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西苑頤東苑華克放的家中,她小心翼翼地拿出母親沈安娜珍藏的一枚印章。這枚印章歷經75年的風風雨雨,仍然保存完好。
校園愛情在西湖邊開花結果
1915年11月7日,沈安娜(原名沈琬)出生于江蘇省泰興縣一個書香世家。7歲時,她被家里強行裹腳,因此對這種封建陋習厭惡至極。1931年,“九一八”事變爆發,沈安娜正就讀于泰興縣立初級中學。在學校進步老師的影響下,她和同學們多次參加學生會組織的各種抗日救國宣傳活動。而此時,比她大3歲的姐姐沈珉正承受著封建包辦婚姻的束縛,被迫輟學嫁給了一個比自己大十幾歲的地主的兒子。沈安娜非常同情姐姐的遭遇,為避免自己重蹈不幸,1932年夏天,姐妹倆在二哥的支持下,離家出走,到上海尋求新生。
到上海后,沈安娜準備報考上海南洋商業高級中學,這是一所由東南亞愛國華僑吳醒濂先生創辦的學校。找到學校時,招生工作已經結束了。苦悶中的沈安娜,得到了一位門房老伯的幫助。老伯告訴她校長不在,讓她到教育主任室去找毛先生。
毛先生全名叫毛嘯岑,見到他,沈安娜苦苦哀求道:“先生,我從報上看到了招生廣告,從鄉下趕到上海,路途遠了誤了考期,請先生千萬給我一個機會。”毛嘯岑對她說:“你自選題目,寫一篇作文給我看看再說?!彼龑懴旅}為《求學》的作文。正是這篇作文打通了沈安娜的求學之路。毛嘯岑夫婦,也因此成為了沈安娜“一生的恩師”。
在恩師家的一次美好邂逅,開啟了沈安娜和華明之的愛情之路。1934年初的一個陰天,下著毛毛細雨,沈安娜和姐姐因沒有路費回老家泰興,便去給毛嘯岑夫婦拜年。在恩師家她們第一次見到了兩位南洋商業高級中學的男校友,一位是已畢業的舒日信,另一位便是在校讀書的華明之。
這次的邂逅給雙方都留下了美好的印象,從那以后,他們4人就經常在恩師家聚會,互相談及雙方的家事。和兩位校友相識,改變了姐妹倆的命運,不僅使她們先后走上了革命道路,也各自找到了感情的歸宿。
1934年姐姐沈珉與“中央特科”成員、革命青年舒日信結婚。沈安娜將名字由沈琬改成了安娜,姐姐改成了伊娜。在舒日信的鼓勵下,同年7月華明之加入中國共產黨。入黨后,華明之在王學文的領導下開始了“中央特科”的秘密情報工作。此時沈安娜因無錢交學費而輟學,為了日后獨立謀生,她進入上海炳勛中文速記學校學習速記。1934年11月,剛過完19歲生目的沈安娜,接受了一個新任務,讓她打入國民黨浙江省政府,擔任議事科唯一一名速記員,以此作掩護為黨搜集情報。
沈安娜將搜集到的情報和衣物混裝在一個小皮箱內拎到上海,上報黨組織。為了方便對身處杭州的沈安娜進行指導并傳遞情報,王學文指示華明之以同學之名,利用周末時間,從上海到杭州,聯絡并指導沈安娜。兩人的戀情就在這日漸增多的會面中不斷加深。他們有時在茶館見面,有時又假扮成親密的情侶在西湖邊上碰頭。1935年秋,經王學文批準,他們在上海舉行了簡單的婚禮,從此兩人走上了充滿艱險而又幸福的人生之路。
國民黨高層身邊的夫妻情報組
兩人結婚后,華明之按照組織指示,結束了上海的情報工作,陪伴在沈安娜身邊,專門指導和幫助她,接收、送出情報。
1936年,朱家驊接任浙江省政府主席,沈安娜因做人正派和每分鐘200字的記錄速度,很快得到朱家驊的信任。1938年,在周恩來、董必武的指派下,沈安娜以國民黨特別黨員的身份打入國民黨中央黨部機要處,長期擔任國民黨中央全會、中央常委會、國防最高委員會、立法院等機關重要會議的速記員。在國民黨高層會議上,沈安娜認真觀察著會上人員的言行,速記著會議內容,甚至還常常坐在蔣介石身邊。她源源不斷地獲得重要情報,由華明之整理送出,直達中共中央南方局領導手中,因此她也被譽為“按住蔣介石脈搏的人”。
