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文佳,佟 靖
(佳木斯大學 公共外語教研部,黑龍江 佳木斯 154007)
托妮·莫里森被公認為是世界文壇上最杰出的黑人女作家之一,她的作品大多反映美國黑人的生活。1987年她的代表作《寵兒》一經問世便震動了美國文壇,并獲得了1988年的普利策文學獎,憑借《寵兒》這部作品,她也成為了美國歷史上首位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非裔女作家, 這部“驚世之作”成就了莫里森的最高榮譽,有的評論家甚至認為 “這是一部不可思議的非凡杰作,不讀《寵兒》,就不能真正理解美國文學。” 小說《寵兒》是根據真實的歷史事件創作的,主人公塞斯是一名黑人女奴,她從南方奴隸主莊園逃跑后,卻不幸被“學校老師”找到,為了避免自己的孩子重蹈自己的覆轍再回到“甜蜜之家”做女奴,于是親手割斷了自己的女兒-寵兒的喉嚨,而在18年后,寵兒的靈魂重返人間,并對她展開了瘋狂的報復,最終在社區婦女的幫助下趕走了寵兒,她的生活也恢復了平靜。這部小說深刻地揭露了奴隸制的殘忍以及種族歧視對黑人身體和心靈造成的傷害。莫里森用她細致而極具洞察力的視角為我們展示了美國奴隸制下不公平的現實生活,被譽為 “美國文學史上的里程碑”,莫里森的《寵兒》之所以得到如此高的贊譽,原因是作者將小說牢牢地植根于黑人文化傳統的土壤,又吸取了拉美文化的精華,在創作中將美國黑人文學與魔幻現實主義巧妙地結合在一起,創造出了強烈的震撼效果,形成了自己獨特的寫作風格。本文擬從魔幻現實主義的創作手法入手,分析莫里森在《寵兒》中如何運用魔幻現實主義的具體體現,探討魔幻現實主義對小說主題的表達所起的作用。
魔幻現實主義起源于拉丁美洲,最初是用來描述繪畫的,后來被引入了文學領域,在上世紀50年代發展成為一個十分重要的文學流派,是拉丁美洲現實主義的四大支柱之一。魔幻現實主義與超現實主義不同,不是捏造夢幻的虛擬世界,而是將荒誕離奇的、超自然的想象與真實可見的現實結合起來,為現實披上一層光怪陸離的神奇的外衣,根本目的是用這種非理性的魔幻描寫來表達現實、反映現實。在魔幻現實主義作品中,離奇幻想的意境與現實主義的情節相交融,人鬼難分,給人一種似真非真、似假非假、虛實難辨的感覺。雖然魔幻現實主義的發展史只有幾十年,卻涌現出了一大批享譽文壇的作品:例如,安赫爾·阿斯圖里亞斯的《總統先生》和《玉米人》、胡安·魯爾福的《佩德羅·帕拉莫》、阿萊霍·卡彭鐵爾的《這個世界的王國》、加西亞·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和《家長的沒落》,等等。這些作品都根植于傳統文化,取材于拉美國家的社會現實,抨擊了社會的黑暗和統治者的獨裁。魔幻現實主義寫作手法的應用能夠展現一些現實主義手法難以解決的情況,例如人物的內心困境,有助于主題的完美展現。本文試圖通過對魔幻現實主義在小說中的應用來探討這一獨特、神奇的藝術形式對《寵兒》主題展示的突出貢獻。
《寵兒》描述的是一個亦人亦鬼的故事,作者運用夸張、怪誕的寫作手法,通過幻象與現實的共置、神話原型的運用、獨特奇幻的敘事結構,將許多零碎、斷裂、奇幻的片斷拼接成一個震撼人心的故事,把回憶、夢境、幻想和現實交融在一起呈現出來。其魔幻現實主義集中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寵兒》首先是一部關于鬼的故事。小說在開篇第一句就提到“124號惡意充斥,充滿了一個嬰兒的怨恨。”為整個故事渲染了恐怖的氣氛,仿佛讓讀者感受到了這個“鬼魂”的存在。在124號這個空曠的房子里,住著主人公塞斯、她的婆婆薩格斯和二女兒丹佛,此外,還有那個讓人無法擺脫的小鬼魂。從此,124號里的每一個人都備受折磨,昔日的夢魘折磨著塞斯,也讓家里的每一個成員都變得不幸。這個鬼魂的出現象征著對過去生活的重現。