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卓
《羅馬史》中記載,羅馬暴君蘇佩布的兒子在控制政局后,向父親詢問下一步目標,暴君一言不發地走向花園,用一根棍子用力一掃,把最高的罌粟花頂部切去,兒子立即明白,父親希望他將地方上最具勢力的集團鏟除。后人給從中提煉出的故事含義取了一個頗具醫學色彩的名字:高大罌粟花綜合癥。
在社會群體聯系日益廣泛的今天,這種癥候更多地在意識形態中顯現。通常,當某個人的知名度達到婦孺皆知的程度時,總會引來社會群體不約而同的批評,這在當今娛樂界正呈現出愈演愈烈的趨勢。安妮·海瑟微以其高雅端莊的氣質,卓越出色的表演,勇敢果斷的嘗試斬獲奧斯卡金獎,然而,伴隨著至高無上的榮譽的到來,噩夢也接踵而至。不斷有人開始在海瑟薇曾經“完美女神”的形象上涂抹污點,加之媒體推波助瀾,最終迫使她淡出演藝界。
古語言,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其實,大多數討厭海瑟微的人并非對她真正懷有敵意,不過是隨波逐流,在眾口一詞的洪流中人云亦云罷了。如今,受互聯網信息社會的影響,這種隨波逐流般的“討厭”正在滑向對個人名譽的誹謗和詆毀,而如山洪海嘯般襲來的惡言惡語,其始作俑者也超出了普通人的羨慕嫉妒恨,演化為一種刻薄、乖戾的社會文化風氣。它像一面鏡子,映照出世人內心深處的偽善。
人們喜歡造神。在那個被造出的“神”不斷向上攀登的過程中,人們將所有的崇拜、感激、憐憫、同情都給了他。然而,當他登上頂峰,一覽眾山小的那一刻,排山倒海的批評和質疑聲也馬上開始流傳,從竊竊私語逐漸變成高聲喧嘩。人們嘗試把“神衣”從他身上撕下一兩片來,當這種嘗試越來越大膽,“神衣”被撕扯得越來越不堪時,人群中就有人小心翼翼地提出“弒神”。難道人們只是認為,從憑借自己的想象,把所有美好品質都加諸其身而造出的“神”,到親手把這個“神”從“神壇”拉下來,肆意踐踏,惡言相向,只為了讓自己從心理上感到痛快嗎?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么“公知”們受到侮辱和詆毀的噩運并不是因為他們本身異于群體,而是人們心理和思想意識的扭曲。也就是說,真正高大的罌粟花并不是被民眾親手捧上“神壇”的“神”,而是每個人偽善的面具背后陰暗詭秘的利己之心。
長在自然界中的罌粟花不可怕,可怕的是看不見摸不著卻聞得到的罌粟花。“公知”即使在自己的專業領域多么叱咤風云,學富五車,終究還是普通人,不可能是人們想象中無所不知的神的化身。對“公知”的詆毀,參雜著更多的主觀情緒宣泄,而非客觀事實的剖析。與其說人們是就事論事,不如說是在吶喊自己對名利的渴求,對“公知”占據了頭條新聞的嫉妒和仇視。
各國都有仇富、仇精英的文化現象。美國某公眾人士被圈內封殺的原因是她“太完美”。這種文化基于人性的偽善,是一種掃清障礙,好為自己爭取權力上升的人之本性。攻擊名人,本質上是要把像神一樣的“公知”拉到地面上來,以便自己能躋身“神”的行列。這就好比莊園奴隸一生最大的夢想是掙一份產業,然后買幾個奴隸給自己干活。
高大的罌粟花一旦長在公眾視野里,大家絕不會讓他成為最高的那一株,但如果它長在人們的心里,那么高度則任由人們想象。野心的暴露使花的面目開始清晰。如果心中所有的罌粟花都爭相成為最高的,那么它會超越自己本身的高度,讓人迷失在內心的罌粟花林中。