在沈安娜長達14年的潛伏生涯中,夫妻倆經受過無數次危險的考驗。1942年秋的一個星期天,已經到了和上級領導徐仲航(公開身份是國民黨正中書局總管理處業務處長)約定接頭的日子,可是時間已過,他還是沒有來。沈安娜有些擔心,但是根據情報工作的規定,上下級之間都是單線聯系,不知道上級的地址,沒辦法去找,也不能擅自去找。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上她的心頭,漫長的等待對于他們夫妻來說,是一種煎熬。于是,沈安娜想出一計,以孩子生病急需借錢為由,寫了一封信給徐仲航一探虛實。沒想到信發出后,杳無音訊。
幾天后的一個下午,兩個特務突然來到上清花園中央黨部秘書處收發室,指名道姓要找“沈婉”。沈安娜聽后腦子“嗡”的一聲,她知道徐仲航肯定出事了。特務說:“沈小姐嗎,我們是軍統局的,有個事情想跟你談談?!鄙虬材妊b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說道:“我不認識你們,能和你們談什么?”“你不認識我們不要緊,你看看這個?!碧貏諒陌锬贸隽艘粯訓|西,沈安娜一看,這不是前幾天寫給徐仲航的信嗎?怎么會在軍統手里?來不及多想,沈安娜說:“這是我寫的信,怎么在你們手里?”高個特務說:“你為什么要向徐仲航借錢?他是共產黨,已經抓起來一個月了。”矮個特務追問道:“莫非他是要拿錢收買你?”沈安娜一聽,他們都是在信上做文章,就裝作很生氣的樣子大聲說:“這是什么話?我一個小職員,孩子生病向朋友借點錢,算得了什么?這幾個錢就能收買人嗎?”為了避免兩人糾纏,還未等他們反應過來,沈安娜口氣強硬地說:“你們有什么事,就去向朱秘書長報告好了?!闭f完,揚長而去。特務們知道沈安娜是朱家驊身邊的紅人,不敢招惹,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回到家后,夫婦二人分析,可能徐仲航已經被捕了,為了安全起見,他們連夜將準備給徐仲航的情報、油印材料、速記資料和保存多年的進步書籍通通燒毀。在此之后,他們與黨組織失去了聯系,直到1945年10月的一天,吳克堅來國統區領導秘密情報工作,他們才重新和組織接上了關系。
西泠印社與愛情信物
沈安娜夫婦相濡以沫70年,晚年定居北京。在她的家中有一枚雖歷經戰亂和動蕩,卻一直珍藏著的印章。華克放介紹道,母親將印章看作是她和父親的愛情信物。在《丹心素裹——中共情報員沈安娜口述實錄》和《華明之沈安娜畫傳》兩書中也談到了這枚印章。印章收納在一個小巧的合金質地印盒內。盒面有輕微磨損,盒內有朱紅色燈芯絨襯底。絨布上放著一枚象牙印章,印章長2.5厘米、寬1.1厘米,顏色有些發黃。印章底部篆刻細朱文“沈琬”兩字。邊款豎刻楷書三列,共14字“乙亥二月既望登安為安娜女士制”。邊款全文的意思是:1935年農歷二月十六,韓登安為安娜女士刻制。
當年,華明之為了表達對沈安娜的愛慕之情,找到西泠印社篆刻師韓登安為沈安娜刻印。當時,沈安娜用名是“沈琬”,“安娜”這個名字只在親人、熟人之間稱呼,外人是不知道的,正式對外使用“沈安娜”這個名字,是在1949年5月上海解放以后。所以韓登安特意在邊款上刻:“登安為安娜女士制”,印底刻:“沈琬”。
自1935年2月起,沈安娜即在工作中使用這投刻著“沈琬”姓名的印章,前后歷時14年。直至1949年5月上海解放后,她根據黨組織指示,正式用名“沈安娜”,才不再用名“沈琬”。這枚印章也就不再使用了,之后一直由沈安娜悉心保存。2010年,沈安娜離世后,印章由其女兒華克放繼續保存至今。
據中新網整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