相同根情形下的同質單位根檢驗和不同根情形下的異質單位根檢驗,本文采用LLC檢驗(相同根)、IPS檢驗和FisherADF檢驗(不同根)等方法來對各變量進行單位根檢驗,檢驗結果見表1。可以看出所有變量都是平穩的,因此可以進一步建立面板門檻模型。
(二)以環境規制作為門檻變量的分析
本文對門檻變量進行門檻個數檢驗,檢驗門檻變量存在單一門檻、雙門檻或三門檻的顯著性,檢驗結果見表2。可以看出,當以環境規制作為門檻變量時,單一門檻檢驗和雙門檻檢驗在10%的顯著性水平下拒絕了模型沒有門檻或者存在單一門檻的原假設,說明模型存在兩個門檻值。在三重門檻的檢驗中P值為0160,應接受模型存在兩個門檻值的原假設,因此當以環境規制作為門檻變量時可以確定模型存在兩個門檻值,分別為-3849和-1100,均位于95%的置信區間內。
在上述檢驗的基礎上,本文運用面板門檻模型來實證檢驗環境規制與行業產能利用率之間的關系,估計結果見表3。從表中可以發現,當環境規制強度(lnreguit)不高,低于門檻值-3849時,環境規制對行業產能利用率的促進作用在10%的顯著性水平下并不顯著;當環境規制強度(lnreguit)位于兩個門檻值-3849和-1100之間時,加大環境規制強度能夠顯著地促進產能利用率的提高;當環境規制強度(lnreguit)高于-1100時,繼續加強環境規
制強度將會對產能利用率的提高產生負面影響。由此可見,制造業的行業環境規制與產能利用率之間確實存在著非線性關系。當環境規制強度較低時,環境規制給制造業企業帶來的成本增加對企業總成本而言相對較小,企業往往沒有任何動力進行技術創新或管理制度創新以應對環境規制[13],環境規制的“遵循成本”較小,企業技術創新的積極效應不明顯,因此環境規制對行業產能利用率的促進作用并不明顯。而當環境規制強度超過門檻值-3849而尚未達到門檻值-1100時,即隨著環境規制強度的不斷增加,環境規制對行業產能利用率的促進作用逐漸明顯。環境規制不斷提高對制造業企業而言意味著成本的不斷增加,利潤在逐漸下降,在其他條件不變的前提下企業的產出將會下降,即為環境規制的“遵循成本”。因此,追求利潤最大化的企業不得不開始考慮通過技術創新、增加環保投入來實現節能減排,達到環境規制標準。根據“波特假說”,更加嚴格且設計合理的環境規制將會促進企業創新并抵消遵循環境規制的成本。技術創新的引進能夠提高企業的能源利用效率和生產率水平,其所帶來的收益將會超過企業為滿足環境規制要求所帶來的成本增加。企業的邊際治污成本也隨之降低,進而實現環境規制的“創新補償效應”,促進企業產出增加和行業產能利用水平提高,這也為政府部門著力實施“環保硬約束”來化解產能過剩提供了重要依據。2013年國務院《關于化解產能嚴重過剩矛盾的指導意見》中將強化環保硬約束監督管理作為產能過剩的重要化解對策之一。2016年國務院在《“十三五”生態環境保護規劃》中也提到強化環境硬約束推動淘汰落后和過剩產能。其目的都是要糾正環境成本所帶來的價格扭曲問題,對產能過剩行業提高環境保護標準,嚴控各種高污染、高耗能和高排放的項目準入,對這些污染嚴重行業嚴格執行污染物排放標準和清潔生產標準,強化環境監管和加強調控力度,將環境成本納入企業生產成本,倒逼其調整生產投資決策,進而促進整個行業過剩產能的化解,實現我國工業產能過剩化解與環境質量改善的“雙贏”。然而環境規制的強度要把握得當,當環境規制強度超過門檻值-1100時,繼續增加環境規制強度將會嚴重增加企業的負擔。企業為了達到較高的環境規制將會承受高額成本,“創新補償效應”已經無法抵補環境規制的“遵循成本”。而且為了實現節能減排,達到嚴苛的環境規制程度,企業可能還會擠占研發投入來進行污染治理設備的更新改造和污染末端治理,導致生產規模縮減,整個行業產能利用水平下降。由此假設1得到驗證。endprint