對于寵兒是人還是鬼的猜測,小說中提供了兩種可能:一種是20歲的有血有肉的女奴,從童年起就被販賣到美洲,從奴隸主處逃亡到了124號;另一種是塞斯回魂還陽的女兒,既瘋狂地報復母親的暴行,又無盡地索取缺失的母愛。在作品的描寫中,作者莫里森運用了大量的篇幅去描寫鬼魂和夢境,造成了一種人與鬼、夢境與現實的交融,引得人們浮想聯翩,這也正是魔幻現實主義手法引入入勝之處。根據傳統的黑人文化,人在死后靈魂是依然存在的,并且是可以和生者共存的。莫里森在一次采訪中也提到過:寵兒既是塞斯死而復生的女兒,也是海上奴隸貿易的“幸存者”,兼具人鬼兩重性。塞斯一家人的悲慘經歷正是奴隸制下成千上萬黑人命運的真實寫照,體現了魔幻現實主義奇幻與現實的巧妙融合。
《寵兒》中運用了大量的神話原型,例如《圣經》、希臘神話、非洲神話。首先,在《寵兒》的扉頁上作者就引用了《新約·羅馬書》的警句:“那本不是我子民的,我要稱他我的子民;那本不是我寵兒的,我要稱他為寵兒。”而小說中人物的名字、故事情節以及小說的主題也都來源于《圣經》,或受到它的啟發,可見《圣經》思想已經融入到了莫里森的思想當中。故事的初始,塞斯住在“甜蜜之家”種植園里,奴隸主加納先生性情溫和,從不打罵奴隸,對他們來說 “甜蜜之家”就仿佛是他們的 “伊甸園”,而當兇狠殘暴的下一任主人接管后,塞斯等奴隸們飽受折磨,最終在象征著上帝的愛彌的幫助下成功逃脫,在俄亥俄州,即將被奴隸主追上的生死關頭,突然出現了一條船,這讓我們不禁想到了《圣經》中的神話 “諾亞方舟”,正是這條船的出現幫助了她度過難關,獲得了生的希望。不幸的是,短暫的28天自由生活后,奴隸主“學校教師”還是找到了她們,為了不讓自己的女兒繼續做女奴,她親手殺死了女兒寵兒,這也使得塞斯成為了一個希臘神話中美狄亞式的母親。18年后,寵兒還魂歸來,對母親表現出強烈的戀母情結,這又體現了希臘神話中的俄狄普斯情結。此外,作為一名非裔作家,莫里森還在小說中引用了大量的傳統非洲神話和民間傳說,例如:在非洲古老的觀念中,死亡意味著重生,寵兒的回魂再生明顯體現了非洲神話中的生死觀念。另外,在《寵兒》中,經常會有塞斯“飛翔”的情節出現,在非洲民間的傳統觀念中,飛翔代表了自由和解放。“飛翔”可以讓她擺脫困境,保護她和家人不受傷害。恰好體現了非洲飛人的神話傳說。作者莫里森對神話原型的獨到運用渲染了小說的魔幻色彩,豐富了人物內涵,使得故事的情節也更加曲折動人。
魔幻現實主義經常運用獨特的敘事結構,如時空交錯和多重敘述視角等新奇的藝術手法來展現。首先,莫里森在《寵兒》中并沒有按照線性結構展開故事情節,而是采取了時空交錯的手法,主觀隨意地安排時序,按照整個故事的情節來看,這更像是某個人頭腦中不時跳出的記憶片段,將過去與現在發生的故事交織在了一起。這個故事有兩個關鍵的時間節點,一個是代表過去的1855年,另一個是代表現在的1873年。作者在這兩個時間點的自由穿梭過程中讓讀者感受到了過去對現在造成的重大影響,既能夠讓讀者對故事的情節有更為深刻的理解,又能夠通過這種藝術手法的使用巧設懸念,引人入勝,引發讀者共鳴。其次,小說中采用了多重的敘述視角來描寫。同一事件通過不同人物的敘述展現出來,為故事情節和人物特征提供了不同層次的信息。一個簡單的母親殺嬰的故事,在多種人物敘述的過程中,變得斷續破碎,撲朔迷離。這一敘事手法的使用使不同敘事者的形象更加鮮明,故事更加完整、客觀。
莫里森在《寵兒》中創造性地使用了魔幻現實主義寫作手法,通過虛實并置、神話再現和獨特的敘事風格將一個不堪的真實故事整合成了一部風格迥異、內涵豐富的文學巨作,為讀者呈現了一個集殺嬰的殘忍行為和濃濃的母愛于一身的復雜多面的人物形象,重現了奴隸制下黑人命運的悲愴和滄桑,揭示了黑人內心所遭受的巨大創傷及精神困境。魔幻現實主義手法的運用使《寵兒》這部作品擁有了無限的魅力,豐富了讀者的視、聽感受,賦予了作品深刻的內涵,為莫里森在黑人文學乃至整個美國文學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