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哲族特倫固簡論*

梁春雨

(佳木斯市博物館，黑龍江 佳木斯 154002)

赫哲族傳說故事，赫哲語叫“特倫固”。它是赫哲族生活的百科全書，記錄了赫哲族的族源史、英雄史、反抗斗爭史；記錄了地方文物、名勝古跡；記錄了民族風俗習慣和社會生活；記錄了社會人情世故和人際關系，記錄了歷史腳印和生活側面……人文學者和自然科學者都可以從中找到有價值的東西。特倫固的主要內容有六個方面：

一、薩滿傳說

赫哲族的薩滿傳說多以薩滿崇拜為核心，它是薩滿觀念和薩滿意識在口頭文學中的反映。其內容包括薩滿來歷、薩滿異能、薩滿神靈、自然崇拜等。《護火神》和《虎神》是薩滿傳說，一則歌頌了保護火神的英雄，一則講述了老虎報恩的傳說。

今日流行于赫哲族的自然崇拜傳說，往往反映出赫哲先民對奇特的自然物和自然現象的認識與解釋。其中有《月亮的傳說》、《北斗星的傳說》、《彩虹的來歷》等。《月亮的傳說》解釋了月亮中的黑影的來歷，說是世上有一個名叫新芬德都的少婦，受婆婆百般虐待，到江邊哭泣，向月亮訴說自己的苦境，結果感動了月神，把她帶到了月亮上。臨走時她拔走一棵老柳樹。人們所看到的月亮中的黑影，就是新芬德都和那棵柳樹。這些傳說具有比較現代化的古時結構和形態，但傳說解釋了月亮、北斗、彩虹的來歷，并表現出對某種不尋常的自然現象的敬畏和崇拜的思想感情。

二、祖先傳說

赫哲人把祖先當作歷史，鄭重地傳給后人。這些借助幻想形成的傳說，帶有神異色彩和夸耀成分。《恩都力造人》講赫哲人是天神用泥和水做的，《太陽和月亮的后代》講男人是太陽神做的，女人是月亮神做的。《七兄弟》講兩個部落戰爭，其中一個部落只有七個人幸存下來，他們的后代就是赫哲族。《白城人的后裔》講白城被攻破，金兀術帶領百姓和士兵逃到黑龍江邊，分散定居下來，以漁獵為主，一直到今天。祖源傳說反映了部落戰爭的殘酷，記錄了赫哲先民的遷徙和習俗，說明了赫哲先民與金朝女真人的密切關系，描繪了古代黑龍江地區各族人民不斷遷徙、不斷融合的歷史，在一定程度上補充了文字史料的不足，為研究黑龍江地區民族史提供了可供參考的寶貴資料。

三、莫日根的傳說

“莫日根”是北方原始民族所共有的名稱，即通古斯語族人對英雄的泛稱。在赫哲語中，還指聰明、能干、本領超群、令人佩服的人。他是人民自己在生產斗爭和階級斗爭中塑造的理想化人物，是勞動者集體力量的化身，表現了人民的思想和愛憎。《香叟莫日根》等幾篇英雄傳說都是伊瑪堪的變體，刪掉唱詞，當作英雄傳說講了。《蘇布格莫日根》講蘇布格以大無畏的精神戰勝白熊靜，從老龍王那里討回魚群，使赫哲人無論春夏秋冬都有魚吃。這些傳說故事贊頌了漁獵能手，特別是捕魚英雄的奇智大勇，從不同角度表現了人們對莫日根的崇拜。

四、地方風物傳說

赫哲族人民熱愛家鄉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他們把這種感情編織到傳說故事中，創作豐富有幻想色彩的優美的地方風物傳說的故事。

赫哲族的地方風物傳說內容非常豐富，真實地反映了當地的人文地理和經濟文化情況。地名傳說大都圍繞三江地區著名的山水構成，具有“解釋性”特點，旨在說明當地山水“來歷”。如《青龍山與寒蔥溝》、《天鵝湖》、《老頭山》、《釣魚臺》等。《老頭山》講一位叫街津的老人持漁叉同黑龍搏斗，扎斷黑龍尾巴，放回了魚群。以后，老人日夜守衛在江邊，天長日久，變成了一座石頭山。后人為紀念這位老人，給這座山起名叫“老頭山”，又稱“街津山”。傳說不僅解釋了山名的來歷，而還反映了赫哲人民的思想和情感。物產傳說豐富眾多，僅關于魚的傳說就有幾十種。如《鰲花姑娘》的傳說，講述的是黑龍江的特產——“三花五羅”之一的鰲花魚。如《鱉花姑娘》的傳說，講述的是黑龍江的特產——“三花五羅”之一的鱉花魚。傳說打魚郎用口弦琴聲引來了千年的大鰉魚，得到了離水寶珠，與鱉花姑娘結為夫妻。有一個富人想霸占姑娘，逼她三天之內縫一件百魚衣。鱉花姑娘按時給富人送去了百魚衣。富人一穿上身，魚皮就變成活魚，你一口我一口把壞心眼的富人吃掉了。傳說中講述的具有魔力的百魚衣，正是寄托了被壓迫的勞動人民一種美好愿望和理想。還有諸如，《滑雪板》、《熟皮子工具的來歷》的工具傳說，前一個講的是最早的滑雪板的來歷，后一個講的是老頭發明了熟皮子的工具——木捶和木槽，從此流傳了下來。這些傳說從語言 、內容到形式，都帶有濃厚的地方特色和民族特色。