表4是各制造業行業的環境規制強度與門檻值大小之間的關系。將我國制造業行業劃分為弱規制、中等規制和強規制三個行業組,不同的分組當中,環境規制強度與行業產能利用率之間的關系是不同的。在弱規制組中,環境規制對行業產能利用率具有促進作用,但作用尚不顯著;在中等規制組中,環境規制對行業產能利用率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而在強規制組中,環境規制對行業產能利用率具有負向作用。從表4可以看出,弱規制組別中絕大部分行業均為我國制造業中的產能過剩行業,這些行業具有高污染、高耗能和高排放的特點,是當前我國進行環境質量和重點污染源排放情況動態監測的重點行業。長期以來,這些行業為各地經濟增長、稅收和就業做出了巨大貢獻,是地方政府政績考核的主要支撐產業,因此地方政府對這些行業多疏于監管,甚至縱容其污染環境,加速行業產能擴張,環境規制強度較低。在這些行業中加強環境規制也多流于形式,監管和處罰力度遠遠不夠,地方重發展、輕保護現象較為普遍,違法違規開展項目問題十分突出,環境規制并沒有實質性地影響企業的生產經營,企業加強技術創新提升自身產品質量增強競爭力的動力嚴重不足,因此也并沒有對行業產能利用水平起到促進作用。如當前京津冀地區產能過剩問題十分嚴重,鋼鐵、水泥、電解鋁等行業面臨巨大的去產能壓力,這些行業都曾經是支撐京津冀地區快速發展的重要產業。據2013年環境保護部的調查報告顯示,京津冀地區300家鋼廠,超過七成環保設施不達標,違法排污、超標排污現象嚴重,產能過剩導致行業利潤大幅下滑同時帶來了生態環境的不斷惡化。環境保護部聯合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及工業和信息化部等多部門出臺對京津冀地區大氣污染防治計劃,明確要求削減周邊鋼鐵產能。各方對環境治理的高重視度使得治污減產勢在必行,環保已經成為未來京津冀地區產業發展的“硬約束”,環保能力較差、生產設備不達標的企業將會被淘汰出局。因此,對于這些低環境規制行業,未來進一步加大環境規制強度來倒逼企業進行生產投資調整和技術水平改進是有效治理產能過剩的關鍵,這也是政府部門提出“環保硬約束”來化解產能過剩的原因所在。
(三)以技術創新作為門檻變量的分析
從上述實證結果可以看出,技術創新在環境規制對行業產能利用率的影響關系中發揮著很重要的作用,因此本文進一步以技術創新水平的高低作為門檻變量對環境規制與產能利用率的模型進行估計。首先,對技術創新這個門檻變量進行門檻個數檢驗,檢驗門檻變量存在單一門檻、雙門檻或三門檻的顯著性,檢驗結果見表5。可以看出,當以技術創新作為門檻變量時,可以確定模型存在兩個門檻值,分別為-5838和-4199,這兩個門檻值均位于95%的置信區間內。
在上述門檻個數檢驗的基礎上,本文再次運用面板門檻模型來實證檢驗環境規制與行業產能利用
率之間的關系,估計結果見表6。可以發現當技術創新水平(lninnovit)不高,低于門檻值-5838時,環境規制對制造業行業產能利用率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具有顯著的負向作用,當技術創新水平(lninnovit)位于兩個門檻值-5838和-4199之間時,環境規制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能夠顯著地促進產能利用率的提高,系數為0025。進一步提高技術創新水平,即當技術創新水平(lninnovit)高于-4199時,環境規制對產能利用率的促進作用進一步增強,系數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達到0075。由此可見,技術創新水平對環境規制與行業產能利用率之間的非線性關系具有重要作用,當技術創新水平較低時,企業創造超額利潤的空間較小。環境規制強度增加對企業而言意味著污染治理設備的購買或更新,污染治理成本增加了企業的生產成本,使得企業的利潤空間進一步壓縮,而通過技術創新來實現節能減排和提高生產率的可能性并不大,從而使得企業不得不縮減生產規模來維持運營,因此環境規制的提高不利于行業產能利用水平的增加。在行業的技術創新水平(lninnovit)高于門檻值-5838之后,隨著技術創新水平不斷提高,環境規制對行業產能利用率的促進作用也逐漸增強。實際上,環境規制給所有污染企業帶來了“遵循成本”,想要達到環境規制強度所要求的標準并在市場中具有競爭優勢,企業必須進行技術創新來降低生產成本和提升產品質量,即通過技術創新活動引進新工藝來降低環境規制的邊際成本效應,或者研發新技術生產出符合環境規制標準的綠色高質量產品,進而創造更多新的需求,實現環境規制的“創新補償效應”,擴大生產規模,增強企業的市場份額和市場競爭力,提高行業的產能利用水平,由此假設2得到驗證。伴隨著技術創新水平的提高,環境規制的創新補償效應會彌補其遵循成本效應,環境規制會發揮對產能利用率的促進作用,這也成為政府部門尋求“環保硬約束”來有效化解產能過剩的又一個依據。