五、風俗的傳說

赫哲族在漁獵生產和生活中，形成了自己獨特的與漁獵密切關聯的風俗習慣，又出產生了許多關于風俗習慣的傳說。如《三月三、九月九》反映了跳鹿神的習俗，春天里跳驅魔辟邪，秋天里跳慶祝豐收。《燒包袱》講的是舊歷年三十晚上給祖先燒紙包，表示對祖先的懷念和對白城被攻破的紀念。《條女婿習俗》講姑娘找女婿，要挑捕魚能手，反映了當時的婚俗。《考媳婦》反映的是婆婆考媳婦的習俗和殺生魚做法的來歷。

六、動植物傳說

由于赫哲族是個漁獵民族，在其傳說故事中有很多動植物傳說，如胡薩(天鵝)、魚、大雁、瑪夫卡(熊)、圣開列(迎春花)、冬青傳說等。

關于人變天鵝的傳說有好幾種：一種是講姑娘反抗不合理的婚姻，變成天鵝(《天鵝姑娘》)，一種是姑娘和心上人一起投江，變成天鵝(《天鵝》)，反映了對婚姻自由的追求和斗爭方式。《瑪夫卡》講的是獵人在山里迷路變成了黑熊的故事。這類故事是赫哲人民打獵生活的反映，是他們狩獵之余閑談的話題。

《圣開列》是講一位姑娘刺死惡龍，為民除害，最后英勇獻身，死后變成了圣開列花的悲壯故事。《人參娃》和《奇異的棒槌》講的是人參的美麗傳說。這些傳說在解釋植物來歷的同時，還塑造了不同的民族英雄和老獵手等形象，反映了赫哲與漢民族之間的交往和友誼。

赫哲族傳說和當時的歷史人物、歷史事件、自然風物、社會習慣皆有機地結合。在一些無文字的少數民族中，傳說是“正史”，人們深信傳說就是歷史上真實發生過的事情。赫哲族傳說廣泛流傳于民間社會，流傳于勞動人民的口耳之間，這些豐富多彩的民間傳說，是研究該族產生、發展、遷徙、戰爭等不可缺少的重要口碑資料，亦是研究其社會生活、宗教信仰、風俗習慣等不可缺少的佐證。

傳說在人們社會生活中占有相當重要的位置，是男女老幼都喜愛的民間口頭傳承藝術，是廣大群眾不可缺少的精神食糧。正如恩格斯所說的，民間傳說故事的“使命是在一個農人晚間從辛苦的勞動中疲乏地歸來的時候，使他得到安慰，感到快樂，使他恢復精神，忘掉繁重的勞動，使他的石礫的田地變成馥郁的花園”，“使命是使一個手工業者的作坊和一個疲憊的學徒的可憐的頂屋變成詩的世界和黃金的宮殿，而把他的健壯的情人形容成美麗的公主”。

赫哲族傳說是關于歷史的、民間的、地方的口頭傳承文學，是該民族的重要文化遺產，是當時社會生活的百科全書，具有旺盛的藝術生命力和廣大的傳承空間，深受群眾百姓的喜愛，從而一代代人口耳相傳，流傳不絕。傳說展示了特定歷史時期社會生活風貌和心路歷程，帶著不同的時代印記，是赫哲民族歷史文化的記錄，超越了平常的民間文學作品，因而具有重要的文化價值。傳說的內容包括許多生活經驗和生產知識，涉及的知識面很廣泛。一個個優美動人的傳說，既具體解釋了自然景觀、歷史傳聞、地方風俗、手工藝術等，又貼近民眾的日常生活，為人們所喜聞樂見，因此成為最方便、最普及的口頭教科書。傳說在講述過程中，在人們的心理上形成一種審美的愉悅之感，同各族人民淳樸道德相融合，具有重要的審美價值。這正像德國學者瓦爾特·本雅明所說：“故事的價值是耗不盡的。它保留集中起自己的力量，即便在漫長的時間之后還能夠釋放出來……就好比金字塔中的種子，陳放在塔中密不透風的墓寶里，在千百年之后的今天依舊能夠發芽生長。”

傳說特侖固的藝術特色概括起來有三點：一是具有現實性。傳說故事運用了現實生活中的材料，按照講述者的愿望，進行合理編織而成。二是具有豐富的想象力，每一則傳說都有虛構和幻想，所指事物是真，故事是假，真假結合，相得益彰。這種合理的幻想，主要用在傳說的解釋上，用在夸張和神奇的描繪上，用在理想化的結尾上。三是現實性與幻想性的統一。如，地方傳說解釋了來歷，又和當地的地理環境、民俗、歷史融合在一起；風物傳說反映了赫哲人勤勞勇敢、忠厚老實的情感和美德；風俗傳說記錄了他們的原始信仰，具有民俗學價值。

傳說特倫固長久流傳不衰，充分說明了赫哲人對它的喜愛和對前輩的崇敬之情。愿特倫固這個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得到切實的搶救和保護，讓其美麗神奇的傳說永遠得以流傳下去。

[參考文獻]

[1]王士媛，馬名超，黃任遠.赫哲族民間故事選[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86.

[2]佳木斯市民間文學集成編委會.佳木斯民間文學集成[M].內部印刷.佳木斯市民間文學集成編委會,1991.

[3] 田志華.同江民間文學集成[M]. 內部印刷.同江市民間文學集成委員會,2002.

[4]中國民間文學集成全國編輯委員會，中國民間文學集成黑龍江卷編輯委員會徐昌翰，主編.中國民間故事集成·黑龍江卷[DB/OL].中國ISBN中心，2005.

[5]吳寶三,黃任遠,王士媛.黑龍江傳說[M].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