五、 結論與政策啟示
本文選用1999—2010年我國制造業28個行業的面板數據,運用面板門檻模型檢驗了環境規制對產能利用水平的影響。研究結論表明:當以環境規制作為門檻變量時,環境規制對產能利用率具有顯著的門檻特征。即隨著環境規制強度的逐漸增加,環境規制對產能利用率呈現正向不顯著、正向顯著和負向顯著的影響,其中需要重點關注落入弱環境規制組別中的產能過剩行業,較低的環境規制使得環境規制對產能利用率的促進作用并不顯著,這也印證了長期以來地方政府縱容環境污染、監管責任缺失加劇了行業盲目投資和產能過剩,未來環保已經成為產能過剩行業發展的硬約束。當以技術創新作為門檻變量時,環境規制對產能利用率也具有顯著的門檻特征。即隨著技術創新水平的逐漸提高,環境規制對產能利用率產生了先抑制后促進的影響,當技術創新水平較高時,環境規制的增加將會激發企業研制更加綠色環保的高質量產品或能夠降低污染成本的新工藝,促進新需求或產出的增加,生產規模擴大導致整個行業產能利用水平提升。上述分析結果對中國制造業不同行業的環境規制政策和產能利用水平提高具有重要的政策啟示作用。
首先,加強環境硬約束對產能過剩的化解作用,必須充分考慮不同制造業行業的污染特征以及環境規制對產能利用率的不同效應,制定差異化的環境規制政策。對于環境規制強度的提高不利于促進產能利用率提高的行業,不應盲目地使用環保約束手段,否則可能會適得其反。對于環境規制能夠有效促進產能利用率水平提高的行業,則應該重視環境約束在提高產能利用水平過程中的作用,在市場持續低迷、行業發展不景氣的現狀下,適當提高環境規制強度,用生產成本的提高倒逼企業加強技術創新和轉型升級,積極開拓創造新的市場需求,盡快讓企業擺脫開工率低、庫存高企等生產困境,促進全行業產能利用率提升。當然,環境規制強度的提升必須控制在企業可承受的范圍內,需要建立環境硬約束化解產能過剩的長效機制,不能操之過急,要多運用排污權交易、環境補貼等激勵型環境規制工具,適當運用環境標準、污染排放限額等控制型環境規制工具,前者相比后者更有利于激發企業創新。環境規制成本過高可能會打擊企業進行技術創新的積極性,企業為維持自身生產運營可能會選擇利用偷排偷放污染物來規避高額的環境污染成本,進而造成環境質量惡化和市場秩序混亂。而對于環境規制強度的提高對產能利用率的促進作用發揮不明顯的產能過剩行業,往往是地方政府疏于監管甚至是以犧牲環境為代價大力發展的支柱性產業,產能過剩問題非常嚴重。應大力提高環境規制強度,制定較為嚴格的環境規制標準,通過環境規制政策提高這類企業的市場準入門檻,發揮市場優勝劣汰作用。逐漸明晰環境產權,完善環境稅、排污權交易等市場制度的建立,健全環境保護相關法律并保證其有效執行,將環境管理和污染控制納入地方官員政績考核體系,發揮政府對環境污染的監督管理作用,特別是對高污染、高耗能和高排放的企業進行重點監控和突擊檢查,加大懲罰力度,實現污染嚴重企業環境成本內部化,促使其進行生產調整。endprint
其次,應加大制造業創新投入,鼓勵技術創新。從本文的研究中可以看出環境規制政策促進產能利用水平提升的過程中離不開技術創新的作用。我國制造業普遍存在技術開發能力薄弱和自主創新能力不強等問題,高投入、高耗能和高污染問題嚴重影響著制造業的質量提升和轉型升級,產品沒有競爭優勢,研發投入比重偏低阻礙環境規制對產能過剩的緩解作用。對于沒有達到技術創新水平門檻的行業,即使環境規制設計合理恰當,如果沒有技術創新水平的配合也很難對產能利用率起到促進作用。因此,各級政府要積極鼓勵和引導制造業企業加大研發投入進行技術改造和技術創新,提高產品技術含量和附加值,改善產品質量和產品服務。在環境規制政策初步開始實施的過程中,考慮到企業成本上升問題,政府應從資金、技術、人才等方面積極扶持排污企業,特別是針對整體實力較弱、技術創新水平較低的企業,環境規制擠占了技術創新資金,政府部門應加大對其技術投資和補貼力度,為鼓勵企業進行綠色技術研發提供更多的資金支持,在研發活動稅收和融資方面給予政策扶持,強化環境規制對排污企業的“創新補償效應”,補償環境規制給企業所帶來的遵循成本,利用技術創新創造出新的市場需求,贏得市場競爭優勢。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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